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音這才回頭，將手遞給明書，試著平靜心情，不受干擾，“可以開始了嗎？”

“嗯！”明書看了看自己孫子明挽，也調整好了心緒。

希音放松下來，心里想起那件白裳，想起松與雪的味道，想起溫泉的溫度和懸崖的那棵樹。

“希音，到了。”是明書的聲音，下一秒，明書已經放開了希音的手，奔向山洞里的一團白色。

希音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后的懸崖，看了看那顆松樹，往后退了幾步，再回頭時，明書已經扶起了一個一身白衣的人，對著她喊道：“昆侖玉！”

希音看著手中的玉石，趕緊過去，只是隨著自己的走近，才看清那人一直在保持著打坐的姿勢，可是即使坐著，即使狼狽虛弱至極，也難掩風姿，那人的臉也漸漸清晰起來，彷佛還是很陌生，但是又本該很熟悉。

希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似乎停滯了，記憶閃爍的所有碎片，那些衣角，那些片段，突然有了臉，是他嗎？

明書從希音手中拿過玉石，手中幻化，玉石的光將無言整個人都包在了潔白的光里。

希音看著光中的人，看著他的眉眼，想將記憶中所有的碎片連接起來。

希音看著他無力垂在身側的手，修長，優雅，白得卻近乎透明。

希音下意識地跪坐在他前面，伸手握住了一只手，入手冰涼。

希音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以前他的手總是溫熱的，希音喜歡靠在他身邊。

希音的嘴角下意識地有了笑容。

這一切在明書眼里，總結起來，就只有兩個字，“孽緣！”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希音都快被那白光溫暖得想要閉目休息時，希音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那只手動了動，希音清醒過來，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開心，綻開的笑顏抬起來的瞬間，落入了一雙極其好看而干凈的眸子里。

希音無措地看著他，眼前的畫面和記憶似散似合。

“你究竟是誰？”希音問。

無言嘴角的笑容漸漸越來越明顯，沒有被握住的那只手抬了起來，無比自然地撫上了希音耳后因為長期易容而起的紅腫，“疼不疼？”

希音被他的笑容和關懷迷得心魂俱散，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疼。”

“無言，”明書喚了一聲。

希音這才發現還有個人·······

無言看了明書一眼，低頭溫柔地對希音說道：“先去外面等我，我需要靜心。”

希音無比聽話的走到了山洞外，靠在山洞外的大石上，其實記憶還是若有若無，可是眼前的人，可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希音直覺就是信任，令人害怕而又十分安心的信任。

和對明挽的信任不同。

更和明擇的猜測制衡不同。

和對阿莫的保護和依賴也不同。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希音有點餓有點累，不累才怪，一直行軍打戰，一直在馬上奔波，希音不想打擾，便靠在大石上休息了起來，后來山風變大，希音便縮成了一團。

無言和明書共運靈力煉化那顆昆侖玉，昆侖玉漸漸失去了光彩，無言的神色也漸漸充盈了起來，直到最后連明書都感慨于他的際遇，“竟然連你強行出關而遭到反噬的虧空都填滿了，果然是昆侖玉。”

無言撿起已經透明的玉石，“這還是婆娑找到的，我們只是剛好趕到，竟一直忘了還有它……“

大概是想起了洞外的希音，無言迅速站起，沖出洞外，走得急了，倒沒看到洞邊的希音，倒是后出來的明書看到蜷縮在一塊的希音。

“郡主······也過得很苦吧，”明書感慨，也是讓無言早點去將人扶起來，“山風太大，郡主想必也一直在奔波，你好好照顧她吧。”

無言早已走回來，將人抱了起來，聞言回頭看著明書，“救命之恩，來日當報！”

明書笑了笑，“是我欠你的，何況這次也不是我救你，要不是這丫頭能想起來一些，我們就算是有昆侖玉也救不了你。”

無言將懷中的希音抱得更緊了一些，“明書，就算她忘記了，這一次，我不想放開了。”

他放手過，他一路追隨，一路隱忍，在靈識幾乎要幻滅的那瞬間，他發現自己最放不下的，竟然還是她。與她初見時的一眼萬年，與她重逢時的欣喜和隨心，她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她的喜怒哀樂······早已牽動心緒。

明書依舊笑了笑，“跟你說過，這人世間許多事，我也還沒參透，你又何必聽我的，先走了，你帶她先回祖山一趟吧，大家都在等著。”

