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凌沉默幾秒：“柏玉玲懷孕我確實不高興，大約是我爸媽離婚的原因，我是不喜歡孩子的。或者說，不高興其實是因為我不愛這個女人。但是說也奇怪，看見小北的第一眼，我就在想，我們生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孩子。您說是不是很奇怪？”
    “這有什么奇怪的，人的心總是先于人的大腦做出選擇。你的心選擇了小北，那就是小北。”
    “對，我和我媳婦兒就是佳偶天成。”
    老太太揉揉眼睛：“這些你那哪，一直覺得虧欠夜家，但是不知道怎么還。一直想查清楚夜家的事，但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直到小北出現，我就一直琢磨著要把屬于夜家的東西還給她。明天的董事局會議一過，我的心也就可以放回肚子里了，以后下去那邊見了你爺爺，我也問心無愧。”
    雷凌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環球的股份我誰都沒給，都給了她。給她，我放心。”
    陪老太太聊了一會兒，記掛著蕭北鳶，雷凌回臥室。
    掀開被子躺上去，蕭北鳶下意識鉆到他懷里來。
    雷凌抱緊她，在她后腦勺上揉一把，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閉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點，全部人出發。
    雷凌帶著蕭北鳶和老太太還有兩個孩子開一輛車，雷清煌和其他人開一輛車。
    老太太的律師和環球的律師是早就在那邊等著的，就連芮慕鈞和章龍云他們，也是打電話過來問他們到哪里了。
    當然，打電話過來的還有雷嘉言。
    “哥，今早你會來雷氏嗎？”
    “來，怎么了？”
    “沒事，我有點緊張。本來我媽說要陪我過去，但是她孕吐嚴重，要我一個人去。”
    雖然明面上是雷凌和林杳斗，但實際上雷嘉言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雷凌一清二楚。
    只不過雷嘉言要裝一裝兄弟和睦，那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愿意奉陪。
    “進自己家公司，你有什么緊張的？有人會帶你，再說你媽會手把手教你，你不用擔心。”
    雷嘉言嘆氣：“其實哥你知道的，我對雷氏不感興趣，我還是更喜歡實驗室，那里才是我的樂土。但是我媽說，我是雷氏子孫，應該擔起肩上的責任。哥，我好怕自己做不好，讓你們失望。”
    雷凌安慰他：“沒事，只要你盡力了，沒人會怪你。”
    雷嘉言好像有了點信心似的：“好的，那我現在出發，公司見。”
    掛斷電話，雷凌笑了笑：“嘉言和他媽最大的區別就是，她媽直白凌厲不愿藏著掖著，而他韜光養晦隱藏鋒芒。”
    老太太點點頭：“一語中的，所以日后你們一定要小心他。雖然他也是我孫子，但是對他，我真的打心眼里喜歡不起來，怎么放心把雷氏交給他？”
    蕭北鳶笑著問：“那奶奶放心把雷氏交給我么？”
    老太太笑起來：“交給你我自然放心，你是全心全意為了這個家，和他們不一樣。”
    八點半到達公司，一群人坐直達電梯到達總裁辦，芮慕鈞雷震雷威已經等著了，過了幾分鐘雷嘉言也來了，看到其他人他是吃驚的：“姐，哥，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告訴我，我天天閑著，可以去接你們的。”
    雷清和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晚半夜回來的，不想打擾你們。嘉言，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雷嘉言笑得像個孩子：“是嗎，哥，我是不是比你高了？”
    寒暄了幾句，芮慕鈞招呼大家先開了一個簡短的碰頭會，商量雷氏官網公布雷嘉言就任雷氏總經理的事。
    然后召集各部門負責人召開晨會，九點鐘一到，雷氏官網準時放出雷嘉言就任雷氏總經理的任命書。
    晨會結束，周助理帶著雷嘉言去各部門熟悉情況。
    十點鐘，董事局會議正式開始，芮慕鈞主持。他先簡短介紹了一下目前雷氏的情況，當然，重中之重就是雷氏股票持續低迷，已經引起一些小范圍的恐慌。然后他介紹了董事局現在的構成，介紹了夜家和雷家的過往，介紹了老爺子的遺囑。
    然后老太太講話，她叫律師把準備好的文件一人一份發下去，然后緩緩開口：“非常感謝大家來參加今天的會議，大家知道，從老爺子去世后，我鮮少參與雷氏的事情，也不怎么過來開會。我手里的股份，有一部分是老爺子留給我的，有一部分是屬于夜家的。第一件事，我要把屬于夜家的東西還給夜家人，這是老爺子遺囑里面清楚明白提出來的，我想大家不會有異議。”
    章龍云發飆不同意見：“老馬老劉你們說這話完全是在混淆概念，雷氏股票一跌再跌，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是什么原因，和雷太太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剛才說怕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我就問問你，誰會拿這件事做文章？既得利益受損的人，才會無聊到拿這件事做文章，光明磊落的君子，不屑于用這種手段。說句你不愛聽的，這是雷家也夜家的家事，老太太本可以關起門來簽字按印章就了事，完事了通知我們一聲，我們有什么資格反對？外面的人不知道夜家當年對雷氏付出了多少，我們幾個老家伙不知道，你們可別昧著良心說假話。”
