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br> 那段時間的測驗來得很密,靳譯肯與龍七分手這件事,也辦得挺快,挺私下的。靳譯肯的賬號頭像無聲無息地換成了自家的狗,龍七則把大部分原本公開的狀態都設成了私密,我知道她沒刪,她的狀態條數沒有變少。</br>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更新,龍七就好像棄了號一樣,連點贊都休停了,我有點失落,但我又知道我的快樂居多,那是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很自私,很討嫌,但是這種情緒從我說話時上揚的語調,上課時停不下來的抖腿,轉筆時悠悠哼出口的小調子,都能捕捉感知到,藏都藏不了。怎么說呢,我明明知道這件事對她對靳譯肯來說是多痛的經歷,是放在以后恐怕連彼此名字都聽不得的,我喜歡龍七的話應該痛她所痛,但是我做不到,我的腦子被“這是個機會”五個字占得滿滿當當。</br> 愛她所以希望她和他過得好,這種層次我還達不到,遠遠達不到,我膚淺得很。</br> 周一乙分析過,她說付梓,這很簡單,就跟尤卷喜歡她愛豆一樣,愛豆認真營業她愛得不行,愛豆談個戀愛她轉身下一個更乖,你要說她想不想當愛豆女朋友,她也不想,但是愛豆單身她心理上就是舒服,她有幻想空間了。你對龍七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她出現的時候就自帶靳譯肯女朋友的屬性,你是后進圈的,你心虛,靳譯肯又牛逼,你挑不出他刺來,所以你只能心服口服。現在她單身了,你自然就高興了,正常得很,別有心理負擔。</br> 周姐幫人開解心理問題真是一把好手,我聽完心就不虛了。</br> 尤卷懶得搭理我倆,白眼都懶得翻了,她已經習慣被周一乙隨手拿來舉例,繼續趴那兒刷她新愛豆的機場圖,她那新愛豆叫周以聰,兩天前剛換,是比她上一個愛豆稍微帥點,但我覺著人到年齡了該談戀愛還談,尤卷還得換。</br> 龍七再更新狀態是兩周以后的事了,分享了一首歌,我翻來覆去把那歌聽了五遍,沒品出什么來,尤卷說好聽,她想知道歌名,我把手機給她。</br> 老子這輩子最悔的一件事就是把手機給她。</br> 媽的。</br> 你都不知道這個戇妹會干什么,她頂著我的賬號,順其自然就給龍七的狀態一個贊。</br> 一個贊!</br> 我還TM兩小時后才知道。</br> 那會兒我們仨正在校門對面的便利店買關東煮吃,吸滿湯汁的菠菜蛋糕和蘿卜塊兒,煮到恰好的入味度,剛拿到手就得混著溫熱的汽兒咬上一口,上學期間的一半幸福就得靠這個支撐。手機響,我抽不出手,吸溜著湯讓周一乙看看是誰,周一乙把手機屏幕亮在我跟前,推送顯示龍七的賬號給我發了條私信,兩個字一個問號:付梓?</br> 蘿卜卡住喉嚨,燙得我又咳又嘔,尤卷和周一乙斜過身遮起臉,貨架間的學生探頭看著我這個傻逼,我覺得我一半的幸福就這么沒了,我買關東煮的時候再也不快樂了。</br> 尤卷交代完的十分鐘后我才回復私信,淘汰了她想出來的大驚小怪版“哇學姐,怎么是你呀?”,和周一乙主張的若無其事版“怎么了學姐?”,就回了一個字:嗯。</br> 然后無心上自習,惴惴不安,密集地抖著腿,心砰噔砰噔跳。</br> 龍七的回復在半節課后來了。</br> “我記得你的同學住在我家樓上,我想請她幫個忙。之前上譽和北番友誼日的時候,我在你們學校圖書館借了一本書,明天是最后的還書期限,我哥剛好生病請假去不了學校,方便麻煩你同學幫我還一下這本書嗎?”</br> 我大松一口氣。</br> 我最怕她問從哪里找到她賬號的,像她這么注重隱私的人,光是賬號被不太熟的人搜索到,這一個點,就足夠她對我反感了。</br> 我立刻回復可以。</br> 她說今天晚上六點會把書送到尤卷家。</br> 第二天尤卷就帶著書來了,一本叫《華氏451》的科幻小說,周一乙浮夸地把書湊到我跟前讓我聞女神的余香,香我確實聞到了,蛋餅的蔥味兒,我看向尤卷,尤卷嚼著她的蛋餅同樣看著我。</br> 太不講究了,這個妹妹。</br> 我暗自發誓這本書入庫我就緊接著借,但在圖書館我們才想起一個問題,還書需要刷借書證,龍七沒把借書證給我們。