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隔世
那些恍如隔世般的美好,就好像是黃粱大夢一場。
眾人終于到了蓮花塢,在蓮花塢的宴會上,來了兩名女子碧草和思思,她們說出了很多關(guān)于金光瑤的齷囍齪事,包括之前金光善的死與秦愫的事。
接著,所有人眾口一詞開始指責金光瑤,義憤填膺認為是金光瑤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所以眾人打算聯(lián)手攻上金麟臺活捉金光瑤。
魏無羨心里感慨,在一天之前金光瑤還是眾口稱贊的人,可是一天之后就變成了眾人討伐的對象。
而姚宗主叫住了魏無羨,并恭敬請魏無羨出手對付有陰虎符的金光瑤,大家也都紛紛維護稱贊魏無羨。
宴會結(jié)束后,江楓眠虞紫鳶和江厭離金子軒來到前廳。
“阿羨!”江厭離揚聲喊著魏無羨。
“師姐!”魏無羨看見江厭離非常激動,忙跑到江厭離面前,喉中有些哽咽,“師姐...”
看著好不容易回來的弟弟,江厭離笑著,像從前一樣摸了摸魏無羨的腦袋,一臉欣慰。
魏無羨看著復活過來的江楓眠虞紫鳶,也是非常激動喊道:“江叔叔,虞夫人。”
江楓眠虞紫鳶微笑著點點頭。
故人重逢的畫面甚是溫情,讓人感動,鹿栩栩這么多年最想的就是魏無羨能回來,回到蓮花塢。
由于夜色已晚,江楓眠與虞紫鳶先去歇息了,只有江厭離留了下來,似乎想要和魏無羨說些什么。
“栩栩,我燉了蓮藕排骨湯,你去看看好了沒有,給阿羨和藍二公子端兩碗。”江厭離對鹿栩栩說道。
鹿栩栩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點點頭就去廚房了。
江厭離看著鹿栩栩走遠了,才說:“我知道栩栩肯定什么也不會給你說,但我覺得阿羨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師姐要說的事和栩栩有關(guān)?”魏無羨能察覺到江厭離要說的事是關(guān)于鹿栩栩的,不然,不會把鹿栩栩支開。
江厭離開始回憶了一下,說:“我曾以為她永遠都不會振作起來了......”
復活后,鹿栩栩?qū)⒔瓧髅哂葑哮S金子軒帶回蓮花塢,又去了蘭陵帶回金凌,接著便在蓮花塢住了許久。
其實,她只是不愿意相信魏無羨是真的不在了,說不定有一天他會回蓮花塢。
鹿栩栩是住在魏無羨的房間里,在魏無羨的房間里時,她似乎能感覺到魏無羨就在她身邊一樣。
鹿栩栩有點累了,她躺在魏無羨的床上,將棉被蓋于自己身上,她把棉被整個把自己包裹住,呼吸間似乎能從棉被上聞到魏無羨的氣息。
她側(cè)過身,伸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個三角平安福,一面繡著‘羨’字,一面繡著一朵九瓣蓮。
這是那年魏無羨生辰時,她特地學了刺繡,繡給魏無羨的。
她第一次在枕頭下發(fā)現(xiàn)這個熟悉的平安福時,躲在被窩里哭了好久,她的阿羨把平安福藏在日日睡眠的枕頭下,陪伴著他。
這個平安福是想要帶給魏無羨平安,可是魏無羨這一生都跌跌宕宕,平安福無法護他一生順遂。
“阿羨,今年是我給你過的第一個生辰,這是我親自繡的平安福,生辰快樂!”
“謝謝栩栩,我很喜歡。”
他很喜歡,她送的每一個禮物,無論大小,無論珍不珍貴,他都很喜歡,也都會好好珍惜。
她最愛的阿羨,如此熱忱與真摯,卻落得這樣的下場與名聲。
鹿栩栩?qū)⑵桨哺V匦氯卣眍^下,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像一只得不到安全感的幼崽,想要把自己包裹起來。
他還會回來嗎?
