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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龍王廟

    得知元月廿八能與楚稷一同出宮,卻與自己的生辰沒有關系,只為去拜龍王,顧鸞心中又甜又酸地過了一整夜。</br>  翌日清晨梳妝時,忽而鬼使神差地動了念頭,扭過頭問正幫她梳頭的方鸞歌:“鸞歌,你說去龍王廟求姻緣,靈不靈呀?”</br>  “去龍王廟求姻緣?”方鸞歌被問懵了。顧鸞瞧著她的神情,思索著解釋:“我一直盼著自己能有個好姻緣,便想找個地方拜一拜,可宮女平日又不便出宮。昨日皇上跟我說廿八要去京郊的龍王廟,為著二月二龍抬頭提前拜一拜,祈求風調雨順。我聽聞那龍王廟靈得很,你說我若順便去求一求姻緣,能管用么?”</br>  “……”方鸞歌對她這番話有些意外。</br>  這些日子下來,她愈發覺得顧鸞是個有本事的。不說別的,就說她十五六歲的年紀便敢去跟六尚女官硬碰硬,還真把六尚女官都壓制住了,那就不是等閑之輩。</br>  沒想到行事這樣厲害的姑娘心底竟也盼著美滿姻緣。</br>  方鸞歌便認真地為她想了想,擰著眉頭道:“這我也不太清楚……但試試也行?龍王爺大人有大量,若是不歸他管的事,那放著就得了,總歸也不會怪姐姐。”</br>  顧鸞覺得此言很有道理。</br>  “再說……”方鸞歌頓了頓,又道,“廿八不是姐姐的生辰?或許龍王爺好善樂施,看在生辰的份上就真肯顯一顯靈,賜姐姐個如意郎君呢。”</br>  顧鸞聽得笑了:“那我倒不覺得自己有這樣大的面子。”</br>  “萬一呢?”方鸞歌一壁幫她綰著發髻,一壁也笑,“況且龍王爺見慣了黎民百姓求雨求收成,卻未必見過求姻緣的。姐姐這般標新立異,我若是龍王爺我就覺得姐姐有趣,得了口就要幫姐姐請托旁的同僚神仙去!”</br>  “哈哈哈哈,也不知龍王與月老熟不熟?倘若二位仙官一道喝個酒就能把事情辦了,那我可真是求對了地方。”顧鸞與她調侃著,心中已拿準了主意,不論龍王管或不管,她都要先試一試再說。</br>  上一世的她,原是沒有這樣信鬼神的。可離世再睜眼,連重回及笄之年這種事都能發生,她便不得不信了。</br>  如今再添上方鸞歌這般“另辟蹊徑”的說法……顧鸞只怕自己來日會見神就要拜,直煩得漫天神佛不得不站出來一個應了她的愿望不可。</br>  拿定主意要去,顧鸞便提前做起了準備。正好為著拜龍王的事,欽天監這幾日本也會時常進宮回話。顧鸞就趁他們進宮時擋下了一個欽天監的官吏,塞了銀子,客客氣氣地央他:“大人可否幫我辦點私事?”</br>  欽天監對宮人們這樣開口見慣不怪。都是肉身凡胎,自都希望神佛保佑。</br>  那官員便道:“大姑姑客氣了,何事?”</br>  顧鸞莞爾:“過幾日要隨皇上去京郊祭拜龍王,我雖只是隨駕,但也不想空著手前往,煩請大人為我尋些像樣的祭品、供香,到時我好一起供到龍王爺跟前。”</br>  那官員爽快應下:“這個好說。”</br>  “還有一事。”顧鸞薄唇微抿,“我如今十六歲,若在民間,便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大人您看我是宮女,一時半刻怕也嫁不得人……便想求一求姻緣,為來日尋個出路。大人可否幫我寫一張求姻緣的符咒?回頭我到龍王爺跟前燒了。倘若龍王爺顧不上便罷,若他肯出手佑一佑我,我必定好生還愿,也重謝大人。”</br>  “……”面前的欽天監官吏神色復雜地瞧了瞧她,點了頭,“可以。但這符咒不是人人都能寫,我得回欽天監請幾位道長出面。大姑姑別急,稍候兩日,我必定在廿八之前為姑姑送來。”</br>  “好。”顧鸞頷首,盈盈深福,“先謝過大人了。”</br>  “大姑姑客氣。”那人一了一揖,就告退離了宮。他往宮門處走著,心里卻在犯嘀咕――怎么好端端的,一個兩個都突然跑去向龍王爺求姻緣?</br>  前幾日在欽天監,他就見到道長們在作法制姻緣符。上前隨口問了句是為誰制的,道長們說是監正要用。</br>  可監正都一把年紀了,又一直修身養性,豈會突然求起姻緣?他覺得奇怪,又跑去問了監正。</br>  監正答得很含糊,只說是宮里有人要用,還說是想去龍王廟時在龍王面前焚燒。</br>  那時他就納悶,怎的還有跑去龍王跟前求姻緣的?沒想到現下又見著一個。</br>  難不成是他學藝不精,龍王當真也管此事,亦或是和月老沾親?</br>  他悶著頭想了一路,覺得自己還是書讀得太少。</br>  .</br>  如此很快便到了正月廿八。</br>  顧鸞在頭一日晚拿到了欽天監送來的貢品與符咒,翌日天明梳妝妥當就提著包袱去了紫宸殿。剛到殿門口,顧鸞就見楚稷也已出來了,她的小馬柿子亦被楊茂牽了過來,正無所事事地在殿前的廣場上散步。