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靜喬躺床上養傷,又聽說石清妍當真沒叫石漠風進門,石漠風也因為賭氣出去住了,心里覺得他們乃是親兄妹,石清妍怎會當真忍心將石漠風逐出王府,不過是礙于她臉面不好就此放過石漠風罷了。這般想,她心里就覺得自己該跟石漠風握手言和,只有他們言和了,石清妍才能順水推舟地跟石漠風兄妹和睦。
因想著投桃報李,楚靜喬比石清妍還急著叫他們兄妹重歸于好,于是等到才剛能下床時候,楚靜喬就先吩咐手下“叫咱們人分成兩撥,逮著哪一日石舅爺不留心時候,一撥裝作要擒住他模樣嚇唬嚇唬他;一撥就趕著去救人。”
于是乎,當初冬暴雨落下后,離了王府只能靠著古家接濟幾件衣裳石漠風穿著一身不甚華麗大氈,拱肩縮背地騎著租來馬,等著去城外跟何探花匯合,半路上就瞧見一群粗野之人拉著一柔弱女子欺凌,因見那女子衣裳眼看就要被扯開,石漠風不及多想,就單槍匹馬過去,三五下之后,驅散了那些人,待要去救那女子,又瞧出那女子身上破綻,心中狐疑,也不敢下馬靠近,拋下自己大氈給那女子遮身后也不報上姓名就要離去,誰知那女子借著起身道謝,手一揚撒了一把**,風一刮,那**就吹到他臉上,腳上一軟,就見自己落了馬。
連著來兩次被人藥倒,石漠風心里又氣又惱,身子軟軟卻還是耳聰目明,只見早先那群人去而復返,只聽他們說道:“石家就這小少爺好抓住,有了他,王爺也能逼著石將軍就范。”
“是呢,亙州府都被錦王爺占住了,咱們也沒了退路,只能破釜沉舟地跟石將軍硬干了!”
石漠風心道不好,竟然是頤王、熙王人,他們要抓住自己要挾石將軍呢!
才想著,卻忽地又聽遠遠地傳來一聲“公主,王妃當真說要這外城前多蓋了土地廟?”
“那是當然,母妃說,一來禮多神仙不怪,二來也有個地方叫趕路人歇歇腳。”
石漠風聽到楚靜喬聲音心里一喜,待要喊出來,又發不出聲音,只能拼命地扭著頭鬧出動靜叫楚靜喬聽見。
綁著石漠風人趕緊將石漠風拖著向路邊停著馬車里裝,隨即又趕緊驅馬前進。
石漠風心道完了,自己要成為人質了,此時被人捆住,這馬車里又滿是臭氣,聞著不像是運人馬車,只怕沒人想到他會被抓進這馬車里,這馬車又忽地停住,叫他一個猝不及防臉面狠狠地撞了車壁上。
“幾位,不知小犯了什么事?”趕著馬車人故作惶恐地問。
“聽你口音,你是亙州府人?我怎么瞧著你有些面善,你可是前不久才去過中洲府?”
石漠風心道總算遇到機靈人了。
“小是亙州府,那邊兵荒馬亂,這才背井離鄉地來了這邊,每日替人運送泔水,賺上幾文銀子過活。哪里敢去了中洲府?那邊瑞王妃吃孩子呢。”
“是不是認錯人了?看他老實巴交?”又有人問。
先跟趕車人說話那位仿佛想了想,就不耐煩地說道:“趕緊走,趕緊走,莫攔著公主路。”
石漠風心里一涼,心說那說認錯人是楚靜喬身邊哪一個酒囊飯袋?見馬車動了,就拼命地拿了腦袋去撞馬車,雖是如此,卻見自己當真被人抓走了。
因他這般不配合,抓住他人又狠狠地揍了他一通。
石漠風連悶哼都哼不出來,心里叫苦不迭,忽地聽有人喊“鳳崎公主人又回來了。”
隨即馬車一陣狂奔,身馬車中,石漠風只能聽到馬車外刀劍相擊聲,呼痛聲,求饒聲,等了半日,終于有人拆開了馬車后擋板,只聽那人似是十分驚訝地沖外頭喊道:“公主,舅爺果然里頭。”隨即那人又忙著給石漠風解開身上繩子,忙著將石漠風拉了出來。
石漠風一身酸氣,又站不住,臉上又有些疑似十分嚴重傷口,是以楚靜喬見了,不禁大吃一驚道:“小舅舅,你怎么這樣了?”