而后我們又想起一個問題,龍七不是我們學校的,她壓根就不可能有我們學校的借書證。</br> 問了管理員,說是借書時候刷的誰的證,就用誰的證還。</br> 誰的證,還用說嗎。</br> 我被周一乙逼著,極其不情愿地給龍七回信息說明了情況,然后回頭望了望,這會兒放學剛一刻鐘,正是讀書會的活動時間,咱們學校的讀書會是白艾庭創建的,閱覽室有兩張長桌是她們的,學姐們都人手一本書安靜地看著,有的邊看邊做摘錄,白艾庭也在那兒。</br> 周一乙看穿我的心思,問我怕什么。</br> “我怕他們本來分干凈了,沒念想了,時隔好久聯系上又有了感覺,天雷地火了。”</br> 我實話實說,一點不遮掩,半點不害臊。</br> “這就是個定時炸彈,你與其天天提心吊膽,不如就把這炸彈捧到她跟前,指不定是啞彈。”</br> “要真炸了呢。”</br> “多好,那你死心了呀。”</br> “不是,”尤卷舉手,“咱就不能自己找靳譯肯拿借書證去嗎?”</br> “對啊!”我拱周一乙,“我可以問他去拿啊,你干嘛非要我發信息給龍七?”</br> 周一乙沒說話。</br> 我心里大概有了譜,指她鼻子:“你,你這個叛徒,你別是人家cp粉吧。”</br> “龍七是我姐,你不指著她幸福,我指著呢,就這一次,就一次,就當還人情了。還有你別指我,我智商比你高脾氣比你大,跟我作對玩不死你的。”</br> 這TM不是說理,是威脅。</br> 但TM她說得對,我真怵她。</br> 龍七給我回了信息,讓我先把書放在圖書館,告訴她位置,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她會找人來拿。</br> 我說我們圖書館人特別多,書丟了就不好了,我們在這兒一邊復習一邊等人來拿。</br> 然后找了個長桌,把桌數號告訴了她。</br> 但我沒想到的是半小時不到,她本人來了。</br> 能看出是一路趕過來的,走進圖書館的時候,身上帶著一股外頭的寒氣,步伐很快,循著桌數找我們,手里還提著一紙袋。我在座位上傻了,這輩子大概只有這么一次,就這么一次,我學姐的腦子里能有我,眼睛也在搜尋我,那瞬間心里緊張又愉悅,以至于我都沒舍得主動叫她,來提前結束這一刻。</br> 圖書館內也有若干注意到她的人,畢竟不是一個學校的,校服也不一樣,很容易就被區分出來。白艾庭被身旁的女生拱著手臂提醒著,也看了過來,那兩長桌上的女生都陸陸續續安靜地抬了頭,視線跟著她跟到我們這一桌,我的心砰噔砰噔跳。</br> 她把紙袋放上桌的時候,抽開薄圍巾的時候,那股我惦記了一個冬季的冷香從她的脖子里散出來。</br> 紙袋里是三盒紅寶石的奶油小方,她一份一份幫我拿出來,說:“我沒想到你們學校還本書這么麻煩的,我聯系人了,得晚點到,你們快回家吧我自己在這兒等。這是順路幫你們買的小蛋糕,謝謝了今天,麻煩了。”</br> “沒事沒事,”周一乙擺手,指著桌上的卷子,“我們這不也在做卷子嗎,我們本來就習慣放學來這兒做完卷子再回家的。”</br> “對啊學姐,”我跟著,“就算你不來,我們也得起碼七點才走呢。”</br> 尤卷咔一聲打開蛋糕塑料盒,一點兒都不客氣,我和周一乙同時斜她一眼,她渾然不覺地看著我們,用勺子猛挖一大塊。</br> “這么自覺啊。”</br> 她也沒堅持讓我們走,我看她要抽開對面的椅子了,立刻先下手,把我身邊的椅子抽開:“學姐你坐這兒,那個壞了,搖來搖去的有聲音。”</br> 她輕聲坐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嘴角快咧到耳根了,周一乙撐著額頭睨著我,我沒管她。</br> 龍七坐下沒多久就注意到了白艾庭那一桌,她們離我們這兒隔了三桌距離,白艾庭已經收回視線繼續看書了,那些學姐看龍七看過來,也陸陸續續地低下了頭。</br> 外頭的天色暗了,天花板的燈柔柔地打在每張桌上,每個人的肩身上。我扯話題:“學姐你們放學好早啊。”</br> “復習階段了,你們到了高三也會很早放的。”</br> “噢,那學姐,我想解釋一下關于你的賬號的事,我是那天刷著刷著無意間看到的,我沒……”</br> “沒事。”</br> 她打斷我。