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二十三分，一場雷雨結束，空調壞了十一分鐘，八杯星巴克的外賣剛到，關于初夏服裝特輯的主題擇選會三分鐘后就開，襯衫內的文胸帶子旁流了第二滴汗，甘婷往桌上送第五份模特樣片，敲指頭：“開會前放老大桌上，跟著咖啡一起放，老大喝美式，其余愛誰誰。”</br> “真的？”</br> “你看里頭有除卻美式以外的嗎？”</br> “好，口味總算統一了。”</br> 剛起身，走了幾步的甘婷像手指頭能點石成金一樣，頭也不抬往天花板指：“空調問題快解決，開會前解決。”</br> “打過電話，人在樓下星安出版社解決換氣的問題，十分鐘后到這兒。”</br> “催呀！”甘婷回身，“不然老大就把我們解決了。”</br> 桌上手機震動，扒開堆成山的文件看一眼，許智宇發來一條微信：晚飯吃了什么？</br> 晚飯吃什么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到底有什么可聊的？</br> 林濛把手機滑回桌面，甘婷剛打完一通針對大樓維修部的投訴電話，往這兒又飛一句：“又是你那直男癌相親男？”</br> “不。”</br> 頓了兩秒，說：“維修工，我催他了，說馬上就到。”</br> “行，看你表情以為又是那奇葩來挑戰你三觀了。”</br> “我去送咖啡了。”林濛說。</br> 進會議室，將八杯咖啡分別放在相應位置，把模特樣片放老大桌上，扇狀展開，迅速掃一眼，這回找的模特有幾張新面孔，年輕貌美有辨識度，挺喜歡第二張高鼻梁斷眉大眼的女孩子，漠式表情做得自然，像只出身高貴卻自甘流浪的野貓，隨時準備咬掉收養者半顆心臟，但才匆匆瞥兩眼，會議門口就有腳步聲，林濛迅速安排完手頭活，老大正好進來，朝老大點一下額，她側著身挨著墻走出會議室。</br> 一出會議室，甘婷又讓她訂明后天市場部同事出差的機票，她回：“訂票的事不都阿碧那兒負責嗎？”</br> “阿碧在招待今天來拍片的模特。”</br> “這個閑差為什么不安排給我？”</br> “閑個鬼？全是些長得漂亮脾氣很臭的小碧池。”</br> 你個老碧池。</br> 林濛在心里說。</br> 但是一想不對，她只比自己大一歲。</br> “訂完票下去買個晚飯？”甘婷問。</br> “羅森還是7-11？”</br> “全家。”</br> “7-11吧，”林濛說，“我想吃那兒蟹粉包。”</br> “你又吃關東煮啊？”</br> “我最近胃口不好。”</br> 一刻鐘后，兩人靠在電梯壁上，繼續聊胃口的問題，甘婷回得三心二意，對著電梯壁鏡補唇膏，林濛立即問：“CL的金管你又買了？什么色？真好看。”</br> “420M，朋友送的。”</br> “哪個朋友送的啊？”</br> 甘婷對著鏡子朝她斜一眼，林濛就知道這話題合她胃口了，接著說：“哎甘姐，行情不錯啊，上回健身房認識的那二頭肌跟你搭上線了？”</br> “三天前我在朋友圈發過一張化妝臺照片。”</br> “嗯。”</br> “你看出什么來了？”</br> “看到你的全套CL啊，是全套了吧，還有你的Burberry，Chanel，Hermes，這富炫得。”</br> “沒齊，差這一支就齊了，那二頭肌偏偏就看出來了。”</br> 甘婷從鏡面看她一眼，林濛回：“別不是個gay吧？”</br> 甘婷回身甩她一記胳膊，林濛笑：“那早上花也是他送的？”</br> “花是樓上老楊送的。”</br> 林濛點頭。</br> 《JULY時靡》雜志社樓上是一家游戲公司，老楊是公司COO，追甘婷追得整幢辦公大樓上下二十多家公司人盡皆知。</br> 而甘婷是雜志社行政部門的頭兒，膚白腰細長得美，人后火爆人前繞指柔，生活觀念異常開放且執著，不談戀愛只談曖昧，情愿要長得帥的小狼狗，不要有鉆戒的王老五，電梯到一樓，她用指腹抹唇，說：“打算試試二頭肌了。”</br> “哪種試試？”</br> “那種試試咯。”</br> 電梯門開，林濛與幾個進電梯的人擦肩而過，挨著甘婷抱臂出去，笑說：“哪種？沒聽懂。”</br> “你覺得他行不行？”