石漠風如今也知道楚靜喬為何要陷害她,因聽人轉述了石清妍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話,此時訕訕,心里百味雜陳,只是說不出話來。
“些,送了小舅舅回王府里診治。”
“……公主,王妃不許石舅爺進門。”楚靜喬身邊一隨從說道。
“哎呀,這會子哪里是管那些事時候,救人要緊。”楚靜喬忙道,“把舅爺送到我馬車里,小舅舅,若不是你掉下一只鞋子,我又覺得那賊子聲音耳熟,你險些就被抓走了。”
石漠風說不出話,心道這也太巧合了一些,但眼下他說不得話,只能由著楚靜遷處置了,將狐疑藏心底,暗道借著這機會跟楚靜喬和好也好――反正那打他都已經挨了,再找機會算計了楚靜喬就是,于是順從地被人弄上了楚靜喬馬車。
馬車里跟楚靜喬面面相覷,又見楚靜喬坐下時要小心翼翼,心想石清妍當真重罰楚靜喬了?
待進了益陽城,能夠說話了,石漠風開口道:“多謝公主救命之恩。”
這“救命之恩”四個字說得一個字比一個字低沉。
楚靜喬也不管石漠風看穿她把戲沒有,笑道:“小舅舅太客氣了,不知小舅舅壓下多少銀子做賭注?那你可得等著虧本了,我可不是你想那樣人。”說著,見石漠風沖她翻白眼,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托著臉說道:“本公主呢,將來是要像父王、母妃一樣過日子,連孫姨娘那四個點綴姨娘也不能有。”
“不光是我一個人去賭了,探花郎也叫我替他下了賭注。”石漠風身上疼厲害,自然想要報復回去,先有男女之別,后有長幼之分,不能對楚靜喬下狠手,只能另辟蹊徑地挑撥。
“……干叔也下賭注了?”楚靜喬愕然地看向石漠風。
石漠風肯定地點頭。
楚靜喬心里一涼,就又拿了手托著臉,心道也是,何探花對著她舉止輕浮,對著旁人,便是個丫頭也是溫文有禮,想來他是將自己看成了荒淫公主,因此想調戲就調戲自己。眼睛一酸,忍住淚水,就對石漠風說道:“小舅舅,咱們握手言和吧,別叫母妃夾里頭為難。”
石漠風不料楚靜喬說這話,遲疑地問:“……王妃為難了?”
“小舅舅這說是什么話,母妃是你妹妹,如今狠心將你攆出去,外頭又有這么些準備抓了你要挾石將軍人,她怎會不為難?”
楚靜喬說理所當然,反倒叫石漠風羞愧起來,尤其是一口一聲小舅舅,細想想,他委實沒有做人家小舅舅樣子。往日里一是心里覺得石清妍不像是石家女兒,二是覺得楚靜喬壓根跟他們石家沒有關系,因此就跟沒事人一般隨著旁人一同看楚靜喬笑話,此時又聽楚靜喬這般說,心里越發慚愧,暗道自己還不如楚靜喬這晚輩懂事。
“其實,探花郎他……”
“小舅舅別再提他,誰愛管他事。”
石漠風見楚靜喬說這話話里就帶了哭腔,不由地慌了,心想自己又作孽了,楚靜喬是當真對何探花動了心了,“他就買了一個……”
“都說了別再提他了。”楚靜遷氣急道,又拿了帕子抹著眼淚,哭道:“隨他怎么想去,反正我是不能像旁人家女兒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他瞧不起我,我還非要瞧得起他?”
“大外甥女說是。”石漠風看楚靜喬當著他面哭了,不由地想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家,心里越發自責,“可是探花郎他……”
“都說了別再提他了,小舅舅再提,我就把小舅舅扔出去。”
死貧道不死道友,石漠風心想等回頭他再叫何探花哄哄楚靜喬就夠了,以探花郎手段,哄哄楚靜喬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路到了王府門外,楚靜喬又叫人小廝扶著石漠風去見石清妍。
石漠風心知楚靜喬是要領著他去石清妍面前唱一出將相和。且說自從石清妍將他攆出府外,處處有對他指指點點人,古秀才又礙于人言不樂意叫他住進古家,他身上除了何探花給幾兩銀子,又再沒有旁;又總有莫名其妙地人三番兩次蹤偷襲他;待要回京,一則兵荒馬亂,他只身一人不好上路,二若是石家人問起來,他也沒臉去說……林林總總地細想想,還是趕緊地回了錦王府為上。
于是乎,這二人就這樣出現石清妍面前。
楚靜喬先道:“母妃,早先是女兒錯,女兒一時糊涂,設計了小舅舅。”
“不,是我這做舅舅先失了分寸,我委實活該。”石漠風搶著說道。
石清妍心想這是唱得哪出,看石漠風鼻青臉腫,說道:“你們二人這是和好了?”
