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昀哼哼唧唧:“想……”</br> 小卓笑一聲,便折去了外屋,很快又拎著食盒折了回來。</br> 她將食盒放在桌上,再端出里面的點心放到床頭。永昀抬眸一看,就看出這點心做得比宮中素日所見的點心要更小些,都是一口一個的量,顯然是為了方便他趴在床上吃的。</br> 永昀不禁心生感慨:“還是你對我好……”他說著嘆息,神情苦澀,“母妃都不來看我……母妃不疼我了。”繼而就又蹭著枕頭開始哼唧。</br> 小卓一聽,不禁瞪他:“殿下這話說的,跟小孩子似的。”</br> 她邊說邊喂給他一塊點心:“皇貴妃娘娘怎會不疼您?今日宮正司的人還沒到,太醫都先到了。”</br> “那是給我大哥傳的!”永昀大聲嚷嚷。</br> “給皇長子殿下傳的在正殿呢,給您看傷的是另一位。”小卓解釋著,不忘喂他喝水,“這一下午,娘娘是沒顧上來看您,可她是忙得走不開呀。若讓奴婢說……您這事鬧得實在不像話,娘娘便是晾您兩天也應該。”</br> “你!”永昀怒目而視,對上的卻是一雙清澈的水眸。</br>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對著這雙眼睛總是生不起氣來。早些時候,他還能肆無忌憚地捉弄她欺負她,如今卻連惡作劇都已下不了手了,只要這雙眼睛里生出幾分委屈難過他就招架不住。</br> 咬一咬牙,永昀忿忿地將臉扭向墻壁,不再看她:“胳膊肘往外拐,要你何用!”</br> 小卓并不怕,只說:“殿下別生氣。就套人麻袋這個事……說出去確是丟人呀。您是皇子,怎么能干這種事情,就是再氣不過,那也……也……”</br> 小卓擰著眉頭想想,壓低了聲:“下回若非得這么干,您就尋個機會出宮干。喬莊改扮一番,讓人想不到是您便也罷了。這回這樣一鬧,皇貴妃娘娘和二殿下也為難。”</br> “……”永昀聽到她頭一句話就愣了,他努力繃著,待她說完,終還是撲哧一聲笑出來。</br> 他邊笑邊轉回頭:“這才像你的脾氣!”</br> 她一個十三歲時就敢女扮男裝騙掌事騙皇子的人,裝什么正經呢!</br> 小卓聽出他話中的打趣,低下頭,抿一抿唇:“總不能讓自己吃虧嘛……您看您這一出,就數自己最慘了,圖什么呢。”</br> 永昀咂一聲嘴:“這話倒有道理。”</br> 說話間,又有宮人進了屋,手中端著藥。小卓去接過來,送到床邊,永昀最不喜喝藥,見狀就皺眉:“這點小傷,喝什么藥。”</br> 小卓垂眸:“奴婢提前備了蜜餞的。”</br> 永昀聞言瞪眼:“誰怕苦了!”</br> “殿下自然不怕苦。”小卓摒著笑,“是奴婢新制的蜜餞剛剛做好,要找人幫著嘗嘗。”</br> “……”永昀屏息看著她。</br> 他覺得她被他們帶壞了,現在鬼點子愈發地多,說話時也總明里暗里地揶揄他,不似從前乖巧。</br> ……但也怪可愛的。</br> 她自顧自想著,信手接過藥碗,仰首一飲而盡。</br> 剛喝完,一顆蜜餞就送到了嘴邊。</br> .</br> 正殿里,顧鸞用完晚膳陪霽穎讀了會兒書,等霽穎告退,差不多就到了就寢的時候。</br> 下午時,她跟永昌說的那番話掏心掏肺,可畢竟身份放在這里,也不免擔心永昌要想到別處。躺下時心神不寧,顧鸞思來想去,還是跟楚稷說了說。</br> 說完她問:“……永昌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幫永昕謀儲位啊?”</br> 楚稷仰面躺著,沉思了會兒:“他應該沒這么糊涂。日久見人心,你照顧他這么多年,他若再這么想你,我就給他套麻袋揍一頓。”</br> “……”顧鸞無奈地覷著他,“你正經點。”</br> “真的啊。”他笑了聲,翻過身來,摟一摟她,“別煩心了,我覺得沒事。若他當真多心,后頭的事我來料理,你這些日子多照顧照顧永昀。”</br> 顧鸞一聽永昀就沉了臉:“讓他自己安心養傷吧。這臭小子,越大越不像樣。”</br> “還真生氣啊?”楚稷笑意更深了些,攬在她后背的手拍了拍,“不至于,永昀挺好的。”</br> 顧鸞:“還挺好的?我從前看他和身邊的侍衛宦官那樣打成一片就覺得不太對勁,橫看豎看都像話本子占山為王的匪徒勁頭,但想也沒鬧出過事,便不曾管過他。如今倒好套人麻袋這種事都鬧出來了,真拿自己當山大王?!”</br> 楚稷笑出聲:“好了好了。”他努力安撫她,“罰過了就行了。這小子素日行事雖放肆,但知道護著家人,也很好,不是那種真不懂事的混蛋。”</br> 顧鸞不滿地咂嘴:“你何時變得這樣溺愛孩子了,這可不好!”</br> “我這怎么是溺愛呢?”楚稷一臉認真,“我這是愛屋及烏。”</br> “什么愛屋……”顧鸞反駁到一半反應過來誰是“屋”,一下子噎住,在被子里給了他一拳。</br> “哈哈哈哈。”楚稷笑得十分開懷,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溫言軟語地哄著,“早點睡吧。”</br> 這話一壁說著,她卻感覺到他的手滑進了她的中衣。</br> 她猛地一縮,便聞一聲邪笑,不禁瞪他。