</br> 我還挺想為上回在樓道里問出那個越界的問題道歉,但周一乙和付梓在場,加上有段時日了,說不準她也不想提起,從她剛才快速打斷我的道歉就可以看出來,而且我還有種感覺,其實她說不準都知道,只是她不想衍生這個話題。</br> 很奇怪,她人就坐在我身邊了,我的內心卻在過四季,一句話一個小肢體動作能讓我翻來覆去品出數種味道,我想不出第二個話題來,裝作要認真做卷子的樣子,埋著頭看題目,但那些字一個都沒進我腦子。</br> 她也看了眼我的卷子。</br> “方式狀語從句的主語和主句主語一致,主語和系動詞可以省略。”</br> 我看她。</br> “選啊。”她說。</br> 我一怔,低頭在她的引導下選了B。</br> 我尋思她是看我半天不動筆,以為卡在這道題了,周一乙出聲:“學姐,你成績那么好,可不可以加個微信,以后我們要是有不懂的題目可以問問你。”</br> “不可以。”</br> 我內心剛想夸獎周姐機智,龍七干脆利落的一句回話緊接著澆了我一盆冷水,但是也對,這才是她,這才是她嘛,我失落地坐著,看著周一乙因尷尬而擠出來的假笑,這世上真就不是事事都能如她愿的。</br> “找我聊玩的吃的看的都可以,找我聊學習不行,我也很煩學習,課后問問題找你們老師去,你要說以后想找我玩,我才讓你加好友。”</br> “好嘞好嘞!”</br> 我當即大聲笑出來,嗓門響亮,半個圖書館的人朝我看,飄了,著實是我飄了,我又赤紅著臉收聲斂色,龍七撐著臉看著我,笑著說:“你還挺可愛。”</br> “可不嘛,我真還蠻可愛的。”我接上。</br> 龍七把號給我,我跟朝圣一樣小心翼翼地掃碼,完事又暗自跟周一乙豎了個拇指。</br> 而我剛掃完,她的手機屏幕就跳出一個來電,上頭明明白白三個字:靳譯肯。</br>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br> 手機擱的靜音,我把手機朝她那邊輕輕推,她看屏幕,隨后我就感覺到她身上的愉悅情緒都收起來了,就跟我一樣,悄無聲息又如潮汐,她接起電話放耳邊,朝邊上側了一點,我聽到她給那邊簡短地,輕聲地報了個桌號。</br> 與此同時,靳譯肯快速進了圖書館,他一邊聽著手機一邊掃視著閱覽室成排的桌子,步履匆忙,看身上穿的衛衣是剛回過家了,為著借書證的事才折返回學校。白艾庭看見了他,隨著她的視線,那桌的學姐們也抬頭往他的方向看著,而他的眼睛落到龍七身上后就再沒挪了,掛了電話,目不斜視地走來。有點急切,又有點克制。</br> 我悄悄打量龍七,半分鐘前還跟我愉悅開著玩笑的她,這會兒的神色特別平靜,她也看著靳譯肯,可能是我自己敏感,我覺得她的呼吸比剛才稍微快了一點。</br> 靳譯肯也提了一個紙袋,他到我們桌前,把紙袋擱上來,里頭是四杯熱檸茶,但他也看到我們手頭已有的三盒蛋糕,我和周一乙對視一眼。</br> “順路帶的,三杯半塘,一杯無糖。”</br> 他徐徐說。</br> 這倆真是一對,處事模式一模一樣。</br> 尤卷伸手拿了一杯半糖的出來,她那蛋糕已經吃完了,熱檸茶來得正正好好,我和周一乙都知道無糖的是留給誰的,我倆也不著急喝,沒動手。</br> 靳譯肯接著從兜里拿出借書證,兩指摁著,挪到桌子中央。</br> 白艾庭朝我們這兒盯著。</br> 他朝龍七安靜地看著,兩人隔著桌子一坐一站,龍七沒出聲,一言不發地伸手,手指摁著借書證的邊沿,靳譯肯松了力道,證就到了她的手里,兩人的手指差了2cm的距離,沒碰上。</br> 而后的動作變得很快,她拿書起身,那時我才聽到她簡短的一句:“謝謝。”</br> 是給靳譯肯的。</br> 然后頭也不回地徑直朝著還書的地方去,靳譯肯也不慌不急,從紙袋里提出那杯無糖的熱檸茶,動作利索地跟她后頭,白艾庭的視線也從我們這兒一路跟到管理員那邊。龍七刷著證等著機器響應,靳譯肯則握著茶靠在機器邊上,看著她。</br> 沒說話,就看著她。</br> 龍七一直沒搭理他。</br> 但是光這樣我都不行了,我已經聞到天雷勾地火的味兒了,我瞪周一乙,周一乙TM眼睛亮得跟燈泡一樣,看戲看得很興奮。</br> 我要氣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