天山作為中原第一山,山頂常年籠罩在云霧中。也有著“天一生水勢燎原,原是閣從天上來”的說法。
——《大陸志地勢篇》
“十四條經脈全部斷絕!”姬歡搖了搖頭,“體內氣機蕩然無存。”
“沒想到我和那五千士兵的命這么不值錢。”
“說句公道話,其實你自保沒問題,只是蘇如是沒料到你會如此不顧性命,可憐那些亡魂,被蘇如是勤王救駕的戲碼利用,背上了叛軍的屈辱稱號!”
姬玄看著院子里水龍吟,映雪,七色楓三棵樹對著姬歡擺了擺手:“我并沒有責怪蘇蘇,你我都知道他本就該是這樣的人,生命之源有消息了嗎?”
“天宮宮主天庭親自帶著生命之源過來了。”
“這倒是奇怪了,難得他會這么上心,不會有什么陰謀。”
“應該不至于吧,如今的天宮不似當年了。”
“難不成還有討好的意思?”
“也許把。”
姬歡將手中的那枚火紅的楓葉放開,那楓葉隨著風飄向了遠方,他突然回身對躺在座椅上的姬玄道:“下月初八是個吉日,我要結婚了。”
姬玄看了一眼楓葉,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行啊你小子,追回來了?”
“不是初見,我要迎娶的是廚房瀧大娘的女兒瀧喜了。”
這轉變來得太快姬玄有點措手不及:“瀧喜,就是常常來幫瀧大娘洗衣服的那個姑娘?等等,不對啊,可是...”
“舊事就不提了,我這一生求得便是拿的起放的下,兄長就別可是了!”
“好吧,瀧大娘的女兒,可別隨了她媽,不然一家兩個母夜叉,你這屋子我是不敢來了。”
“瀧喜性溫平和,且賢淑,已是不錯的良配了,到時候請兄長可別忘了時辰。”姬歡鄭重地端了杯茶給姬玄,他是十分敬重這個兄長的。
“一定一定,到時候記得提醒我啊。”姬玄打著哈哈。
姬歡嘆了口氣,他拿這個大哥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從小到大,姬歡的身體就不如常人,體虛多病無法下床,而姬玄為這事遍尋世間名醫高人為姬歡看病,人家要是不肯來他就直接抓上山去,由于年紀小功夫也不好,好幾次都差點被人家抓起來點了天燈,有趣的是經過姬玄一鬧,那些年的醫者誰都不敢吹自己的醫術高明了。
直到有一次,姬玄抓著一籮筐不知道是人家“送”的還是自己“買”的藥材回到閣里,卻發現姬歡正在讓君臨教自己劍法,嚇得姬玄趕緊把他抱起來送進屋子,而莊洲笑的過來解釋,在姬玄下山的三個月里,姬歡的病情就好了很多。姬玄問是怎么回事,君臨笑著說,咱們天一閣又多了位小郎中。
原來姬歡雖從小體弱,卻也養成了愛看醫書與養生的習慣,當真是久病成醫,王睿之發現他這方面天賦異稟,于是以絕癥為由激發姬歡探究醫學的潛力,王睿之也每日與姬歡探討醫學,不曾想竟然真的實踐出了解決姬歡疾病根源的方法,也算得上一件奇事了。
“兄長,有些事情我還是得跟你說下,雖然紅衣一直讓我瞞著你,這些日子她為了你的經脈問題,在我這以身試藥,好幾次犯險,我是看在眼里的,別人都以為她極度的高傲,卻不知道她用情至深啊,”姬歡并未停住話題,“其實只要跟你接觸過的人都對你贊不絕口,但是你對自己的情感太理性了,一旦有人想進入你的心,你就避免了所有可能的開始,但我還是希望有一個人……”
“停,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繼續講,我先走了。”姬玄比劃了個止住的手勢,神色有些黯淡。
姬歡無奈地笑笑,他這個大哥啊,什么都好,偏偏一遇到自己的感情的問題便很遲鈍,又好像是在躲避什么。
姬玄正準備走,剛轉身院門便打開了,一道火紅的身影映入眼簾,眉眼如畫,嫵媚至極,那女子負手走了進來,步伐一點都不扭捏,反而豪邁。
姬玄回頭用眼神詢問姬歡,姬歡攤攤手表示,誰讓你是我親哥,不賣你賣誰。
葉紅衣先給姬歡做了個揖,然后將一張布條塞到姬玄手里,姬玄面無表情并不與她對視。
塞到一半葉紅衣就笑了,她看著姬玄失去修為后一夜蒼老的容顏,笑得像個孩子,笑得轉身離開后不停地顫抖,眼淚止不住得流下,連門都忘了帶上,一夜斬盡五千甲,她無法想象。
姬歡原本以為葉紅衣是來坦白情感的,沒想到這孩子這么倔強,為了不讓姬玄難以抉擇還是不肯說,姬歡突然覺得很好,至少她不是盲目的,她依舊是她自己,那個敢愛敢恨的葉紅衣,那個讓天下人都為之傾倒的葉紅衣,她要的是堂堂正正,心甘情愿,她的眼力容不下一顆沙子。