下一瞬,索性不甘示弱地出手“反擊”,手指無比精準地一把扯住了他的衣帶。</br> .</br> 翌日清晨,她累得沒起來床。</br> 他倒精神很好,氣定神閑地去上了朝。回到紫宸殿見她不在,就又回到了純熙宮,一看她還在床上躺著,便問宮女:“用膳了嗎?”</br> “用過了。”宮女福身,楚稷點點頭,坐到床邊。顧鸞瞪他一眼,蒙著被子翻過身不理會,他挑著眉笑:“昨天晚上也不知是誰那么不服輸,現下倒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br> “……”顧鸞猛地坐起來,“別說了!”</br> 余光一掃,她果然看見殿中的宮女們都紅著臉低下了頭,忙揮手讓她們退下去,不忿地又瞪他:“你忙你的,我再睡會兒。”</br> “行。”楚稷點頭,“就一件事,得先跟你商量。”</br> 顧鸞見他認真,神情也嚴肅起來:“什么事?”</br> 楚稷道:“我原本就想,今年該給孩子們挑皇子妃了,已為此下旨大選。但今日早朝上……”他頓了一下,“永昌請旨,想自己選皇子妃,你怎么想?”</br> “自己選?”顧鸞短暫地愣了一下,倒也沒覺得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br> 宮里歷來的規矩,皇子妃都是長輩們給挑。可現下宮中氛圍輕松,他們這些做長輩的都想讓孩子們都高高興興的,看閱皇子妃的事自要和孩子們商量了才好。</br> 她就說:“那殿選時就讓他一道去唄,左不過是添塊屏風讓他瞧瞧的事。再不然,等秀女們進了宮,先讓她們來我這兒坐一坐,相看一番也無妨。”</br> 楚稷又道:“永昌還說,等成了婚,就想出宮開府。”</br> 顧鸞一滯:“你是說他……”</br> “我看他是不想跟永昕爭了。”他頓了頓,“可這孩子向來心事重,這樣的大事,咱們也不好要求他直截了當地說清楚,只能由著他從這些細枝末節之處表態。開府的事倒不難,但這婚事……”</br> 顧鸞了然:“你怕他為了表明心跡,有意挑個門楣低的以示退讓,連自己喜不喜歡都不顧了?”</br> 楚稷頷首:“指不準就是一輩子的事。”</br> 顧鸞自知他在說什么。這種事太容易一步錯步步錯,她和他之間,不就險些錯過了?</br> 她沉吟半晌:“我有數了。到時且看他怎么選,咱們再一道看怎么辦唄。”</br> 言畢,她又細問了問他心里有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兩個人在寢殿里好一頓竊竊私語,形同密謀。偶有幾聲笑音傳出,便是不知不覺地聊得跑題了。</br> 廂房里,永昀趴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坐在床邊的永昌。</br> 永昌被他看得發笑:“別生氣了,昨天是我這當大哥的不好,再怎么樣也不該打你。等你養好傷,哥跟你逛集去,看見什么新奇玩意兒,哥買給你當賠罪好不好?”</br> 他當他哄小孩子呢?</br> 永昀嗤之以鼻:“鬼知道你猴年馬月才能放下書本想起出宮啊。”</br> 永昌挑眉:“你哪天想去,著人來喊我,我即刻跟你走。”</br> 永昀毫無信任地翻白眼:“說的比唱的好聽。”</br> “真的。”永昌含笑,“騙人是小狗。還有,到時候咱順便去趟十二叔府里啊?我知道你們常去,就我沒去看過,我也好奇他都有什么寶貝。”</br> 這話說得很是誠懇,倒讓永昀有點意外了:“你不磨功課啦?”</br> “我也不能總磨功課啊。”永昌攤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br> 其實,他說這話很是鼓了一番勇氣。</br> 近兩年他一根弦都繃得緊緊的,半分也不敢松懈。如今說出這種要放下功課出去玩的話,他莫名有種自己要逃課的錯覺,止不住地心虛。</br> 可永昀當然沒他這么多心思,一聽他是當真的就來了勁:“那太好了!我們再去兩個姐姐家里看看吧!我聽說大姐夫最近也得了匹好馬,咱們帶上小妹,一起瞧瞧去?”</br> “……你怎么又惦記人家的馬!”永昌無奈。</br> 永昀一攤手:“十二叔也惦記啊。”</br> “……”永昌說不出話。</br> 遍京城里,估計也就十二叔和三弟這么見馬眼開。好端端的一個親王、一個皇子,活得仿佛弼馬溫下凡,也不知該跟誰說理去。</br> 待得離了永昀的屋子,他就去了正殿,想為出宮的事跟父皇告個假。</br> 他從來沒告過假,私心里多少有點緊張,立在門口踟躕了半天都沒往里走,直至張俊出來詢問:“殿下,這是有事?”</br> 沒事。</br> 永昌頓想退縮,險些將這兩個字脫口而出。</br> 牙關一咬,他可算往殿里走去:“有事。”</br> 作者有話要說:永昌:勤勤懇懇好學生,請個事假都怕被記過。</br> 永昀:逃課早戀打人樣樣精通,閑的沒事就勾搭狐朋狗友翻墻去網吧,被教導主任抓著就說自己不是這學校的。</br> 新坑三小時后開,記得去看,嘿嘿</br> 忘了也沒事,我明天還會來喊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