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伯起身退到一邊，老太太走過來，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敲：“這么點事情你就慫了？這是雷家子孫該有的樣子嗎？可別忘了，你老婆現在還在醫院。那個叫承頤的，從B島請了血液病專家連夜過來會診。如果你不想要你老婆了，那你繼續在這里坐下去，坐到天荒地老。你如果還想挽回，去跟你老婆認錯，給我起來，拿出你雷凌該有的樣子來。”
    老太太雖然聲音洪亮氣勢十足，但是說實話，看到孫子這樣，她比誰都心疼。
    房伯端了椅子過來，老太太坐下，輕輕一拉，雷凌就靠在她腿上。
    她嘆息一聲，在孫子后腦勺上揉一把，語氣溫柔，但是力量十足：“凌哥兒，瞞著小北，是我們共同的決定。一是怕她接受不了；二是這件事疑點重重，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既然現在她知道這件事了，也好，總比日后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的好是不是？小北就是現在轉不過這個彎，她善解人意識大體，又那么愛你，她會原諒你的，一定會的。”
    趴在膝頭的人不說話，老太太覺得心酸覺得唏噓。要說這輩子她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就是這位孫子了。
    當初老爺子纏綿病榻多年，最后那星期，他幾乎不怎么能說話了，卻總是一手抓著她，一手抓著孫子，張大嘴巴“啊啊啊”。
    老太太知道他的意思，他怕他走了再沒有人顧著他最看重的孫子，怕老太太一介女流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怕他們奶孫倆被人欺負。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雷霆和林杳剛結婚那幾年，老爺子坐鎮董事局，雖然有人蠢蠢欲動，但畢竟不敢明面上胡來。雷霆雖然冒著膽子提過幾次要讓林杳進董事局，但是被老爺子怒罵了幾次之后，他也就安分了。
    不安分的是林杳，那女人步步為營笑里藏刀，一步步把雷氏握在手里。其實她要是真心實意為這個家好，雷氏交給她也無所謂，反正雷凌自己有環球，老二家老三家的幾個孩子各自有自己的事業。
    但怪就怪在那女人野心太大，不僅想握著雷家家業，還想鏟除異己。為了給她兒子鋪路，她是無所不用其極。
    一開始她還愿意遮掩一下，后來隨著雷凌和柏玉玲在一起，她大約是覺得已經百分百可以借著自家侄女掌控住雷家最難掌控的人，那些以前暗里謀劃的骯臟東西漸漸浮出水面。
    加上雷霆那個糊涂蛋助紂為虐，那女人越發大膽，數次對蕭北鳶下手，然后是李警官，然后是房伯。
    老太太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這女人還會做出什么事來。
    “凌哥兒，你還記得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交代了什么？”老太太也不等孫子回答，緊接著道，“你爺爺放心不下我們，怕那女人欺負我們。其實你爺爺還放心不下小北，夜家出事這么多年來，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小北不在了，只有你爺爺堅持她還活著，囑咐我一定要找到她。凌哥兒，你和小北兜兜轉轉，突破重重阻礙才在一起，你甘心就這么放棄？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愛是這世界最無堅不摧的武器，她愛你，你愛她，你們是上天命定的緣分，誰也拆散不了。”
    雷凌趴在老太太腿上，不說話。
    老太太也不催，一下一下摩挲著他的頭，耐心等著。
    這兩個多小時的煎熬，在這一刻趴在奶奶腿上得以全部釋放，雷凌覺得心里踏實安定了不少。
    “想好了沒？想好了我讓劉叔送你去機場。”
    雷凌直起身子，還沒開口，電話響了兩聲。
    他點開手機，看了一眼，驀地瞪大眼睛又看了兩眼，然后他就徹底不淡定了。
    這種情況下，男人表達憤怒的方式就是把手機砸了。
    “小祖宗，這是怎么了？”老太太嚇一跳，使個眼色要沐媽媽把手機撿回來。
    雷凌站起來，惡狠狠的：“我要去燕京。”
    沐媽媽把手機遞過來，屏幕還亮著，老太太看了看，微微吃驚。
    第一張照片里，白色的病房，蕭北鳶躺在床上，一個男人握著她的手貼在他臉上。
    第二張照片里，男人俯身過去，像是對待全天下最珍貴的寶貝似的，在蕭北鳶額頭上吻了一下。
    并不是蜻蜓點水的吻，而是深情繾綣的吻。