回到蓮花塢,回來找她,回來完成他們未完成的婚禮。
阿羨,你到底在哪?栩栩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這天晚上,鹿栩栩做了一個夢。
夢里,那個少年郎穿著熟悉的黑色衣服,頭系著熟悉的紅發(fā)帶,回到了蓮花塢。
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樣子,他和江澄還如從前一樣的好,他還會帶她去摘蓮蓬打山雞,帶給她無限開心與喜悅。
還告訴她,他一定會回來,等他。
就連鹿栩栩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xiàn)實。
但她總覺得魏無羨沒死,他還在這世上,他也一定會找到回家的路,回蓮花塢。
終有一天,她會等到他回來。
于是,鹿栩栩心中抱著無限的期盼,每天到蓮花塢門口坐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干,就靜靜的等著心中的那個少年郎回家。
等到日落后,她就回到魏無羨的房間,畫一張魏無羨的畫像,以來減輕自己的思念,增強自己的信念。
直到屋里堆滿了畫像,鹿栩栩也始終沒等到她心中的少年郎。
“她每天就這么坐在門口?”江澄在后盯著門口鹿栩栩凄涼的身影,心里不知道是該難受還是覺得心疼。
江厭離手里還端著一些已經(jīng)涼了的飯菜,無奈道:“她每天都在門口等阿羨,連飯也不肯吃,我怕,她身體會熬不住。”
江澄嘲弄一聲,皺著眉說:“她難道還不明白嗎?魏無羨不可能回來了!”
“我想,她只是不愿意相信阿羨不在罷了。”江厭離明白鹿栩栩的想法,當初,她自己也是如此。
微風如此舒服,鹿栩栩忍不住困意,輕輕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栩栩。”
好像,有誰在叫她。
“栩栩。”
鹿栩栩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看著面前一張熟悉的笑顏,她忍不住嘴角上揚,輕喊著:“阿羨...”
面前的魏無羨睜著一雙明亮有神的笑眼,帶著寵溺的神色,滿眼愛意看著鹿栩栩,他溫柔的嗓音襲來:“栩栩,我回來啦!”
鹿栩栩心中泛起一陣酸意,忍不住紅了眼眶,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他不會不要栩栩的。
她伸出一只手向魏無羨伸去,想要碰一碰魏無羨的臉,就在馬上要碰到魏無羨的時候,魏無羨忽的不見了。
鹿栩栩愣在原地,伸出的手也僵住了。
原來,這都是幻影。
阿羨,沒有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鹿栩栩才回過神,她將手收回來,低下頭盯著這只手。
她等了多久了?
她也,記不清了。
蓮花塢門口每天都有來來往往的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有各式各樣的人,卻唯獨沒有那個黑衣少年的身影。
蓮花塢是他的家,他一定會記得回家的路,可她等了這么久,也見不到他。
或許,他真的不在了。
所以,才回不來了。
那個懸崖,困住了年少恣意的魏無羨,困住了聲名狼藉的夷陵老祖,困住了鹿栩栩的整顆心。
“栩栩,阿羨......”江厭離來到鹿栩栩身邊,想要說些安慰她的話,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才能夠安慰到她。
鹿栩栩看著江厭離擔心的神色,想要笑一笑不讓江厭離擔心,可扯了扯嘴角,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她仿若自嘲的閉上酸澀的眼,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難以控制的嗚咽,說。