葉紅衣走后,姬玄看了眼手中的布條,他經脈已斷,任何藥物都已經無效,這些配方也只是葉紅衣宣告主權的一種方式罷了,不過他還是將布條收了起來,長呼出一口氣:“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啊,好了,現在也不用躲了,我先去看看這幫學生們。”
其實姬玄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莫名其妙地回響,他第一次去南疆時發現他竟然對南疆的大陣有所了解,去大楚皇宮時發現他對鎮天刀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很討厭那些毫無征兆地從腦子里蹦出來的東西,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好奇,所以他選擇去毫無目的地在人間各地行走,他想要遇到那些片段,最終把這些片段拼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姬玄的事跡自然傳遍了整個天一閣,此時林生緣等人也都在劍院內各自修行。
姬玄走進劍院,看著一個個專注到連他進來都不曾感知到的孩子們,他并未出聲打擾,反而跟發現他的葉紅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葉紅衣一向對他有著深入骨髓的感知力。姬玄靜靜地等在一旁,等待他們慢慢醒來。
鄭蓮是第二個發現他的,姬玄照樣讓她不要打擾大家,直到林生緣最后醒來,大家才發現院子里多了個蒼老的男子,他的長發里雖然已經有霜色,卻一絲不茍地束在背后,他的眼皮耷拉著與他整個人的精氣神不成正比,他向學生們招招手,雖并未言語,不過眾人都能感受到他那溫和氣息,那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慈愛。他看著學生們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然后站起來對著他們燦爛地笑,臉上的皺紋都快擠成了千層餅。
姬玄看到了學生們臉上即失望又懷疑的表情,但他還是笑著對它們說:“我是姬玄,很高興認識你們。”
姬玄讓他們一個一個上來感受自己體內的氣機,他看著那一張張神色凝重充滿疑惑的臉龐道:“經脈全斷,氣機全無,是不是很失望?我知道現在我的事跡被傳頌到大陸各個角落,有一部分人說我幫助蘇如是叛軍謀反,也有人說我為大漢削弱西域的實力,我想告訴你們,那是因為蘇如是曾是天一閣的一員,僅此而已,至于你們最想了解的我一夜斬首五千人,你們也看到了,這便是我所付出的代價。”
“我會保護你!”葉紅衣脫口而出。
“對,老師,我們也是天一閣的一份子。”林生緣等人明顯沒有聽出葉紅衣話語里的意思。
姬玄點點頭示意大家安靜:“很好,為了獎勵你們,我可以給你們講其余五位老師其中一個的八卦。”
“老師不能選你嗎。”
“你說呢。”
“好,那我們就聽姬歡老師的八卦吧。”眾人猶豫了一會便一致表決了意見。
姬玄豎起大拇指心說這可由不得我不說了:“眼光很犀利,算你們走運,今天我心情好,就給你們好好講講姬歡的事情。姬歡年輕時可不像現在這樣溫柔啊,這事就從天宮開始說起,天宮的宮主名為天庭,而天宮的弟子,也是世間四大奇女子之一的初見卻愛慕他的師父天庭,只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而且天庭這個人一生追求道法修為,對男女之事無感。而在初見也離開了天宮,在她最落寞時,遇到了姬歡,姬歡與她相逢于江湖,兩人日久生情,可惜那時正逢天機論道將近,天庭為了與劍閣爭奪天下第一的名頭,竟然使用了天宮自洪荒以來便明令禁止的邪法“驅情”。這“驅情”需要大長生境的境界方能驅動,一旦驅動便能控制對自己有情意的戀。而恰好初見也并非對天庭完全死心,天庭假意回頭,控制了初見,可憐初見一片真心,卻被天庭利用重傷了王睿之,童瞳,云笑月三人,使得劍閣實力大減,然后初見也被君臨緝拿。之后,姬歡偷偷放了初見,只身殺進天宮,獨戰天宮群雄,以此生再無法入仙人境的代價,一日之間強入仙人大長生境又連跌三境,與隨后趕到的君臨共殺死三十六宮宮主一十二人,從此天宮一蹶不振,這件事情也被劍閣和天宮嚴格保密呢,大致便是這樣了。”
故事雖被簡化了很多,卻依舊讓眾人神往,尤其是陳冰辰,聽完后驚訝地張大嘴巴,都能塞下西瓜了,他們實在無法想象平時溫文爾雅的姬歡竟也有這樣一段過往。
鄭蓮好奇道:“那姬玄老師那天在干嘛呢?”