“是。”楚靜喬、石漠風異口同聲道。
石清妍原也怕石漠風出了王府會出事,畢竟她可是除了石漠風穿著那身衣裳什么都沒叫他帶走――也虧得錦王府早先對石漠風太體貼了,叫石漠風都忘了叫京里石家送了衣裳、銀子、小廝來,“那就好,大家和和睦睦,總是好事。只是靜喬莫忘了這是你小舅舅,不能跟他胡鬧;漠哥哥也有些長輩樣吧,眼看著你外甥們一個個都大了,叫小輩笑話成何體統?”
“是是。”石漠風低頭道,心道石清妍道理、氣勢上都壓了他一頭,自己這做哥哥反倒要被她教訓,可見,是自己太沒出息?
“漠哥哥趕緊去上藥清洗一下吧。”石清妍說道。
楚靜喬又裝模作樣地親自吩咐人送了石漠風去前頭歇息。
石漠風扶著小廝向外走,出了蒲榮院,迎頭遇上了董淑君,見董淑君懷中不知抱了誰孩兒,就沖她一笑。
董淑君一時心慌,來不及回應,就見石漠風又出去了,因石漠風對葉宛然態度,心里又敬佩石漠風一層,卻也明白自己跟石漠風是無望了。
石漠風進了書房里,梳洗一番,終于躺了舒適床鋪上,吸了口氣,對得罪了石清妍后這幾日遭罪不敢回想。
“你終于回來了?”
斜地里傳來一道戲謔聲,卻是何探花、何必問都過來了。
何必問嘖嘖了兩聲,抱著手臂看向石漠風,唏噓道:“葉家人當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迷、奸你這樣。”說著,摸了摸臉,仿佛說要迷也該去迷他這樣。
石漠風聽何必問嘲諷他,就撐了身子坐起來,因藥力還,身子軟軟,咳嗽一身,有些尷尬地跟何探花說道:“一時嘴賤,我告訴公主……你也去下了賭注賭她有幾個面首。葉家事,就是公主氣不過我去下注才鬧出來。”
何必問一怔,伸手向石漠風臉上抽去,嘲諷道:“活該你倒霉,就連必問自問放浪形骸人做不出這事。探花郎也去買了?”說著,瞇著眼去看何探花。
何探花怔忡間將手搭石漠風肩頭,“說就說吧,原當她有勇有謀,又吃得苦,不似尋常跋扈女子。但你事……說來那葉家姑娘也無辜,可見是我錯看她了。”
石漠風、何必問聽出何探花言下之意是將錯就錯,就這么著了,不由地雙雙看向何探花。
“你要始亂終棄?楚家大侄女雖有些難改驕縱性子……”
“哥哥是她干爹,自然這般說。驕縱一些卻也無妨,可是她……”何探花嘆息道,掙扎一番,果斷地說道:“那葉家姑娘沒出益陽府就死了,葉家夫人背著迷\奸漠風名聲也有些瘋癲了。這般草菅人命女子……恕我無論如何喜歡不起來。”
“可那也是葉家母女有意湊過來……”
“莫說了,我意已決。”何探花咬牙道,又悶悶地坐石漠風床邊。
石漠風心里急了,伸手抓了何探花:“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就要擔了挑撥你們罪名……還有大外甥女當真可憐很,她一時沖動,你不知我跟她說你下注了,她哭成什么樣……”
“早先種種,是我對不住她,今生欠她。也怪我眼拙,不曾看出她是這樣人。”何探花蹙眉道,心里也有些酸澀,畢竟這些時日以來小打小鬧叫他閑時回想一番,也不禁一笑,但楚靜喬這次當真錯得太多。
何必問一直都有心要拆散何探花、楚靜喬,此時見他們二人這會子雙雙對彼此沒了意思,就有些失落落,嘆道:“罷了罷了,萬事隨緣,探花郎如今是要回京?”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還是回京吧。”何探花決絕地說道。
“哼,你知道自己招惹人是公主時候,就該明白她養尊處優慣了,下頭人命她眼中原就算不得什么。”何必問冷笑道,又邁著步子向后頭去給石清妍把脈。
石漠風因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就不顧身上傷痛很是勸了何探花半日,可惜何探花執拗很,總不聽人勸說。
