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克里斯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喬茜房間的那張沙發上，身上還蓋著一條摸起來很舒服的蓋毯。</br> 宿醉帶來的不適讓他不得不捂著自己的腦門，只感覺頭痛欲裂,用力甩了甩腦袋，這才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茫然望向四周。</br> 淺銀色的窗簾半開著,窗外就是整個紐約最昂貴的景色。</br> 窗邊的小幾上放著那團夸張的綠玫瑰，角落還擺著兩株棕櫚科的大型室內綠植,沖淡了整個房間非常現代簡潔但也偏冷的色調。</br> 房間里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大理石的壁爐上方掛著一面金色浮雕鏡子和壁爐旁邊的陳列柜,鏡子不知道是什么風格,但看起來很貴也很漂亮，陳列柜則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獎杯。</br> 一尊象征奧斯卡的小金人正在其中閃閃發光。</br> 昨天實在是太晚了，惴惴不安的克里斯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所以現在——</br> “要不要摸一下喬茜的小金人？”</br>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女聲，一上來就把克里斯的心態給看穿了。</br> 克里斯連忙循聲看去,松了一口氣：“老天，艾拉.霍普，你嚇到我了！”</br> “那你的膽子還真小。”艾拉聳聳肩。</br> 克里斯拍拍自己的胸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陳列柜里的小金人,忍不住問：“小金人身上是——？”</br> “喬茜的朋友送的皮套，可能是擔心紐約的冬天比較冷吧。”艾拉很熟練地回答,又把手里的袋子遞給克里斯,“來吧，目測是你的尺碼，在我帶你去見我的老板之前,建議你跟我到客房洗漱一下，她的潔癖和強迫癥都不輕。”</br> “噢噢，謝謝。”克里斯連忙接過袋子，又跟上艾拉的腳步，“艾拉，可不可以告訴我，喬茜去哪了？”</br> 艾拉露出一個微笑，說道：“阿里一大早過來送劇本，喬茜跟他談了一會兒，現在正在書房里見她的律師和股票經紀人。”</br> 不得不說，阿里真的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好萊塢經紀人。</br> 送劇本需要他親自出動嗎？</br> 顯而易見，送劇本是附帶的，試探喬茜對于克里斯的態度才是關鍵。</br> 畢竟，面前這個看似胸大無腦的金發碧眼兒一切行為的背后，不可能沒有阿里的手筆。</br> 順便一提，艾拉對此倒沒有什么成見，事實上想要對她的老板出手包括獻身的男男女女數不勝數，克里斯只是其中最為幸運的一個，至少阿里就認為他在這里過夜了。</br> ——當然，阿里可不知道克里斯睡的是沙發。</br> 無論如何，從阿里離開時臉上格外燦爛的笑容來看，他們都得到各自想要的東西了。</br> 沿著大理石結構的樓梯下樓，旁邊就是巨大的雙層落地窗和曼哈頓白天的景象，不需要打開樓梯底下的射燈，光線折射在落地窗和樓梯的玻璃扶手上，連鞋跟踩在上面的響聲都變得格外清脆悅耳。</br> 無論來這里多少次，艾拉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嘆，有錢人的生活真是該死的快樂。</br> 也不知道她工作多少年才能買下這里最小的一個房間……</br> 穿過裝潢現代的挑高客廳，與客廳里的多蘿塔打了個招呼，艾拉帶著克里斯來到了一側連接陽臺的餐廳。</br> 這個餐廳也是挑高設計的，長方形的餐桌和裝飾性的隔斷都是整塊白色大理石的材質，讓空間呈現出一種通透明亮的效果，這一點在白天尤為明顯。</br> 而當夜色來臨之時，俯瞰曼哈頓的浮華又是另一種享受。</br> “除了兩端屬于男女主人的位置，你可以挑個位置隨便坐。”艾拉提醒克里斯說，“廚房里現在有三名廚師待命，分別擅長法餐和中餐，還有一名是粵點師父，你想吃點什么？”</br> “都可以。”克里斯話音剛落，又連忙說：“還是給我健身餐吧，水煮蛋、全麥面包和蔬菜沙拉，有水煮雞胸肉也行。”</br> “噢，一個敬業又可憐的選擇。”艾拉笑了笑，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br> 克里斯選了一個位置坐下，很快就有傭人為他準備了一杯溫水放在面前，里面加了一些蜂蜜。