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的安靜不知何時被打破，人們的目光從書本上移開，偷偷看向柜臺前的頎長身影。</br> 少年理著利落的短發，面容清雋，氣質淡然，他垂眸看著梁藥，臉上沒什么表情，透著股懶散矜貴的味道。</br> 他一進來就得到了極高的注目禮，小姑娘們拿書擋住臉偷偷瞄他，興奮地壓低聲音——</br> “你們看穿一中校服的那個男生，賊他媽帥有木有！”</br> “趕緊拍下來發朋友圈！”</br> “我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他……”</br> 然而她們議論歸議論，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訕，看都只敢偷偷看，少年氣場太強，神色冷淡，給人不好相處的感覺。</br> 然而這不包括梁藥，她沒臉沒皮慣了，從不知矜持為何物，難得遇到帥哥，本能地想調戲一下。</br> “小哥哥，能不能加個微信？”梁藥捧著下巴，笑吟吟地瞅著他，表情玩味。</br> 楚晝目光略過女孩濃妝艷抹的臉，漂亮明艷，媚態天成。</br> 他平淡開口：“不加。”</br> “為什么？”</br> “手機沒電。”楚晝眼皮耷拉著，理由一聽就很敷衍，他手指輕敲桌面，“麻煩快點。”</br> “稍等。”梁藥本來就只是逗他玩，沒真想干嘛，她拿過那四本書看了看。</br> 《睡眠革命》</br> 《和失眠說再見》</br> 《高效睡眠你值得擁有》</br> 《教你快速睡著的一百個小妙招》</br> “……”</br> 看來這位哥睡眠質量不太好。</br> 難怪看著沒精神。</br> 梁藥在電腦上查到書的價格，開口：“一共128塊。”</br> 聞言，楚晝拿手機掃了下貼在桌角的二維碼。</br> 隨后電腦一響，提示錢已到賬。</br> 梁藥故意調侃：“你不是說手機沒電了？”</br> 楚晝沒說話，似乎覺得沒有回答的必要，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br> 寡言，高冷，渾身都散發著“別靠近我老子不想搭理你”的強烈氣場。</br> 沒意思。</br> 梁藥在心中搖頭，雖然他長在了她的蘇點上，可性格實在悶得可以。</br> 是她最難應付的類型。</br> 徹底消去了勾搭的念頭，梁藥拿袋子給他把書裝起來。</br> 手邊的手機忽然響了。</br> 梁藥邊裝邊瞄了一眼。</br> 是王芹芹。</br> 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梁藥很有敬業精神地摁斷了，可兩秒后鈴聲又響了。</br> 難道有什么急事？</br> 梁藥加快速度把書裝完給楚晝，然后接起電話，“喂”字還沒出口，王芹芹大聲在耳邊吼：“梁藥你在哪兒？我剛剛看到許艷帶了好多人朝你離開的方向去了，八成是來找你麻煩的，你現在趕緊找地躲一躲！”</br> 梁藥皺眉，正要問詳細點，就聽到書店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兩個打扮流里流氣的男人走進來，一個臉上有刺青，一個染著黃頭發，看著就兇神惡煞，他們四處張望，好像在找著什么。</br> 梁藥反應迅速地掛掉電話，聽了王芹芹的話，直覺他們的目標就是自己！</br> 對面，楚晝哪管周圍發生什么，拿到書后轉身就走，而梁藥在那兩人要看向這邊時，條件反射地伸手抓住楚晝的衣角，潛意識里想借著他的身體擋一下。</br> 這個動作一出來，兩人都愣了一下。</br> 楚晝蹙眉，耐心徹底告罄，以為這個女人還想糾纏不放，正要甩開她時，下一秒，身后一輕，拉扯的力量主動消失了。</br> “抱歉。”</br> 女孩飛快道，聲音沒再刻意拉長去故顯成熟，帶著幾分本來聲線的輕輕軟軟味道。</br> 楚晝轉頭，看到梁藥整個人蹲了下去，躲到了柜臺下面。</br> 還沒搞清楚是什么狀況，對面兩個男的已經注意到了他，楚晝相貌太過出眾，想不引人注目都難。