“他不會回來了,他不要我了。”
她總算想通了,那個人不會回來了。
就算她等到海枯石爛、兵荒馬亂,那個人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記不得家門了。
只有她還傻傻的,還在等。
鹿栩栩抬頭看向遠方,那里有錦繡山河,有蔚藍天空,有小鳥鳴叫,可這些魏無羨都看不到了,這么美好的景色在她眼中也成了灰暗一片。
過幾天,鹿栩栩就要去姑蘇了,這最后一天她來到了,曾經(jīng)和魏無羨一起摘蓮蓬的荷塘。
她走進荷塘中央的涼亭里,慢慢坐了下來,雙手疊放在欄桿上,下巴靠著手臂上,就靜靜眺望著遠處的風景。
想起曾經(jīng)和魏無羨摘蓮蓬的快樂時光,鹿栩栩失落垂下眸,整個人毫無生氣。
“阿羨......”鹿栩栩無意識間喃喃著魏無羨的名字。
現(xiàn)在魏無羨的名字對她而言,是甜蜜的回憶,也是悲傷的記憶,沒喊上一次,心中無盡的密密麻麻的絞痛就開始蔓延著。
鹿栩栩看著遠處荷塘中架著船的船夫,恍惚間,就好像是看見了魏無羨。
那個風光恣意的少年郎站在船頭,看見她時,揚著燦爛的明朗的笑容,向她招了招手,他張了張嘴在說些什么,可鹿栩栩始終也聽不清他在講什么。
鹿栩栩眨了眨眼,船頭的少年郎就不見了身影。
她神色憂傷,緊緊拽著心胸前的衣服布料,捏出一片褶皺。
我們之間什么都不剩了,記憶里那些恍如隔世般的美好,就好像是黃粱大夢一場。
這些年,鹿栩栩是怎么堅持過來的,是希望嗎?是愛情嗎?或許,什么都不是。
誰也不知道,也說不清,道不清。
她這條命是她哥哥就回來的,就算她活不下去,也得活下去,那么多人都希望她活下去,即使她一輩子也等不到魏無羨回來,也得活下去。
不過,是行尸走肉罷了。
鹿栩栩在蓮花塢的這段經(jīng)歷就連藍忘機也不知道,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避塵,看向魏無羨的眼中是復雜的。
或許,是明白了魏無羨不會再回來的事實,所以,鹿栩栩來姑蘇后的狀態(tài)才會那樣。
魏無羨皺著眉低下了頭,眼內(nèi)酸澀起來,連心也是無法克制的刺痛,整個人都落寞了不少。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一直明白,也想過鹿栩栩這些年是多么絕望。
可是,想象中的,始終比不上他人口中所描述的那般殘忍的事實。
就像硬生生從身上割下一塊肉一樣,痛不欲生,他曾經(jīng)的所有苦所有累所有不甘,在這一刻都不重要了,因為他把他的栩栩一個人丟在這世上。
即使,他并不知道她會復活。
他記得不夜天那日鹿栩栩說的一句話。
“我死了...你怎么辦......我不能留阿羨一人在這世上。一個人活著會很痛苦的,我不能...不能...死...”
栩栩怕留他一個人在世上會痛苦,所以,他不會讓她一個人站在奈何橋邊,他會去陪著她,什么時候都有他陪在身邊。
可終究,還是留鹿栩栩一人活在了這世上,接受了他身隕的事實,留下了他們之間的回憶,在回憶中翻來覆去的,感受恍如隔世的寂寞。
魏無羨的整個感官都被傾覆了,甚至感覺無法呼吸,他無法支撐自己不自覺倒退了幾步,身形一晃就要倒下,還好旁邊的藍忘機扶住了他。
“都是我的錯。”魏無羨自嘲道。
江厭離卻搖頭說:“這不是阿羨的錯,世事難料,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事,栩栩從未覺得你對她有虧欠。”
“不,我不該自以為是,輕賤栩栩以命保護的我的生命。”魏無羨搖搖頭說,“我錯了...從一開始就全錯了...”