</br> 他端起來喝了一口。</br> 雖然頭疼沒有立即被緩解下去，但緊張感稍微減弱了一些。</br> 這是他和喬茜的第一次早午餐。</br> 這代表了什么？</br> 他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br> 或者說，她是不是也對他有一點點不一樣的好感？</br> 噢，老天！</br>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剛剛上岸的愛麗兒，必須趕在第三天的太陽下山后得到王子的真愛之吻，否則靈魂將被邪惡的女巫收走……等等，所以這個故事里，阿里是烏蘇拉？</br> 克里斯趕緊停下胡思亂想，努力把這個可怕的想法趕出自己的腦海。</br> 書房里。</br> 談好正事之后，哈維.斯佩克特和喬茜的股票經紀人告辭離開，喬茜的另一位助理黛比拿著一封手寫信過來。</br> “老板，你最好看看，我真的沒見過比這更無恥的。”在過來之前，黛比已經看過了信的內容。</br> 所有寄給喬茜的信件和禮物，喬茜的團隊都會在她親自過目之前拆閱，就是為了防止某些瘋狂影迷或者對喬茜不懷好意的人，寄一些恐嚇信和物品給她。</br> 事實上，這種防范措施是很有必要的。</br> 沒人知道那個寄來的包裹里面是禮物、死老鼠、還是炸彈。</br> 坐在書桌后面的喬茜淡淡地挑了挑眉，接過打開的信一看，差點氣笑了。</br> 只見那上面寫著：</br> ‘我沒有做過那種事，但如果你需要，我愿意為此道歉。</br> ——菲利普.伯克‘</br> 喬茜抬眼看向面前的黛比：“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那邊是什么反應？”</br> 《特工佳麗》的慶功派對當晚，喬茜不僅讓人把那個性騷擾罪犯菲利普.伯克趕出去，還就此事聯系了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要求這位協會主席必須親自道歉。</br> 而他的道歉，就這？</br> 黛比也很無語，鄙夷道：“他們顯然很相信菲利普.伯克，認為他是一個家庭美滿、性向正常的好丈夫，不至于也不可能去騷擾一個男人。所以協會的態度都在這封信上了。”</br> 聞言，喬茜冷笑一聲，把信遞回去給黛比，吩咐說：“把這份信收好，還有那天的監控錄像，多復制幾份存檔，送一份給露西.斯皮勒，讓她找文筆最好的槍手寫一篇稿子。”</br> “好的，老板。”黛比說。</br> “以及，告訴大家，今年的金球獎取消了。”喬茜補充了一句，“趁著這個機會，我也很想知道，我在好萊塢究竟有多少忠誠的朋友。”</br> 說完，她站起來往外走去。</br> 五分鐘后。</br> “如果你是在增肌的話，我建議你嘗嘗丹尼爾拿手的香煎鮭魚。”</br> 喬茜的聲音伴隨著她的腳步聲一起傳來。</br> 克里斯一抬頭，喬茜已經拉開椅子坐在了上首位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br> “不，就這樣吧。”他不想給人添麻煩，也不想吃完這頓就很難繼續吃那些干巴巴的水煮雞胸肉，“……阿里的確認為我應該更強壯一些。”</br> “這很好。”喬茜給了克里斯一個微笑。</br> 與克里斯不同，幾個冒著熱氣的小屜子被擺在喬茜面前的餐桌上，各色粵點小巧精致，還有一小碟翠綠的白灼生菜，看起來就讓人食欲大增，也讓人變得心情美好。</br> 喬茜也不例外。</br> 對于女明星來說，她吃得不少，但速度并不快，也很賞心悅目，兩只筷子在她手里非常靈活，果然那些采訪里說她愛好東方文化是真的。</br> 不過，女明星不需要身材管理嗎？</br> 克里斯默默地啃著水煮蛋，這樣想。</br> 似乎感應到他的視線，喬茜給自己夾了一只最愛的蝦餃，“沒有美食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而且我辛辛苦苦努力健身，除了職業需要和有益健康，也希望自己在正常吃飯的時候沒有罪惡感。”</br> 手工現做的蝦餃非常美味，對得起她在健身房里流下的汗水。</br> “不，我想說的是，你的身材真的已經很棒了。”作為喬茜的影迷，克里斯夸起她來格外真誠，連小作文都可以現編，“我覺得你的手臂和后背都非常漂亮，尤其是在大銀幕的特寫鏡頭里，不是那種單純代表□□的性感，更多的是精神和力量的體現，有時候還會顯得危險。天吶，或許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迷人……”</br> 等克里斯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br> 他不禁有些懊惱，又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喬茜一眼，發現她在一邊吃東西的同時，正饒有興致地露出傾聽的神色，并說道：“為什么不繼續，嗯？”