</br> “喂，小子，你有看到一個穿橘色外套，長相很騷的女人嗎？”黃毛滿面兇光地問道。</br> 躲到柜臺下的梁藥聞言，攥緊手心隨時準備沖出去，剛剛會抓住楚晝的衣服純屬身體條件反射，她沒有向人求助的習慣，也不覺得楚晝這樣性格的人會多管閑事。</br> 梁藥在腦里飛速計算，對方才兩個人，不難對付，麻煩就麻煩在這里是書店，打起架來不方便。</br> 就在她想著脫身的辦法時，聽到了楚晝淡淡的聲音，冷感低磁，像一陣涼風吹進她的耳朵里。</br> “不知道，讓開。”</br> 梁藥動作頓住，意外地睜大眼。</br> “你什么態度？”</br> 黃毛被楚晝激怒了，見他穿著校服，想當然把他當作好欺負的學生，伸手就要推他一把。</br> 可手還沒碰到他，就被楚晝面無表情地截住手腕，用力反剪到身后。</br> “啊！”黃毛疼得吸氣。</br> 周圍寂靜無聲。</br> 大家目光齊刷刷落在楚晝身上，約莫是想不到這個看上去瘦削高挑的少年會有這么大力氣。</br> 梁藥雖然看不到外面發生什么，但還是能從黃毛的慘叫中感知到戰況，對楚晝這個人越發好奇起來，她還以為一中的學生盡是只會讀書的木頭呢，竟然還會有高手。</br> 她想探出頭去看情況，又怕被人發現激化矛盾，便忍住好奇按兵不動。</br> “我操.你他媽！”</br> 被這么多人看著，黃毛怒火中燒，只覺顏面掃地，剛要操起拳頭揮向楚晝，卻被刺青男攔住：“行了，你忘了我們來干嘛的？少惹事生非，那女人也不像是會來書店的人，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看。”</br> 黃毛聽了，只好忍下來，狠狠瞪了楚晝一眼，“算你小子走運，別讓我再碰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br> 楚晝冷眼睨著他，沒說話。</br> “行了，快走吧！”刺青男拽著他胳膊把人拉走，表情有些不自在，黃毛沒感覺不代表他沒有，楚晝陰沉盯著人時讓他本能感覺到了危險。</br> 梁藥聽他們腳步聲漸遠，有些始料未及，這就結束了？</br> 她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看，只來得及看到楚晝離去的修長背影。</br> 高瘦，筆直，不緊不慢。</br> 就和來時一樣。</br> *</br> 楚晝提著書走出書店，看到趙億豪等在門口。</br> “哎呦我的爺！您可總算出來了！”</br> 趙億豪一看到他就嗷嗷叫，立刻粘過來，“你知道你進去多久了嗎？半個小時！整整半個小時！拉屎都不用這么久吧？”</br> 楚晝懶得理他，長腿向前走，“回去了。”</br> “哎哎，我剛剛在門口看到你和人起沖突了，咋回事啊，你沒事吧？”</br> 趙億豪忙跟上去，和他并肩走。</br> 楚晝打了個哈欠，沒答。</br> 趙億豪立刻改口：“我是問，那男的沒事吧？”</br> 楚晝似乎無語了，瞥他一眼，“你沒看到他出來？”</br> 什么白癡問題。</br> “我就開個玩笑。”趙億豪嘿嘿一笑，“你還沒說里面發生了什么呢，好端端地怎么動起手了？”</br> “誰知道。”楚晝腦中閃過梁藥嫵媚的臉，這個罪魁禍首。</br> 他沒想多管閑事，說一句不知道就已經仁至義盡了，沒想到對方不識相，偏偏自己要往刀口上撞。</br> 他想起梁藥抓住他又馬上放開他，那個時候，她沒有求救，只是道歉。</br> 能被那種人找麻煩，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br> 就算他不出手，她也能完全自己解決吧。</br> 楚晝漫不經心的想。</br> 趙億豪見他不說話，也沒再問了，提起了別的事，恨鐵不成鋼道：“梁雯的生日party你竟然真的沒去，我他媽簡直服了！那么漂亮的妹子你都看不上！楚晝，你真的該去檢查下你的性取向了！”</br> “滾。”楚晝把整袋書砸到他身上，很不耐煩，“有完沒完，想去你自己去。”