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兩個字,永昌鼓起十二分勇氣,大步流星地走向寢殿。</br> 寢殿里,顧鸞正讀書,楚稷看著奏章。冷不丁地見永昌進來,神情沉肅、衣袍生風,都不由一滯。</br> 顧鸞的第一個反應是:永昀又打人了?</br> 不對,永昀還下不來床呢。</br> 楚稷放下手中的本冊:“怎么了?”</br> “父皇,兒臣……”跟父親視線相接的一瞬,永昌又一陣止不住的心虛。</br> 這陣心虛,直讓楚稷和顧鸞都心中一緊。</br> 殿中的氣氛寂靜了三分,顧鸞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怎么了?”</br> 昨天剛打了一架,今天又怎么了?!</br> “兒臣……”永昌竭力地調整心緒,終于硬著頭皮說出來,“兒臣想告個假……出宮玩一日。”</br> “?”</br> 楚稷和顧鸞相視一望,顧鸞心想:就這事?</br> 永昌緊跟著又說:“半日……半日也行,不耽誤課業的。朝中近來也沒什么事交給兒臣辦,兒臣就想跟三弟……”</br> “你去吧。”楚稷沒待他說完就點了頭,永昌一怔。</br> 顧鸞看著他,笑意無奈:“錢夠不夠?你難得出宮玩一趟,可該痛快些。”</br> 永昌懵了,滯了半晌:“夠的……”</br> “那就好。”楚稷點點頭,“哪天去?”</br> “等……等三弟傷好。”永昌邊答話,心里邊打鼓。</br> 他知道這沒什么不對。父皇待他們從來不刻薄,不提永昀,永昕也是常出宮走動的。</br> 可他一時就是不大適應,心里總不安生,生怕自己這一去會惹出什么麻煩。</br> 踟躕片刻,永昌覺得不必這樣瞻前顧后,便匆忙一揖:“那兒臣告退……”</br> 楚稷:“去吧。”</br> 他走出兩步,又折回來:“那若……若是有什么事,父皇著人去尋兒臣……”</br> “你這孩子。”楚稷笑了聲,搖頭,“就是朕這個當皇帝的出去玩幾日,天也塌不下來。”</br> 顧鸞也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寧,不禁心疼他先前過得壓力太大,也開口勸道:“哪來這么多心事?你放心去玩就是了。永昀對這些玩樂之事最熟,你且讓他安排去,帶齊侍衛別出事就行了。”</br> “哦……”永昌訥訥,稍回神,連忙點頭,“好,兒臣知道了。”</br> 語畢他又一揖,這回可算踏踏實實地告了退。楚稷待他離開,嘖了一聲:“這小子許久沒好好玩過了。你回頭私下告訴永昀,讓他盡管帶著他大哥瘋,一兩日不想回來就在外面找地方住也可。”</br> “好。”顧鸞含笑點頭,目光落回書上。</br> 又聽楚稷十分嚴謹地補充說:“但不許去秦樓楚館。”</br> 顧鸞:“……”</br> .</br> 如此到了一月末,永昀的傷一痊愈,就拉著永昌出去瘋去了。永昌愿意出去玩,永昀其實十分開心。宮里就他們兄弟三人,平日里只有他一個愛玩的,總顯得他不學無術。可他又的確愛玩,就只得盼著哥哥們也常出來玩樂幾回,好顯得他不那么瘋。</br> 他們這一玩,就在宮外待了三四日。好巧不巧的,這三四日里尚儀局也將殿選的名冊理了出來,呈去了純熙宮。</br> 這能送到皇貴妃手里的名冊,便已是初選過了的。家世要看得過眼,不能有惡疾,長得也至少要周正,這才能到殿選上請圣駕一看。</br> 但饒是如此,名冊仍理了厚厚四本。</br> 顧鸞請了兩位貴妃一道在純熙宮陪她看,想從名冊里先挑幾個可靠的,以便日后多留意。二人都看得頭疼,賢貴妃揉著太陽穴笑嘆:“還好臣妾就一個女兒。這若也有個皇子要這么選妃,臣妾準要報病溜去行宮躲著了。”</br> “你這話就站著說話不腰疼。”