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如故
少年如故，可這世界還是容不下他。
其實這件事，鹿栩栩沒有怪金凌。
她知道，金凌也是關心自己。
這個孩子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也是被她寵著長大的，他的出身與關系難免會讓他有些嬌縱。
金凌也只是傲嬌了些，就像江澄一樣口是心非。
一大早的時候，鹿栩栩就向店家借了廚房，特地給大家做了粥。
“你們半個月后是要去蘭陵對嗎？”鹿栩栩把粥放在桌上，問著魏無羨和藍忘機。
“對。”藍忘機回道。
鹿栩栩思索了一下，還是提醒兩人:“金光瑤這人城府很深，如果你們發現了什么，不要打草驚蛇，金光瑤很有可能將計就計反過來對付你們。”
“雖然我們的調查始終指向的都是金光瑤，但在我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個壞人。”魏無羨說道。
“壞人不一定是要表面上壞，金光瑤因為出身從小被人看輕，很多人都會說些很難聽的話，他心里會出現偏激，仇視這個世界是很正常的。”
這些年，鹿栩栩因為隨時來蘭陵看江厭離，所以看到過很多金氏的人對金光瑤的態度，雖然當時金光瑤已經在金氏有了些地位，但因為金光善不明的態度，導致金氏那些人還是看輕金光瑤。
直到后來，金光善突然暴斃，而且死法極其難堪，接著金光瑤成了宗主和仙督，那些聲音才漸漸消失。
鹿栩栩想，這宗主和仙督應該是金子軒來當，可金子軒因為死過一次，所以格外珍惜活著的時光，這些年一直陪在江厭離金凌身邊。
能看到江厭離如此幸福，鹿栩栩就很高興很滿足了，因為阿羨也希望江厭離幸福。
“你說得對。”藍忘機思索了一番，點頭同意鹿栩栩的說法。
魏無羨瞥了藍忘機一眼，不滿道:“什么對不對的！栩栩說什么你都會覺得是對的，藍湛你學壞了呀，你以前多正直不阿啊！”
藍忘機冷淡淡回看魏無羨一眼，似是威脅，絲毫不在意魏無羨調笑他的話。
魏無羨的臉皮可厚了，以前不會怕藍忘機，如今也不會，而且這人不僅是他知己，也是情敵好不好？所以魏無羨不甘示弱瞪回去。
“好啦，快吃飯吧。”看著兩人如從前般的水火不相容，鹿栩栩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接著笑了笑說到。
魏無羨表示自己才不會跟藍忘機一般見識，于是又開始跟鹿栩栩說話，問:“栩栩，那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我就不去了。”鹿栩栩搖搖頭回道。
“啊？”聽到鹿栩栩的回答，少年難掩失落，他垂下頭，聳拉著耳朵，半天才勉強說到，“好吧...”
其實他是想鹿栩栩跟他們一塊去的，感覺自己回來之后，好像并沒有很多時間是陪在鹿栩栩身邊的，所以他還是想鹿栩栩跟他們一起去。
看魏無羨很是失落，鹿栩栩伸手拍了拍魏無羨腦袋，就像在安慰一個狗崽崽一樣，說:“我已經很久沒去看江姐姐，接下來我準備去蓮花塢看看江姐姐。”
魏無羨一愣，接著悶聲問道:“師姐她...還好嗎？”
“想知道江姐姐好不好的話，等你們辦完事就回蓮花塢吧，這些年江姐姐和金子軒一直住在蓮花塢，她很想你，江叔叔和虞夫人也很想你。”鹿栩栩說道。
江厭離待在蘭陵時，就會想起是金光善帶頭圍剿魏無羨，心中很是芥蒂，在金光善死后，和金子軒商量便回到了蓮花塢。
她復活后，也將江叔叔和虞夫人帶回了蓮花塢，讓江家一家團聚，唯獨少了那個瀟灑恣意，愛打山雞游湖的魏無羨，虞夫人因為和江叔叔解除誤會，對魏無羨也沒有很大怨念了。
魏無羨低頭盯著面前冒著熱氣的白粥，心里一陣心酸和欣慰，他多想回蓮花塢啊！回到那個他長大的地方，他用力守護的地方，做夢都想回去的地方。
魏無羨淡淡一笑，說:“好。”
現在不一樣了，蓮花塢還在，所有人都回來了，所以，他也一定能回到從前那般。
等到一大群小朋友都下了樓，鹿栩栩卻沒有看到金凌，鹿栩栩問藍思追:“思追，金凌呢？”
“他還在他房間，剛剛喊他，他說他不吃早飯。”藍思追回答道。
鹿栩栩皺了皺眉，對藍景儀說:“景儀，幫我叫金凌下來。”
藍景儀上去叫金凌了，沒一會兒，藍景儀就下來了，身后跟著磨磨蹭蹭不愿下來，低著頭心情低落的金凌。
“金凌，過來坐。”鹿栩栩向金凌招招手，喊道。
金凌抬起頭看著鹿栩栩，眼中有些遲疑，但還是聽話坐到了鹿栩栩身邊。
鹿栩栩舀了一碗白粥放到金凌面前，看著坐下來還是低著頭的金凌，她說:“你是打算一直低著頭當烏龜？”
“......不是。”金凌悶悶不樂回道。
“那是怎樣？”鹿栩栩繼續問。
金凌抿抿唇，鼓起勇氣小聲說:“我...是怕姨母還生我氣...”