</br> 趙億豪抱著書哀嚎：“我也想啊，可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對了，你買的啥書啊，我看看……”</br> “睡著，失眠，睡覺……”</br> 他念著每本書關鍵詞，一愣，表情逐漸嚴肅，看著楚晝：“你現在晚上還睡不著？”</br> “嗯。”楚晝懶懶應了一聲。</br> 趙億豪皺眉，“找醫生看了沒？”</br> “不看。”</br> “為什么？”</br> “不想吃藥。”</br> “……”</br> *</br> 梁藥決定離開，知道自己被盯上后，為了不給書店惹麻煩，還是走為上策。</br> 她發微信給老板說明了原因，然后把同學叫來頂替就走了。</br> 一出書店她就留意到附近布滿了許艷找來的人，特征很明顯，都膀大腰圓，穿黑T凹造型，滿身風騷，生怕別人看不出自己是社會青年。</br> 梁藥以前在外面瞎混的時候見多了這種人，只要有人出錢什么都肯干，她數了數，總共大概十多人，許艷是下了血本啊，看來真把她恨進了骨子里。</br> 梁藥躲在書店附近的大樹下，望著路上到處搜尋她的人，有些頭疼。</br> 人數這么多，硬闖肯定行不通。</br> 怎么辦？</br> 她四處看了看，發現旁邊一家女裝店還開著門，內心掙扎了幾秒，無力嘆了口氣。</br> 真沒辦法。</br> 梁藥潛入了女裝店。</br> *</br> 二十分鐘后，街道邊。</br> 刺青男一臉煩躁地問黃毛：“人還沒找到嗎？”</br> “沒，”黃毛搖頭，“我都讓兄弟們把這附近翻遍了，可就是沒有人影。”</br> “梁藥真的在這里？”</br> “不會錯的，許艷有發照片，看到她進來這條街，兩個出口都被我們的人堵住了，她不可能出得去。”</br> “操，老子就不信了！”刺青男吐了一口痰，“我他媽就守在這里，看她能躲到什么時候！”</br> 黃毛撓了撓頭，也很煩，拿出根煙點上，忽然看到前方走來一個人，昏暗中看身材體型，是女的無疑。</br> “老大，你看前面！”他驚喜喊道。</br> 刺青男望過去。</br> 一個穿白色風衣的女生迎面走來，長腿細腰，身材纖細，戴著連衣帽，看不清面容。</br> 女生目不斜視，平靜地從他們身邊走過。</br> “喂，你！”</br> 刺青男叫住她，危險瞇起眼，嘴里含著煙道：“把帽子摘下來。”</br> 女孩停步，轉身看著他，還真拿下了帽子。</br> 刺青男和黃毛不禁屏住呼吸。</br> 剛剛有帽子遮著，他們沒看清她的臉，還以為是梁藥，可當帽子拿下后他們立刻就不這么覺得了。</br> 女孩膚白紅唇，有一張純美干凈的臉，睫毛纖長，鼻子秀挺，烏發軟軟地散在肩頭，雙眸水光盈盈。</br> 乖巧，文靜，內斂。</br> 和梁藥完全是兩個類型。</br> “那個，請問我可以走了嗎？”女孩似乎很怕他們，不安地小聲道，語氣弱弱的，惹人憐愛。</br> 刺青男回過神，剛要擺手放行，黃毛如夢初醒般，狂熱地看著女孩道：“你是梁雯！是梁雯對不對！？”</br> 女孩沒有說話，只靦腆笑了笑。</br> 刺青男看他：“你認識？”</br> 黃毛拼命點頭，“一中校花女神，誰不知道啊！”</br> 他一下露出本性，舔著嘴唇，色咪.咪盯著女孩看，“梁雯，這么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要不要我送你啊？”</br> “不用，我坐公交就好了。”女孩肩膀縮了縮，軟聲婉拒。</br> “不用和我客氣……”黃毛想來硬的，被刺青男敲了一下腦袋，“送屁送！就知道泡妞，你還想挨揍是不是？”</br> 他對著女孩擺擺手，“好了好了沒事了，你趕快走，以后晚上沒事別到處瞎逛！”</br> 女孩深深看他一眼，微笑頷首，“謝謝。”</br> 然后轉身走了。</br> 她一背對他們，臉上柔弱的笑消失得干干凈凈，手插在口袋走了一段距離后，把一直緊握手心的石頭隨便扔在了路邊。</br> 然后打車回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