舒貴妃瞪她,“也就是咱們大公主省心,自己早早挑定了夫婿,不必長輩們費神。若換做悅穎你再試試……皇上幾年里為她看了多少夫婿?真是比這選皇子妃還要累上百倍。”</br> 舒貴妃說到此處就唉聲嘆氣,感嘆悅穎不讓人省心,又心疼悅穎命不好好不容易選定了夫婿,卻就那么一眨眼就沒了。</br> 顧鸞聽得心下一喟。她知道舒貴妃還是在憂心悅穎的終身大事,可她和楚稷一起想過許多回,終究還是覺得楊青和悅穎的事不能告訴舒貴妃。</br> 他們兩個能將此事看開,是因為歷過的事夠多,覺得這些情愛之事大可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br> 可他們都是活過一回的。多了一輩子的記憶,連生死都會看淡不少,當然能將這些問題看得更開。</br> 舒貴妃終是不能比的。他們也不敢賭,免得給悅穎捅婁子。</br> 她于是只笑笑:“我知你總不放心悅穎。要我說,也罷了。皇家的公主,這輩子橫豎也不必圖夫家照顧,她如今自己過得舒心就最緊要,你何苦總替她去愁苦那些有的沒的?”</br> 舒貴妃聽得面上訕訕。</br> 悅穎沒能順利出嫁,她心里總歸是難過的,有一陣子時常長吁短嘆。時間久了,她也覺得自己總念叨這些不好,至少會讓旁人聽了心煩。</br> 所以她剛才竭力地忍著沒再提這些,卻不料顧鸞還是探知了她的心事,這就勸了起來。</br> 舒貴妃苦嘆一聲:“女兒家,總歸還是要有個家的。”</br> “是個人都要有家,可要我說,這家成不成樣子卻不看有沒有個男人。”賢貴妃溫聲,“咱們都是膝下有孩子的人,平日也還能見到皇上,便也罷了。可你看后宮旁的姐妹,入宮少說也有十年了,平日里連圣顏都見不著,卻仍愿意待在宮中,不愿改嫁你說她們這是為著這個夫君么?無非是覺得自己這么過日子舒坦。”</br> “這話倒也不假……”</br> 宮中自己自在過日子的例太多,舒貴妃多少被說服了些,眉心舒展了幾分:“罷了,不說這個了。”說著點了點手上的冊子,“我這看了幾十頁,瞧見這位紀氏倒想起來,過年時我見過這姑娘,是個聰明又本分的孩子,又出自勛爵世家,跟咱們永昕應是合適。”</br> 顧鸞聽到末處笑起來:“咱們只管看看品性出身,至于跟誰合適,到時候讓孩子們自己相看去,我不操這個心。”</br> “也好,總要他們自己合得來。”舒貴妃言罷,讓宮人取了筆墨,將這名字記了下來。賢貴妃見狀,也寫了幾個自己適才看著好的。</br> 這般一直忙到傍晚,三人總算從四本厚厚的冊子里選出了二十幾位姑娘。楚稷又添了幾個,與那二十幾位加在一起,整理成了一本新的本冊。</br> 待永昌和永昀瘋玩回來,顧鸞就將兄弟三個都叫到了純熙宮,頭一回正經跟他們提了選皇子妃的事。</br> 這事他們其實都早就知道,可被她這么一說,兄弟三個還是個個都臉紅起來,一直紅到了耳根。</br> “還不好意思啊?”顧鸞托著腮,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br> 他們近兩年竄個子,已經個個都長得比她高了。身姿挺拔的大男孩臉紅起來,看起來特別有趣。</br> “母……母妃……”永昕磕磕巴巴地先開了口,“這事您……和父皇……做主便好,我們就……”</br> “是啊。”永昌立刻點頭,“我們等父皇的旨意便是。”</br> 這哥倆言下之意,只要別讓他們去見這些姑娘們,父皇母妃安排他們娶誰都行!</br> 顧鸞置若罔聞,笑問永昀:“永昀呢?”</br> 永昀一臉煩躁:“選什么皇子妃啊,沒勁。”</br> “還沒見你就說沒勁。”顧鸞摒笑,幽幽目光自三兄弟面上掃過,“她們下月末進宮,到時我請她們來純熙宮喝茶,你們一道見見,聽話。”</br> “……”</br> 永昀只是臉上煩躁未改,永昌和永昕的神情一下就垮了。