鹿栩栩微微嘆了一口氣，想著是不是昨晚嚇著金凌了，金凌從小就聽她的話，她似乎從未在金凌面前這般失控過，于是她說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真的嗎？！”金凌聽到這話后，立馬抬起頭，雙眼像閃著星星一樣看著鹿栩栩，滿是驚訝之色。
“我騙過你嗎？這么多年，姨母什么時候生過你的氣？”鹿栩栩看著金凌的反應，有些好笑道。
金凌回想了一下，從他認識鹿栩栩以來，鹿栩栩真的從未生過他的氣，就算他對魏無羨有恨意，鹿栩栩也只是開導他，說些人生哲理。
這樣想來，是他想多了。
“姨母...”金凌也不知道此時該有怎樣的心情，也是高興鹿栩栩沒有生他的氣。
“好啦，快吃飯吧。”鹿栩栩也不想過多的再說這件事情，畢竟那些說魏無羨的話，她不想再回憶，也不想再聽到。
吃完早飯后，鹿栩栩跟大家道了別，翌日，來到了蓮花塢。
蓮花塢的路鹿栩栩很熟悉，看門弟子也認識她，就直接放她進去了。
“手太高！”
還沒走近，鹿栩栩就聽見江澄在操練弟子的聲音。
如今的江澄褪去了青澀稚嫩，成了一位完美合格的宗主，帶領云夢江氏走得越來越好，不過，江澄似乎也失去了什么。
這些年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江澄，一看到江澄，她就能感知到他體內的金丹，散發著魏無羨的氣息，這讓她感到悲涼。
她以為江澄是覺得因為魏無羨的多管閑事，所以溫氏才會滅了江氏，因為魏無羨放棄陽關大道修煉詭道，所以他才會難做甚至感到失望，因為血洗不夜天那日，魏無羨沒控制住差點害死了江厭離，所以他應該是恨魏無羨的。
可是，江澄真的恨魏無羨嗎？
如果他真的恨，不會一直尋找魏無羨這么多年，別人都說他討厭和魏無羨一樣修詭道的人，可鹿栩栩覺得，他是希望魏無羨回來的。
一個引開追兵，被化了金丹。
一個刨了自己的金丹，給了他。
這兩個人都在為對方著想，不愿說出自己為對方做了些什么。
“沒練完的今天不許吃飯！”江澄有些生氣了，聲音昂揚，繼而轉過身。
他一轉身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鹿栩栩，一如既往的一身純白的衣服，仙氣飄飄，一如從前的美好。
她沒變過，也從未愛過他，可他就是越陷越深，陷入泥藻無法自拔。
“來找阿姐？”江澄來到鹿栩栩面前，問道。
但其實他不問，也該知道，鹿栩栩不會為了他而來。
如果不是因為江厭離，恐怕鹿栩栩不會踏進蓮花塢一步。
因為那個人，在蓮花塢留下了太多回憶，也再也不可能回到蓮花塢。
鹿栩栩點頭不語。
“魏無羨呢！他怎么沒陪你，他是不是不敢回來！”江澄一如既往的死鴨子嘴硬，口中總是不饒人。
“你會讓他回蓮花塢嗎？”鹿栩栩反問。
江澄愣了一瞬，說:“只要他有膽來。”
江澄已經不記得魏無羨離開蓮花塢多少年了，明明他離開了這么多年，可蓮花塢卻似乎總是存在著他的身影。
那個從來不遵從墨守成規，喜摘蓮蓬打山雞的魏無羨，似乎從未離開，他生活在蓮花塢的每一處。
只要魏無羨敢回來，他就怕魏無羨不敢回來。
“我不信你是真的恨他，其實你也想他回來不是嗎？”鹿栩栩一眼可以看穿江澄的想法，江澄就是這樣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江澄深呼吸一口氣，沒有回答，他希望魏無羨回來又如何，別個現在跟藍二公子關系可好了，回來了一直待在云深不知處，也不回蓮花塢看看。
“阿羨以前多想回蓮花塢啊，可到死也沒能回來看一下。”
記得在亂葬崗那些年，魏無羨時常想回蓮花塢，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一次。