姬玄吐吐舌頭:“我啊,跟天庭這個鱉孫討論是中原的姑娘美還是北國的女俠靚。”
眾人大笑。
林生緣斷定姬玄雖然說得輕巧,但是修為怕是不弱于天庭的,如今修為盡失,還能有這樣的心性,真是不一般,劍閣的每一個人都可謂傳奇啊,林生緣心想。
“那姬歡老師和初見呢,后來怎么樣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姬玄轉身,“好了,故事也講完了,該上課了,大家跟著我。”
天山天院藏書閣,這便是姬玄帶他們來的目的地。
天院的藏書閣有一把劍,名為吞天,是劍閣第一代閣主屈路遠的兵器,學生們也是從未見過的只是聽說而已。
姬玄從書架旁取出一本書隨手翻開:“藏書閣的每本書都有靈性,可以召喚神兵吞天,君臨是這代吞天劍的守護人,今天,我會解開神劍的封印,大家各憑本事進入吞天的世界去感悟一番,現在,每個人都選擇一本自己喜歡的書。”
姬玄等待所有人都精挑細選完畢,唯有林生緣隨手取了一本。隨后眾人都翻開書頁,閉上眼用心去感受書里蘊藏的氣血,姬玄告訴他們什么時候能閉著眼感受到字的含義了,自然能見到開天神劍。
姬玄拍了拍林生緣的肩膀打斷了他的入定,示意他出來一下,兩人坐在藏書閣的門口,姬玄問他:“你在進閣的第一天就發現這里的秘密了吧。”
林生緣很是好奇:“老師從何得知?”
“他媽的書選的這么隨意,我又不是瞎子,而且我感覺得出你的心眼已開,身上有云笑月的氣機,你去過云海吧。”
“是的。”林生緣十分震驚,姬玄雖從未露面,卻放佛劍閣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之下。
“云海其實是云笑月的氣機所制造的,那是最大程度誘發人類欲望的地方,當然你也是唯一一個能禁受住云海誘惑的家伙。一般來說,心眼作為溝通天地元氣的橋梁,除道家以外的修士,不入長生境是基本無法開心眼的,而傳說中三大武器之一的吞天是自鑄成之后便開了天眼的,是有自主意識的圣物,而它也有能幫助人類開天眼的奇特能力,但這始終是外力,而你在藏書閣時發現了天眼的概念,并沒有借助它的力量,這份心性值得贊揚。你在云海的枯坐中領悟了天眼,雖然有云笑月的機緣在,但靠的確是自身,君臨找過我,而你將會是下一代吞天的守護者。”
林生緣有些沉默,姬玄笑道:“太過謙虛可不是一件好事,想笑就笑出來啊!”
林生緣被姬玄說的害羞,不過還是笑了出來,隨即就止住了笑容。
姬玄明白他的心思:“劍閣可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想做就去做啊。”
“謝謝。”林生緣可不是奉承,他覺得姬玄雖與眾不同,卻又十分具有親和力。
“他們就交給你了。”姬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顆種子放到他的手里,起身準備出院,沒料到腳步一空,摔了個狗啃泥,他回頭對著林生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保密。”
林生緣點了點頭,這個老師,當真可愛的緊。
葉紅衣最早醒來,她完全沒有進入開天的意境中,她毫不在意,因為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聲,她走出藏書閣,跟林生緣打了個招呼,便走了。
葉紅衣還是那個葉紅衣,她尊從自己的內心。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影響不到她。
林生緣承認葉紅衣值得天下人為之瘋狂,他的心也曾有過那么一絲悸動,但那是曾經,如今的他已經擁有了踏出規則的勇氣,心如明鏡,雖力有不及,前方卻寬闊至極。
少若硯是第二個出來的,然后依次是臧霸先,燭竹,陳冰辰,鄭蓮是最后一個。林生緣看得出,鄭蓮的慢其實是耐心,而她的心眼最為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