</br> 這種事,總感覺好丟人啊。</br> .</br> 是以二月末秀女進宮的時候,皇子們院中都呈現了一派不同尋常的“愁云慘霧”。</br> 真聊起來,兄弟三個也都知道這不是壞事,卻一個個都笑不出來,天天唉聲嘆氣。</br> 三月初三,顧鸞挑定了上巳節這個好日子,傳了十余位秀女到太液池邊放風箏,又著人去向三個皇子傳了話,讓他們同來。</br> 左等右等,眼看著都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兄弟三人終于都擺著一副如臨大敵的面孔露了臉。</br> “母妃安。”</br> “佳母妃安。”</br> 三個人規規矩矩地問安,顧鸞坐在石案邊抬眸細看著他們的表情,感覺他們從來沒這樣別扭過。</br> 她忍著笑:“都放松些。今日天好,放放風箏也自在。永昀平日善于畫這些,去給母妃畫個風箏來,一會兒母妃帶霽穎一起放。”</br> 永昀本就心煩,聞言脫口而出:“母妃您怎么不跟尚工局要……”</br> 被永昕一巴掌拍了腦袋。</br> “……諾。”永昀揉著后腦勺,不情不愿地應聲。</br> 湖邊春風習習,拘謹的氛圍很快放松下來不少。永昀有心躲人,不樂意跟母親一起坐,待得宮人備齊筆墨就去了附近的涼亭里,在安靜中略松了口氣。</br> “殿下。”小卓手里拿著個空白風箏,銜笑上前,“畫這燕子形的吧。正是春天,燕子應景!”</br> “小卓。”永昀皺起眉頭。</br> 他看著小卓的笑容,又想想自己的心煩意亂,覺得這笑容刺眼。</br> “你……”他抿一抿唇,“今天很高興嗎?”</br> 小卓被問得一愣:“什么?”</br> 他不說話,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br> 小卓察覺了些異樣,卻滿目茫然:“……今日上巳節,是個好日子。殿下不高興么?”</br> “高興。”永昀這樣說著,臉色卻沉下去。低頭蘸墨,一點笑意也沒有。</br> 作者有話要說:永昀:我高興啊,我滿臉都寫著高興。臊眉耷眼.jpg</br> 新坑已開,開坑前三天雙更,并有大量紅包贈送</br> 歡迎跳坑哦</br> 宮闕有貪歡by荔簫</br> 文案</br> 本文又名:夫君去世后我和繼子he了</br> 小媽文學,謹慎跳坑。</br> 宣和帝英明大半生,卻老來昏聵,廣納后宮,沉迷美色。</br> 但因太子監國,理政有方,朝臣們對老皇帝的荒淫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藥商之女顧燕時豆蔻年華,姿容昳麗,又彈得一手好琵琶,被地方官吏送進后宮,沒想到被翻了一次牌子就被皇帝拋之腦后,半年后皇帝駕崩,她就此開始守寡。</br> 后來新君來向太妃們問安,她看新君眼熟。</br> 新君也看她眼熟。</br> 昭文一朝的朝臣們對陛下萬事都很滿意,唯獨受不了他與靜太妃的那點事。</br> 簡直穢亂宮闈!</br> 可陛下品行端正,才德兼備,怎么會犯這種錯?必定是靜太妃手段狐媚!</br> 殊不知</br> 是夜,靜太妃把門關得緊緊的,眼里一包淚,隔著門縫喊:“哀家這太妃當得好好的,你何苦總來招惹哀家!你該喚哀家一聲母妃才是!日后我們不要相見了!”</br> 蘇曜的聲音在外響起:“真的?”</br> “真的。”</br> “好。”他沉了沉,“我帶了份牛乳糕給你,你出來吃了,就當道別的禮了。”</br> 靜太妃在門板后抹著淚,給了他一聲輕輕的“呸”。</br> 上個月他也是這樣說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