無言點了點頭，“好！”

明書很快消失在了兩人面前，先回去找明挽去了，畢竟也是自己的孫子，雖然一直需要關注的是明擇，可是聽話的明挽也需要是不是？

無言看著懷中的人，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

看到無言抱著希音出現在祖山的時候，寧伊人嘆了一口氣，是為了這人世間說不明道不清的癡纏。

希音醒來時，守著自己的是母親。

“希音，醒了！”寧伊人見希音醒來，一顆心才終于落了下來。

寧伊人幫著希音坐了起來，說道：“就沒有什么，要告訴母親的嗎？”

希音沉默片刻，知道很難，但這也本來就是此次來的目的，“我這次來找母親，是需要你去寧北軍一趟的。”

“寧北軍？”寧伊人不解，此時發生的事情與寧北軍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

“剛剛被封為西境副軍帥的君莫大將軍，母親可有聽說？”希音知道終有一天是需要跟母親說清楚的。

“那個天才少年將軍？你涼叔叔聊得多一點，跟西境局勢有關，只怕西境要成為第二個臨海了，你涼叔叔家也來了好幾次信，要他回去。”寧伊人說道。

“西境不會成為第二個臨海，臨海也永遠是臨海，她并沒有成為歷史。”希音說著，神色里是寧伊人并不了解的威嚴。

“希音······”寧伊人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在希音面前的無力感。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君莫，我就是即將去接管西境的副軍帥，母親，你會說什么？”希音看著母親，不給她任何逃避的可能。

寧伊人試圖消化掉這句話里的信息，隔了彷佛許久，寧伊人才再次抬起頭來，眼眶里全部是強撐的淚水，“所以，你消失的這么久時間里，你在南鄱國，你在北荒，還有大彥國·····你在打戰？君莫？你叫過七圣子阿莫的······母親怎么沒想到！”

希音點了點頭，“是，我一直在打戰，在殺人，在用心計把自己送到煙雨既的眼前，然后，再用計策，殺死了他······我親眼看著長箭穿過他心口······可是我的恨卻并沒有少多少，母親，父王沒了，阿莫也沒了，側母妃······他就算再死一千次，他們也不會回來了······”

無言端著一碗粥進屋的時候，險些被沖出去的寧伊人絆倒，無言想起外面還有涼若在守著，便繼續端著粥進了屋。

希音見有來人，掉轉頭，擦了擦眼淚，再回頭時，已經調整過來了情緒。

無言已經放下了粥，坐在了她旁邊，“還累嗎？”

希音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嘆了一口氣，“我們是認識，對嗎？”

無言笑了，笑容讓希音的心跳漏了半拍，剛要說什么，肚子卻響了，實在是餓狠了。

無言拿過來粥，“我們有的是時間，先喝粥。”

我們？

希音接過粥，依然有些魂不守舍，不過到底還是餓意侵襲，看著碗里的粥，更餓了些。

“慢一點，很餓的時候，別吃太急，”無言心疼地看著她吃得有些急，怕她一時難受，”一路行軍，就沒好好休息過吧？瘦了不少，抱著都是骨頭。”

希音看了他一眼，繼續喝粥，“你跟著我？”

“嗯，跟到你和臨海兵團會師以后，我就去找婆娑了，有她在，怕你有危險。”無言并不想對她有任何欺騙。

“可是母親好像被嚇著了，”希音已經喝完了粥，接過無言遞過來的水喝了好幾口。

“她不是被嚇著了，她只是心疼，”無言自然而然又接過了水碗。

希音被他的動作溫暖到放下了心防，看著眼前雪貌松姿的人，只覺心里莫名安心。看著他的手，想起了昨夜的暖意，便再次鬼使神差般地將手放進他的手里，熟悉的溫度讓希音的眉梢都放松了下來，也抬頭傻傻笑著看著他，“對不起，還是沒想起我們之間所有的事情。”

無言笑了，回想一路，也覺不可思議，”我們認識，其實也沒有多久。”

“是嗎？”希音皺了皺眉，又見他溫柔暖笑，便不覺也溫柔笑道：“感覺認識了好久好久。”

無言想到自己的靈力從她出生時就已經有了，“這要看你怎么算了，不急，等你處理完你要處理的，我把一切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