他虧欠栩栩太多,欠她一條命,欠她一場婚禮,欠她一個家,欠她一個少年郎。
他與鹿栩栩之間的過去,夾雜著甜與酸,前面是多么幸福快樂,后面卻是超過前者的痛苦絕望,亂葬崗、窮奇道、不夜天,都深深刻著他們之間悲情的過往。
也許那日,他不該去不夜天,應該帶著栩栩離開,找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度過余生極好。
可他魏無羨年少時是何等風光恣意,怎能甘心接受眾人強行蓋在他身上的罪名。
那日,他想回去,回亂葬崗完成與鹿栩栩的婚禮,娶栩栩回家,可最后,他和栩栩都回不去了。
一場場悲劇和離別的場面,一幕幕浮現(xiàn)于眼前,悲痛欲絕充斥著魏無羨,激得他郁積于心,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阿羨!”
“魏嬰!”
眾人驚呼,藍忘機一把扶住緩緩倒下的魏無羨坐下,看著魏無羨有些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
魏無羨忽的開始笑了,一聲聲自嘲的笑,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
接著,魏無羨呼出一口氣,看著眼前步步向他走來,手拿紫電的江澄,無言。
鹿栩栩端著兩碗蓮藕排骨湯過來時,就看見魏無羨暈倒在藍忘機懷里,江澄與溫寧面對面爭鋒相對著。
也聽見溫寧說了一句:“因為現(xiàn)在在你體內(nèi),運轉(zhuǎn)靈力的那顆金丹,是魏公子的。”
鹿栩栩驚慌失措,一個晃神,手中的碗就掉落在地,摔出清脆的響聲,驚到了在場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鹿栩栩,溫寧也有些慌亂,因為魏無羨囑咐過他,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而如今,他不僅說出來,還讓鹿栩栩知道了。
“栩栩?!”江厭離聽到溫寧所說也很震驚,看著鹿栩栩愣住的樣子,怕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鹿姑娘,我......”溫寧不知該如何面對鹿栩栩。
鹿栩栩看著眾人擔心的眼神,知道他們應該誤會了,于是說道:“我沒事...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江澄的眼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轉(zhuǎn)眼一想,與鹿栩栩的幾次交談中,似乎都隱含著訊息,那之前鹿栩栩說魏無羨被丟進亂葬崗......
一想到這,江澄瞪大了雙眼,顫顫巍巍說道:“所以...之前你說魏無羨被丟進亂葬崗,那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金丹了?”
“是。”鹿栩栩點頭承認。
江澄不愿相信這個事實,他紅了眼,不可置信搖著頭,似瘋狂般否認著:“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
溫寧看著江澄這模樣,繼續(xù)說:“你以為他之后為什么再也不用隨便,真是因為什么年少輕狂,他真的喜歡別人明里暗里,指著戳著他的脊梁骨跟他說,你沒有禮貌沒有教養(yǎng)嗎?因為他就算帶了也沒有用,他沒了金丹,靈力不支,一旦把劍拔出,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江澄回想起,曾經(jīng)多種能顯示出魏無羨沒了金丹的時候,那時的他總是指責他不佩劍。
“魏無羨...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江澄抬眼,淚眼朦朧中看著昏迷的魏無羨,想起了那年蓮花塢中,魏無羨說等他當了家主,就在旁輔佐他,稱他倆為云夢雙杰。
他為了魏無羨引開溫家的追兵,失去了金丹,魏無羨毫不知情,又把自己的金丹給了他。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他的恨,他的一切,都成了一個笑話。
“沒有人愿意舍棄自己的金丹,阿羨從小天資聰穎,他有自己的驕傲,他想保護蓮花塢,想要保護愛的人。”鹿栩栩道,接著她看向江澄,繼續(xù)說,“可是阿羨知道,你不能沒有金丹,你是江家未來的家主,怎能沒有金丹!”
“江澄,你們都是為了對方好,有時候,并不是默默付出就好了,如果不說出來,兩人之間的誤會與隔閡都會越來越大,最后只能背道而馳,走上不同的路。”
“你和阿羨之間就是如此。”
鹿栩栩不知道江澄是什么樣子的想法,但是她希望江澄能明白魏無羨心中是有蓮花塢的,是有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