</br>  顧鸞上前向楚稷見了禮,就自己牽過馬,跟楊茂笑說:“你若沒別的差事,就去我院子里歇著吧,省得晚上還要跑一趟過來。點心茶水院中都有,你跟鸞歌要。”</br>  “諾。”楊茂應下。礙于圣駕在前,不好再與她多作閑聊,就告了退。</br>  楚稷睇著她手里的包袱一哂:“帶了什么?”</br>  “一些貢品,還有香。”她道。</br>  “還自己帶?”他好笑,“欽天監都備下了。”</br>  “那是皇上的心意,這是奴婢自己的心意。”</br>  “也好。”他釋然而笑,又跟她說,“先上車吧。”就一馬當先地先向馬車走去。</br>  顧鸞將柿子交給隨駕的侍衛牽著,自己也跟著他上車。</br>  馬車這一駛就是近半日,到南邊龍王廟所在的山腳下時已臨近晌午。楚稷命隨駕的宮人侍衛都留在了山腳下,只顧鸞和張俊隨著上山。</br>  三人拾級而上,待得到了龍王廟,張俊便也知趣地留在了外頭。顧鸞隨著楚稷入了廟門,進正殿叩拜龍王,廟中自有道長將他們把貢品奉上,又燃了火折子,以便皇帝焚燒符咒。</br>  楚稷與欽天監要來的符咒一共兩張。一張是求雨的符,直接展開燒盡。另一張疊成了三角,從外頭瞧不出里面的符文是什么。</br>  他先焚了求雨那張,再行叩拜之后欲焚第二張。余光脧見側后也正燒著什么,回頭一瞧,就瞧見了顧鸞手里的符咒。</br>  符咒在光火中漸漸化作灰燼,可他還是看了出來:“這是求姻緣的符?”</br>  “……是。”顧鸞身形一緊,還是承認了。</br>  她的目光盡盯著光火,他不動聲色地盯著她:“朕聽說若求兩廂情愿,要寫上對方的生辰才能應驗,你可寫了?”</br>  顧鸞搖頭:“沒有。奴婢問了欽天監,說若只為求個姻緣美滿,不寫生辰也可奏效,神佛自會賜個如意郎君的!”</br>  她說完,楚稷便未再追問什么,轉回了身。</br>  她慶幸自己的小聰明。</br>  欽天監與她說的實是:“若心中沒有如意郎君,只為美滿姻緣,便將符咒直接焚了。若心有所屬,就需將郎君的八字也寫上,求得兩廂情愿。”</br>  所以她自是要寫上他的八字的。可她一個宮女若敢將皇帝的八字寫上符咒,讓人發現就是死罪。</br>  她便用了白蠟來寫。</br>  白蠟寫過不留痕跡,需得用墨染過才能看出字來。可她想神佛法力無邊,應是一眼就能瞧出符上有字吧。</br>  顧鸞邊是這樣想,邊又怕龍王事多神忙,顧不上細看符咒,再拜之間心中就念個不停:“龍王爺,信女顧鸞,癸酉年甲寅月辛未日巳時生人,現住于京中皇宮紫宸殿西北側后頭一方院子。”</br>  “心中有一如意郎君,辛未年乙未月己卯日子時生,名喚楚稷。”</br>  “他是……他是當今天子。”</br>  “龍王爺,我覺得我們是心中各有幾分情誼的,卻不知他為何遲遲不肯讓我進后宮去,我亦不能主動開口提請。”</br>  “您神通廣大,就讓他再多動兩分心吧。我已為他心動兩世,上一世抱憾而終,此生非他不嫁。”</br>  咫尺之遙的地方,楚稷跪于蒲團上,手里執著折做三角的符咒,半晌不知究竟該不該燒。</br>  這也是張求姻緣的符咒,是他與欽天監監正要來的。符中另附了張黃紙,寫著她的八字。</br>  他傾心于與她的每一刻相處,可相處越久,越覺得她不會想入后宮。</br>  他讓她在御前當了掌事,卻沒想到她對御前諸事能這樣信手拈來。</br>  而他早就聽說過,宮里得臉的女官的日子過得比后宮嬪妃還要逍遙,衣食無缺還少了許多明爭暗斗。</br>  那對現在的她而言,后宮應該不是什么好地方吧。</br>  而她又想求一個美滿姻緣。</br>  什么是美滿姻緣?</br>  是夫妻之間如膠似漆,是琴瑟和鳴;是相敬如賓,是白頭偕老;是恩愛兩不疑,是“陌上開花,可緩緩歸”。</br>  文人墨客無不稱頌這樣的姻緣。少女心事,大抵也該是如此吧。</br>  楚稷心底突然涌起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她想要什么,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些在宮中難以辦到。</br>  他所擁有的權力榮華,與這些美好常常相反。</br>  目光落在符咒上,楚稷忽而覺得手中明黃的符紙變得刺眼,連透出來的模糊不清的紅色符文都令人心里不適。</br>  他想,他或許不該這樣自私。只因自己一廂情愿,就去求漫天神佛將她束在身邊。</br>  她這樣好的姑娘來日若出了宮,必會有人好好待她。</br>  楚稷長嘆一聲,捏著符紙的手一緊,便將符咒收回了衣袖里。</br>  “走吧。”他神色輕松地起身笑道,“我們下山看一看附近的農戶,再去跑一跑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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