后來，魏無羨想在亂葬崗種蓮花，因為亂葬崗的土地并不適合有些植物生長，為此魏無羨還研究了好一陣子，種上的蓮花種子才好不容易發了芽。
他是那么的高興，因為小小的發芽的種子。
鹿栩栩看向一旁的蓮花池，想起那年她第一次來蓮花塢，魏無羨帶著她一起摘蓮蓬。
“栩栩你看，就這么輕輕一拔，蓮蓬就拔囍出囍來了。”魏無羨向鹿栩栩示范怎樣摘蓮蓬，接著把摘下的蓮蓬放進籃子里。
鹿栩栩學著魏無羨，也拔了不少蓮蓬，她忍不住向魏無羨邀功，揚聲道:“阿羨你看，我摘了好多蓮蓬！”
魏無羨回頭看著姑娘期待的眼神望著自己，止不住揚起嘴角，贊揚著鹿栩栩:“我們栩栩可真棒，摘了好多蓮蓬！”
得到心中想要的贊揚，鹿栩栩笑彎了眼，忍不住驕傲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鹿栩栩受到了極大鼓舞，繼續走上前摘蓮蓬，一個個往籃子里丟。
魏無羨看著鹿栩栩如此開心，心中也是無限欣喜，也跟在鹿栩栩身后摘蓮蓬。
沒一會兒，小籃子就裝滿了蓮蓬，鹿栩栩成就感極大，想要跟魏無羨分享自己的成果，可剛轉過身向前一步，鹿栩栩腳下陷泥，失去平衡向前倒去，只能驚呼一聲。
魏無羨一直都在鹿栩栩身后沒多遠，聽到鹿栩栩的驚呼，他忙抬起頭，看到鹿栩栩快要跌倒時，飛快沖了過去。
鹿栩栩被魏無羨接到懷里，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慢慢抬起頭有點懵:“阿羨...”
只見少年郎也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魏無羨喘著粗氣，聽到鹿栩栩叫自己，他馬上松開鹿栩栩，看了看她，緊張問道:“怎么樣？！沒事吧？！”
鹿栩栩乖巧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你真是！”魏無羨本來想說鹿栩栩幾句，但看鹿栩栩一臉乖巧，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只能慶幸一句。
“唉，嚇死我了...”
那一幕真的要嚇死他了，如果鹿栩栩跌倒在水里，估計是要著涼的，而且水里也有許多石頭，萬一磕著傷著哪，他可得心疼死。
鹿栩栩揚起討好的笑，拉著魏無羨的手搖了搖，撒嬌道:“阿羨，我沒事！”
魏無羨可不吃這一套，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敲了敲鹿栩栩的額頭，惡狠狠說道:“幸好沒事！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鹿栩栩抿抿嘴，摸了摸自己被敲的額頭，看著魏無羨皺著眉，露出從未有過冷意深色，鹿栩栩知道魏無羨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鹿栩栩眼珠子轉了轉，心中一下就有了小伎倆。
她對魏無羨說道:“阿羨，你低一低頭。”
魏無羨莫名其妙，問:“干嘛？”
“你低頭就好了。”鹿栩栩說到。
不知道鹿栩栩要干什么，但魏無羨還是很聽話地低下了頭。
鹿栩栩看著近在咫尺的魏無羨的臉，鼓起勇氣湊近魏無羨，在魏無羨的側臉輕輕親了一下。
！！！！！！
魏無羨瞪大了眼睛，絲毫沒有想到鹿栩栩會親上他的臉，他的整個腦海都一團亂了，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阿羨，別生氣了。”鹿栩栩親完就離開，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站在原地，沒有注意到魏無羨的反應。
魏無羨終于反應過來后，整張臉都通紅通紅的，有些小結巴:“......算...算了，沒有下次...”