    不過也就是幾秒鐘，很快老太太就回過神來，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把手機遞過去。
    雷凌接過去死死握住：“我現在就走。”
    同一時間，老太太的手機也震動了兩下，也是短信。
    她點開，瞇起眼看了看，看不太清，她沒戴老花鏡，習慣性遞給沐媽媽。
    沐媽媽視力好，看了一眼，目光轉向雷凌。
    老太太問：“誰發的，說什么了？”
    “這個……”沐媽媽遲疑了一下，“老太太，是陌生人發來的，關于小北……小北的病。”
    老太太看過去：“小北的病？她怎么了？”
    雷凌倒是一下子反應過來了，要去搶手機，老太太抬起拐杖推開他：“瞎激動什么？站好……”
    “奶奶……”雷凌一臉著急，“我看看是誰發給您的。”
    老太太白他一眼，吩咐沐媽媽：“說了什么，念給我聽聽。”
    沐媽媽看了雷凌一眼，硬著頭皮念：“是小北的病歷，米國某權威醫院權威醫生開的診斷書，小北有重度β地中海貧血癥。”
    老太太面無表情嗯了一聲，看向孫子：“你早就知道？”
    雷凌也不辯解，點點頭：“去燕京那晚知道的，奶奶，您聽我說，我和小北不是故意瞞著您的，我們……”
    老太太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她關心的是：“這病很嚴重？”
    雷凌愣了愣，反應過來松口氣的同時，心又往下掉，也不正面回答：“您放心，我正在想辦法，她會沒事的。”
    老太太點點頭，又問沐媽媽：“還說什么了？”
    “短信上還說，小北每個月要定期輸血，還要吃藥……權威醫生診斷，小北她……如果不能干細胞移植，她就會死。”
    “還有嗎？”
    沐媽媽又看了看雷凌，吁口氣：“還說，小北這情況，不能生孩子，不能為雷家傳宗接代。就算生了孩子，也會遺傳她的這個病。”
    老太太杵著拐杖閉著眼，吁口氣問孫子：“這些，你都知道？”
    雷凌點點頭：“知道。”
    “造孽呀，造孽呀。”老太太搖頭嘆息，招招手讓孫子過來。
    雷凌剛才還氣沖沖的，這會兒冷靜下來，乖乖地趴在老太太膝頭：“奶奶，小北挺乖的，一直在配合治療。”
    老太太苦笑：“比起你你個不省心的，小北肯定乖。”
    自家媳婦兒被人夸獎，雷凌自然是高興的：“嗯我媳婦兒是乖寶寶。”
    老太太被他氣笑了：“你媳婦兒都生不了孩子了，你還笑？”
    雷凌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老太太：“奶奶，您……您不會因為這個原因逼我跟小北離婚吧？”
    “如果我說是呢？你離不離？”
    雷凌直起身子，氣得不行：“奶奶，您怎么提這種無理要求？”
    “哪里無理？咱們這種大家族，女人的任務不就是開枝散葉？小北有病，不能生孩子，自然不能在雷家待下去。”
    雷凌氣得臉都歪了，叉著腰摸著額頭來回繞了兩圈，轉回老太太面前：“奶奶，生孩子真那么重要么？小北這個病又不是不能治好，您……奶奶，您這么看我干什么？”
    老太太瞇眼看著他：“你就沒覺著，今晚這事趕事的太過于湊巧？”
    雷凌愣了一下，湊過去：“您老人家不生氣？不逼我離婚了吧？”
    老太太在她頭上揉一把：“先給你發小北和別的男人的照片激怒你，又給我發小北的病歷提醒我她有病不能生孩子，簡直其心可誅。讓房伯去查一下，是誰在背后搗鬼？”
    房伯點點頭，正要走，雷凌叫住他：“不用去了，我知道是誰。”
    “誰，是不是姓林那女人？”
    “不是她，但和她脫不了干系。”雷凌咬牙切齒的，“在燕京，小北住院的時候，有黑客入侵醫生電腦。”
    老太太明白過來什么，點點頭：“看來，那女人是等不及了。”
    雷凌嬉皮笑臉湊過去：“奶奶，跟您商量個事唄。以后，您能不能別逼我跟小北離婚，我不離婚，我只要她。您要是逼我，我就……”
    老太太斜眼看他：“你怎么？”
    “我出家當和尚去……”
    他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老太太卻知道自家孫子對蕭北鳶的深情，嘆口氣：“我不逼你，我怕你爸那個糊涂蛋逼你。”
    雷霆小貓似的靠在老太太身上，蹭了蹭，撒嬌：“您和外婆不逼我就行，我爸我能搞定。”
    老太太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了，別撒潑打滾了，快去找你媳婦兒去。”
    雷凌吁口氣：“我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回來，這邊……”
    老太太知道他擔心什么：“你放心大膽的去，這邊還有我們。你跟你小舅舅還有二叔三叔他們不是達成共識么？你先去安撫小北，等下次董事會，我就提讓她進董事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