</br> 甘婷反問這么一句，林濛回：“別問我，我跟你審美不一樣，我覺得挺好了，又細心，從成排口紅里認出缺的那一只，和買一只口紅完全兩個性質。”</br> “你真覺得不錯？”</br> “真不錯。”</br> “那介紹給你？”</br> “不行，他的長相相比身材來說有點奶油。”</br> 話剛出口，舌頭一滑，后頭不知道要補什么話，甘婷笑吟吟地斜一眼：“你這人真話實在太好套了。”</br> “但確實挺不錯。”</br> “快老實說吧。”</br> “不是我那一款，我不喜歡梳背頭的男人。”</br> “發型倒還好，”甘婷從容地接，兩人走出公司大樓，朝斜對面的7-11去，“但是吧，二頭肌他有型歸有型，沒靈魂，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很模式化的帥，是個男人健個身穿幾件緊身T戴個表都能成他那樣，做事也挺套路的，感動歸感動，不心動，四年前我剛畢業那會兒還迷這種人，但現在見多了。”</br> “是嗎？”林濛仍舊說，“他這種也挺少見了，你的審美太嚴厲了。”</br> “我？”7-11便利店們自動開，一股冷氣襲來，甘婷在便當區停留，“我還好吧，正常審美，誰還不是外貌協會了，又不是要跟人家結婚，當然選對胃口的啊，倒是你進公司兩年就沒對男人放過光，我說你條件也不差，何苦天天被相親折磨？”</br> “沒有，我是想結婚的。”</br> 甘婷拿了份茄汁蘑菇意粉，似笑似不笑：“這就更要多談多接觸了呀，你不能像押注一樣全部身家往一個還沒出現的人身上押，尤其別指望相親市場，那就跟人口買賣一樣，我告訴你，你圈子要擴大，多社交，認識不同類型的人，久而久之你才能知道哪種適合戀愛哪種適合結婚，我也要結婚的，我三十歲結婚，所以我現在更要好好爽，我今年27，也就三年了，沒多少好男人讓我揮霍糟蹋了，我要抓緊。”</br> “哪有時間社交，忙得要死，回去還得做表格。”</br> 林濛轉話題，從飲料柜拿一瓶椰奶，關上柜門，跟著甘婷朝柜臺走。</br> “你吃關東煮是吧？”</br> “對。”</br> “新媒體部那個廖帆好像還可以。”</br> 林濛向柜臺內忙碌的便利店人員招一記手，指了指關東煮，聽著，回：“甘姐，那個廖帆有女朋友。”</br> “是嗎？”</br> “她女朋友是星安出版社的文學編輯，聽說的。”</br> “這樣啊，還想給你搭搭線呢，人不錯。”</br> “他啊，”林濛對柜員指示要買的關東煮，心不在焉地應，“算了吧，有點矮。”</br> “算了吧有點矮，算了吧不太會穿衣服，算了吧眼睛有點小，算了吧不喜歡背頭，”甘婷慢慢地照著她的口氣說著，“到底誰的審美嚴厲啊姑娘。”</br> “哎呀甘姐……”</br> 側身，剛要說的時候，旁邊的收銀臺上，一罐紅牛和一罐奶咖擺上桌，計價器滴一聲響，柜員說一共十五塊九，柜臺前的男生低頭開手機支付頁面，身板子修挺，高，白襯衫與灰色九分西裝褲，林濛看過去的第一秒就幾乎看遍了他的全身上下，跟前的光線全部被他擋住，晃了半秒神，甘婷順著她的視線轉頭。</br> 或許是注視太過厲害，男生側頭，雙目就這么對上，他的額頭朝柜臺斜了斜，意思“插隊了？”，甘婷比林濛先反應：“哦沒事，我們不是付賬，我們買關東煮。”</br> 他點頭。</br> 將奶咖移向柜臺里側，問柜員：“有沒有熱水？”</br> 聲音有點低，又有少年感，太好聽了。</br> “有，您要熱奶咖嗎？”</br> 他點頭，付完帳后，拿著紅牛朝休憩區去，而他轉身一走，甘婷與林濛同時看對方，甘婷的眼里寫著明晃晃的“他也太帥了”五字，林濛捂心口，甘婷緊接著說：“這小鮮肉多大？”</br> 買完關東煮臨走的時候，特意經過休憩區，那男生正坐在那兒。</br> 翹腿坐著，桌上擺著幾本作業冊子，隔壁的座椅上放著一個黑色背包，他的右手閑來沒事地轉著筆，左手在手機上打字，他翹著的二郎腿露出腳踝那一截，配著雙潮鞋，像個學生，又不像，直到看到上身白襯衫左胸口的“北番高中”四字刺繡。</br> 實在太帥了。</br> “北番高中是不是那所市重點？”</br> 便利店的感應門合上，林濛三步一回頭地問，甘婷“嘖”一聲：“現在九五后的男孩子水平已經這么高了？。”