雖然他平時挺放囍蕩不羈的，但是被喜歡的女孩子做這么親密的動作，還是第一次。
而且，后知后覺。
魏無羨摸了摸自己的臉，被鹿栩栩親的地方似乎還有感覺，總感覺還留有溫度，讓魏無羨的心也變得麻酥酥的。
這...真的太犯規了！
最后，鹿栩栩背著一籃子蓮蓬快樂的回家了，魏無羨跟在鹿栩栩身后，依舊摸著自己的臉。
鹿栩栩回頭看魏無羨慢悠悠的，又回過頭去牽魏無羨的手，與他一席并肩走回家。
那時候，多好呀。
就算只是摘蓮蓬這樣的小事，鹿栩栩也覺得是幸福快樂的。
從前的魏無羨和如今的魏無羨，沒有任何差別，他一如往昔的恣意，是她所懷念的。
少年如故，可這世界還是容不下他。
“那是他自己選擇的。”江澄說道。
江澄永遠都記得他去亂葬崗那天，魏無羨說的那些話，他想護著魏無羨，可他不愿。
“當時阿羨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眾人容不下阿羨，如果當時修煉詭道、救下溫氏余孽的夷陵老祖留在江氏，以當時江氏才復興的能力，你真的有辦法護住他嗎？”鹿栩栩說道。
“......”江澄滾動喉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看著江澄一句話也不說，鹿栩栩低頭似是自嘲一聲，繼續說道:“難道你還不懂嗎？就算阿羨不救溫情他們，世家也不會容下一個修煉非常道的人。”
“他把自己困在亂葬崗，回不了蓮花塢，好不容易可以參加金凌的滿月宴，卻被金子勛阻攔，如若當初阿羨不出手，在窮奇道死的就是他。”
“可他沒有控制住溫寧，讓溫寧殺了金子軒！”江澄聽著鹿栩栩始終一直為魏無羨辯解，心中怒氣爆發，怒吼道。
或許當初死的是金子勛，所有事情還有挽回的局面，可是死的是金子軒，金光善的兒子，他阿姐的丈夫，剛滿月的金凌的父親，他該控制住的。
鹿栩栩身形一懼無法反駁這樣的事實，她抬起眼，憤然道:“可金子軒復活了，阿羨不欠任何人！”
說完這句話，鹿栩栩轉身就離開，沒有絲毫猶豫。
“......”
江澄記得鹿栩栩復活后沒多久，就來了蓮花塢，她的身后跟著本該早已辭世的他的爹娘和金子軒。
“這樣，阿羨就不欠你什么了......”剛復活的鹿栩栩神色很是憔悴，她望向江澄的眼中充滿了悲哀與復雜。
鹿栩栩利用煙陽鹿氏的復活之術將江楓眠虞紫鳶金子軒復活，僅僅只是為了魏無羨，因為江家是魏無羨最重要的家，而江厭離和金凌不能沒有金子軒。
鹿栩栩的這句話永遠深刻在江澄心中，他與鹿栩栩之間的牽線僅僅只是魏無羨，如果沒有魏無羨，他在鹿栩栩眼中什么都不是。
灼華仙子可以為了夷陵老祖做任何事，不管是復活人，還是護著他。
甚至。
可以為他擋劍，付出自己的生命。
其實大家都沒有變，鹿栩栩還是那么愛魏無羨，魏無羨似乎也沒有多少變化，可唯獨他江澄，變得好像不是自己了。
如故，如故，如是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