</br> 騰的一下，克里斯的臉都紅了。</br> 同時，他的眼神飄忽，嘴巴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額，好吧，我得說，第一次見到你真人的時候，我、我簡直要昏了頭，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美麗、優雅、迷人——”</br> 說到了這里，克里斯停頓了一下。</br> 又看了一眼喬茜，才說：“也更加冷淡。”</br> “看來那一次給你留下了深刻印象。”喬茜用餐巾壓了壓唇角，抬眼與克里斯對視，“是不是挺失望的？我其實不是電影里那么甜心，甚至本人的性格剛好相反。”</br> 克里斯沉默了下來，過了幾秒鐘，才輕聲說：“不，恰恰相反，你是好萊塢目前為止唯二沒有讓我感到失望的人。”</br> 也正是因為這個，他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格外矛盾。</br> 她的確是他的夢中情人。</br> 他身邊的許多人也告訴他：嘿，那可是喬茜.霍頓，你在猶豫什么？</br> 但問題是，好萊塢不應該是傳說中夢開始的地方嗎？為什么他的事業還沒有起步，夢想卻要被現實狠狠踐踏？</br> 事實上，從全世界各地跑來好萊塢逐夢的年輕人都會經歷這個，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要么迅速融入，要么轉身逃離，少數人比如克里斯就開始自暴自棄。</br> 順便一提，基努是少數人中的少數人。</br> 這個原本的乖乖牌在進入好萊塢后迅速成為了狂野男孩，玩得比誰都瘋都徹底，人到中年卻開始修身養性，如今的公眾形象越來越像與世無爭的隱士。</br> 回到正題。</br> 聊到這個話題，克里斯的情緒顯然有些低落。</br> 昨晚之前，他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但早上清醒之后，又覺得這一切很荒唐。</br> 值得慶幸卻也讓人遺憾的是，昨晚什么都沒有發生。</br> 是啊，他真該拿一面鏡子好好照照自己。</br> 他究竟哪里來的自信，喬茜就一定會接受自己呢？</br> 幾分鐘前微妙的竊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克里斯連腦袋都耷拉下來，用叉子戳了戳盤子里的菜葉子，看起來沒精打采的。</br> 這時，他忽然聽見喬茜開口了。</br> “聽著，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克里斯。”喬茜放下餐具，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我已經跟阿里達成共識，我想以后你也不必擔心，自己必須在某個派對上落荒而逃了。”</br> 克里斯愣了愣，非但沒有狂喜，而是有些猶豫地問：“我……我需要付出什么？”</br> “不需要，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喬茜搖頭，語氣很認真，“你是一個有天賦的演員，我不希望你在事業的起步階段就遭受這個，或許以后你會有不一樣的選擇，但至少不是現在。”</br> 這是喬茜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只不過對目前的好萊塢大環境而言，她個人的力量收效甚微，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權力。</br> 很明顯，這不僅僅是因為基努曾經的那個提議，更多的是她下意識厭惡這種畸形的行業生態，盡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br> 無論如何，既然她想要做，那么就去做。</br> 喬茜看向面前表情仍然復雜的克里斯，眼神之中有那么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但卻又好像正在透過他看一些別的什么。</br> “別想太多了，克里斯。”她說，“如果你需要一個理由，那么我可以告訴你，曾經有人這樣幫助過我，所以現在，輪到我幫助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