</br> “這得校草級別了吧，我畢了業就沒見過這種程度的了。”</br> “真可惜。”</br> 甘婷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林濛看她，她抱著手臂，仍回頭往便利店看，像在思考什么，走得猶豫緩慢，而后突然停住，說等一下。</br> 林濛看她拿手機。</br> 她滑開鎖，一個接著一個進入成排的交友軟件，勤奮地滑來滑去，又用微信搜附近的人，林濛朝便利店的玻璃墻處看，那男生的手機已經放桌上了，在寫東西。</br> 用微信也搜不到相關訊息后，甘婷皺眉頭，抱著臂回身，望向那男生。</br> 五秒后，不甘心地嘆一口氣。</br> 而林濛覺得自己突然年輕了七八歲。</br> 特別神奇，“秀色可餐”這詞果真不騙人，像突然回到剛進大學那一年，炎炎烈日下暴曬軍訓兩小時后，用僅剩的十分鐘休息時間打開冷飲店的冰柜，撲面而來的冷氣從脖子透到心里，整個人神清氣爽。</br> 沒想到啊沒想到，道姑日子過了兩年后，居然被一個高中男生撩撥起來了。</br> 夜里九點，加班結束到家，門口堆積著三兩件快遞，她用胳膊夾著，另一手從包里掏鑰匙，進屋開燈，用腳關門，手機微信“叮”一聲響。</br> “最近上了幾部新片，看電影嗎？”許智宇發的。</br> 人都快被加班榨干了，哪兒看得動。</br> 脫掉高跟鞋，身子往沙發上砸，舒出一口氣，林濛閉著眼睛緩了久久十分鐘，這過程中，手機又發出兩聲響。</br> 許智宇：？</br> 許智宇：很忙？怎么沒回？</br> 她坐起身來，開始回復：嗯，很忙，沒有時間看了，這樣吧，我也不想耽誤你這兒，我跟阿姨說一聲，我倆的事就算了，讓阿姨給你介紹更好的。”</br> 發送出去后，切回朋友圈，林濛開始隨便刷刷看看，拇指在屏幕上緩緩地滑，大學舍友結束完蜜月，曬了一行李戰利品，老家一起玩兒的發小懷孕了，感嘆月嫂價格貴，而高中同學的孩子今天滿月，再往下幾條狀態，都是其他同學參加滿月宴的狀態，統一的照片，統一的配文，統一人數的點贊。</br> 叮一聲響，微信來消息，她切回去，許智宇回道：你都26了。</br> 二十六怎么了。</br> 林濛心想。</br> 打字：跟年齡沒關系吧……只是我現在心思在工作上。</br> 又叮一聲響，林濛將話發出去后，換框，看見甘婷發來消息，是一張照片，她正在夜酒吧內喝酒，旁邊挨著二頭肌。</br> 林濛問：確定關系了？</br> 頂上正在輸入中，甘婷很快回五個字：去去火而已。</br> 林濛發過去一長串省略號。</br> 甘婷回：姐現在滿腦子都是白天那小鮮肉。</br> 林濛又發去一排偷笑表情。</br> 甘婷：哎喲，能回點有效內容嗎？跟你聊天可太無聊了。</br> 林濛打字：大齡單身狗的特點。</br> 甘婷：………………………………</br> 林濛想了想后，又打字：甘姐，要是你朋友的孩子滿月，你都給多少紅包？</br> 甘婷：喲，收紅色炸彈了？</br> 林濛：沒呢，是我以前要好的高中同學，她生孩子了，今天滿月，我朋友圈看見的，想給她發個紅包。</br> 甘婷：今天滿月？沒喊你？</br> 對啊，喊了其他同學，沒喊她。</br> 但林濛回：喊了喊了，但是我工作忙，沒去。</br> 大概是在跟二頭肌調情吧，甘婷沒回話，這時候，許智宇又發消息來了，林濛換框，許智宇問她：那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br> 她想起白日里甘婷說的一番話，打數字：30。</br> 許智宇：那你到時都大齡產婦了。</br> ……</br> 這人……有病吧。</br> 林濛關上聊天框，正好，甘婷的消息回過來了：哦，那你看關系，發個八百一千的，我以為沒喊你呢，還看了朋友圈才知道，那種交情發什么紅包，自個兒拿著吃香喝辣去。</br> 仿佛后一句話才是說給林濛聽的。</br> 嘆一口氣，關掉微信，打開外賣app，林濛開始點夜宵，但這個點只剩一排燒烤外賣，劃了幾下后，還沒徹底恢復的腸胃炎又開始發作，她迅速關掉app。</br> ……</br> 因為沒有搭理許智宇，隔天下午五點，在下班與加班無縫連接的火熱工作之際，阿姨“如約而至”地來向林濛興師問罪了。