何探花草草地將手上差事交還給錦王府人,就要跟楚律告辭。
告辭那日,楚靜喬也沒露面,楚律深深地看了何探花一眼,也不出言挽留他,就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叫他走。
何探花原當楚律是看上他這良婿了,不然不會放縱他留錦王府,此時見錦王爺干脆地點了頭,又有些發虛,隨著石漠風出了錦王書房,走到王府大門邊,石漠風依舊勸道:“公主還小,她……”
“莫說了――她不也沒追出來嗎?”何探花回頭看了一眼錦王府前院,心道兩下無意,那就這么散了吧。
才想著,卻見門子領了耿業一行人進來。
耿業進來了,瞧見何探花,忙伸手將圣旨奉上,因近來總是才到錦王府就被趕回京城,剛進了京城,又被攆回錦王府,比之早先,耿業已經黑瘦了許多。
何探花一愣,心想這耿業是挨打挨怕了,也不敢擺譜叫人出來齊齊跪下接旨了,接過那圣旨一看,當即蹙緊眉頭,暗道楚徊當真疼愛楚靜喬,這是當真叫他做了楚靜喬部下了。
石漠風湊過去看了圣旨,待要脫口說:陛下果然疼愛公主,一下子賜了兩個面首給楚靜喬。又記起自己長輩身份,咳嗽一聲,說道:“原來陛下叫探花郎、耿兄一同隨著公主辦事。”只是給他們二人官職很是不倫不類,叫外頭人一瞧,就會往皇帝賜了公主兩個男人事上去想。
何探花拿著圣旨,乜斜了眼去打量那很是將自己修飾了一番耿業,見耿業看他眼神滿是敵意,暗道這耿業莫非以為他就是來做楚靜喬面首?
耿業臨來時,雖有他母親告訴他陛下將他送給楚靜喬不過是要氣太后警告太后安生留后宮罷了,但他私心里又覺這是個成全了他與楚靜喬好事時機,因此,他不是來做面首,而是來做駙馬。心里推敲了一番他與何探花長短處,心說自己樣貌、才華、家世樣樣不輸何探花,又跟楚靜喬是姑表兄妹,楚靜喬怎會不選了自己?
石漠風看何探花、耿業二人如雄鳥一般對峙,心道何必呢?看見楚靜喬轎子過來,忙伸手拉了拉何探花。
卻見耿業飛地從該何探花手上搶了圣旨,就湊向楚靜喬轎子,說道:“表妹,這是陛下給你圣旨。”說完,湊到窗口將圣旨遞了過去。
圣旨遞進去,須臾,就聽楚靜喬說道:“替我多謝皇帝叔叔美意,我看表哥俊美非常,何探花又一表人才,你們二人不若去外城墻那邊去幫著分飯。”
耿業聽到“俊美非常”四字喜不自禁,又聽那“分飯”,一時不明白這等下人做事,怎么就跟“俊美非常”“一表人才”有關了?
“公主,那日是我并未將話說完,實際上探花郎下注賭是公主只有一個入幕之賓。”石漠風忙出聲補救道。
坊間雖有傳聞,卻還不曾有人當著楚靜喬面大庭廣眾下說那面首、入幕之賓事,是以楚靜喬隨從們也愣住。
楚靜喬轎子里微微撩開簾子見何探花遠遠地站著臉上波瀾不驚,想著何探花今日就跟楚律辭行了,心中冷笑,暗道他以為自己要求著他留下?
“不知探花郎下了多少賭注?還望探花郎少賭一些,免得家里揭不開鍋。必勝,去給我下一千兩,賭二十個。”
“是。”必勝原山寨里就瞧見何探花、楚靜喬親昵很,只覺得他們郎才女貌十分登對,此時見這二人這般生疏了,只能嘆息一聲。
石漠風一怔,卻見何探花拱手恭敬道:“下官領命,至于下賭注一事,還請公主放心,下官原就把握不大,并未賭下多少銀子。”
“那本公主就放心了,必勝、必贏,咱們走吧。”
“哎,表妹――”耿業喊了一聲,因必勝、必贏幾個個個滿身匪氣,不敢靠近,待見不到楚靜喬轎子了,就蹙眉問石漠風、何探花:“這分飯與俊美非常有何關系?”難不成是給女人分飯?
“關系大了去了。”何探花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