</br> 那會兒她已經被各項事務壓得腰椎疼，熱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腸胃炎還是隱隱作痛，看事程表，五點一刻有個會議要作筆錄員，她拿著一盒新買未拆封的面膜跑到甘婷辦公位上：“甘姐，幫個忙，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你看五點一刻的會議，誰能幫我頂一下。”</br> 甘婷正握著杯咖啡，邊喝邊整理會議要用的模特片子，瞅她一眼，又掃一眼面膜盒，說：“你看看現在誰有空吧？”</br> “阿碧呢？”林濛想到她昨天幫阿碧完成了訂票工作。</br> “今天模特拍片日，阿碧被搭配師喊去抱衣服了。”</br> 林濛的額頭出了汗，辦公位上的手機叮叮叮響，看來阿姨還在喋喋不休地發信息，甘婷終于忙完一輪，抬起眼注視她一眼，神色才變：“哦喲，你不早說呀，你嘴唇都發白了，快點去樓下喝點熱粥，開會我等會兒找人幫你頂，你快去吧。”</br> 林濛收起昨天在心里罵甘婷的一句“老碧池”，說：“謝謝甘姐。”</br> 很神奇，工作負擔卸下后，在下樓的電梯上，林濛反而覺得不那么難受了，只是胃里還有點潮潮的，她到樓下7-11，買一碗皮蛋瘦肉粥，店員加熱時，她倚在靠臺旁回阿姨的信息。</br> 阿姨問她為什么不回許智宇的信息，阿姨還教她女人在交往中應該有禮貌。</br> 林濛無話可駁，只回：阿姨，很抱歉讓您操心了，只是我跟那個男孩子不合拍。</br> 阿姨打字很快，表述也簡單：他工作好，在本地有房。</br> 林濛的拇指懸在手機屏幕上空半天，不知道怎么用年輕人思維去說服老一輩的擇偶觀，惆悵時，微波爐叮一聲響，粥熱好了。</br> 支付完，拿過粥與飲料，人準備回辦公樓，從柜臺轉身時，步履突然停住。</br> ……</br> 便利店玻璃墻的座椅處，白襯衫與灰色西裝褲的高瘦男生，坐在與昨天一樣的位置上。</br> 他。</br> 眼角斜過那么一秒的畫面，就定住，林濛握著溫熱的粥，如常般從食品架旁走，邊走，邊目不轉睛地探向那邊，五點多，外頭天色有些陰了，便利店的白光通透明亮，這個男生坐在那兒，和昨天一樣的姿勢，買了昨天一樣的紅牛與奶咖，桌上鋪著試卷，椅上放著包，脖頸上套著一個耳機，他正垂著眼，懶洋洋地在試卷上寫題，寫完一題，圓珠筆在兩指間慢悠悠地轉一遭。</br> 好看。</br> 林濛想。</br> 這個男孩子，太能無形撩。</br> 繼續往便利店門口走，步子比剛才稍慢一些，走了四五步后，看一看手機上的時間。</br> 好像……還不著急上樓。</br> 于是換了方向，鬼使神差地朝餐區走過去，心如雷打一般，面上則平靜如水地將粥與飲料擺到這個男生的鄰座，摒著氣坐下，他的注意力全在試卷上，沒反應，林濛拆開餐具的包裝，打開皮蛋瘦肉粥的蓋子，咔咔擦擦地響。</br> 男生的耳機隔音很好，也可能正放著雷雨一般的音樂，隨隨意意的姿態，卻靜坐如鐘，林濛將湯匙伸進粥內，舀一勺，遞嘴邊。</br> 溫熱的粥滑進喉口，便利店內的計價器嘀嘀嘀的響，顧客步履匆匆，正是喧囂時，林濛卻覺得周身格外安靜，她能聽到筆尖在試卷紙面上寫字的細小聲兒，也能聽到男生的手肘與桌面輕輕摩擦的索索聲，她側頭，在十五厘米間的距離，看這個男生的側臉。</br> 眼睛，鼻梁，下巴，喉結，領帶松松扯著的襯衫領口。</br> 緩緩往下，半折起的袖口，戴著表的手腕，握筆時的指骨節。</br> 收回視線，提勺喝一口粥。</br> 林濛自己要是在十八九歲的年紀碰上這種男生，整個青春期恐怕都要完蛋。</br> 這么想，再稍稍斜眼，看到桌角邊兩罐飲料，紅牛是開環的，奶咖沒有動過，和昨天一樣。</br> 等人？</br> 在猜想，筆突然停，滾在桌上，林濛收視線，低頭舀一勺粥喝，男生似乎做完了試卷反面的題，將卷子翻頁，再提筆，往試卷左上角姓名欄寫字。</br> 林濛看過去。</br> 黑色的水筆尖在白色的試卷紙上一筆一劃，速度飛快地留下兩字。</br> ……</br> ——龍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