    老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誰昧著良心說假話了？”
    老太太笑了笑，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然后從律師手里接過牛皮紙袋，拿出一些東西來：“這個大家完全可以放心，小北到康城后，一直沒落戶。前兩天我已經找了轄區派出所，出具了這份證明，也給她辦了新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她現在就叫夜拾壹，夜家唯一的繼承人。”
    律師把復印的證明和戶口本還有身份證一人一份發下去，老馬和老劉等幾個平日里和林杳走得近的一邊看一邊交頭接耳。
    蕭北鳶也認真看了，她心里是波濤洶涌的，沒想到老太太把這些東西都準備好了，真是太用心了。
    抬起頭，和老太太目光相遇。
    老太太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緩緩道：“下午要是沒事，讓凌哥兒帶你去派出所補錄一下指紋，免得日后落人口舌。”
    芮慕鈞很認真看了看，點點頭：“那就沒什么問題，現在可以簽字了。”
    律師把簽字筆和印泥印章準備好，蕭北鳶拿起筆，老馬突然喊了一聲：“等一下……”
    雷瓊纓是暴脾氣，驀地把文件丟在桌子上，盯著他：“怎么了，不就個股權轉讓么，你磨磨唧唧到底想干什么，啊？這是我爺爺留給夜家的東西，小北就是夜家唯一繼承人，就該是她的，你們幾個老爺們兒能不能拿出點大老爺們兒的樣子來，跟一個二十多次的小姑娘作對，是何居心？她是雷凌的媳婦兒，也是你們可以任意欺負的？是當我雷家人死絕了么？”
    她氣勢凌厲語氣逼人，眼神更是到位，老馬瑟縮了一下，知道這位不常回來的姑奶奶惹不起，賠笑道：“小姑奶奶喲，你這可冤枉我們了，我們絕對沒有欺負雷太太的意思，我們就是……”
    雷瓊纓可沒時間聽他解釋：“就是什么？你們就是怕以前在雷氏的好日子到頭了是不是？你們是吃著雷家的飯，還要為難雷家人，還有天理么？讓你們還有你們的子孫后代二三十年衣食無憂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是誰，你們大概都忘了吧？雷氏姓誰名誰，你們大概也忘了吧？”
    老馬被懟得尷尬極了：“這我……我們怎么會忘呢，我們不敢忘本是不是？”
    老劉等幾人附和：“對對對，不敢忘本。”
    雷瓊纓輕哼一聲：“不敢？我看你們幾個是巴不得我舅舅二叔三叔還有我們這群晚輩早點滾出雷氏，讓你們的主人走馬上任，你們好去搖尾乞憐是不是？”
    老馬直擺手：“沒有沒有，真沒有……老太太，您看看這……”
    老太太沒說話，雷瓊珮挺身而出：“我聽著你們幾個就是那意思，就是要為難我小北嫂子。是不是以為我們雷家人好欺負？”
    雷瓊纓咳嗽一聲：“各位伯伯叔叔，今天請你們來開董事局會議，是尊重你們，當年陪我爺爺還有我爸爸打下雷氏的江山，也是感謝你們的不離不棄。但是我提醒你們，摸著自個兒的良心想一想，當年金融危機，雷氏瀕于破產邊緣，是誰帶著你們沖出困境？是誰力挽狂瀾？雷氏最難的時候，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你們和家人卻好吃好喝平安度過，這些是誰給你們的。別說今天小北是拿回原本屬于夜家的東西，就是她來當這個董事局主席，我也贊成。”
    老馬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
    老劉也目瞪口呆：“小姑奶奶，你這是要罷免你爸嗎？使不得使不得啊。”
    雷瓊纓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雷氏是老牌企業，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道理相信你們比我這個晚輩還要清楚。如今我爸身體不好，您幾位也一把年紀了，是該讓年輕人來守護這片江山了。馬伯伯，我要是沒記錯，您大兒子快五十歲了，您最小的孫子也上五年級了吧？還有劉伯伯王伯伯您幾位，小孫子也上小學了吧？你們幾位當年協助我爺爺創下雷氏，后來又支持我爸把雷氏發展壯大，你們的功勞我們雷家子孫會永遠銘記在心。但是，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咱們不能再按照以前的傳統思維來經營雷氏，時代變了，咱們也要跟著變是不是？讓你們的子孫繼承你們的衣缽，來和我們一起，讓雷氏重新走上巔峰吧。畢竟，唇亡齒寒，雷氏要是沒落了，那你們和你們子孫的好生活也會沒落。別的不說，你們的孫子孫女，這些年讀的都是貴族學校吧，還有出國留學的，沒有了雷氏，你們覺得這些還能維持多久？”
    到了后面雷瓊纓已經算是循循善誘打起了感情牌，老馬和老劉幾個人低頭不語，都在各自打小算盤。
    章龍云捶捶肩膀，唉聲嘆氣的：“纓姐兒說的有道理，反正我這把老骨頭，是早就干不動咯。我現在呢，就想著每天接送我小孫子上下學，每晚陪他在院子散散步打打太極，含飴弄孫不好嗎，非得打打殺殺的？老馬，就上次送孫子你還記得嗎？你小孫子問你放學來不來接他，你說要上班，其實我知道，你上個鬼的班，你明明就是約雷總見面。你是沒見喲，你小孫子那失望的小表情，我看了都心疼……哎，算了算了，我跟你這種人呢說這些干什么，你也不懂。”
    老馬挺直了腰桿：“誰說我不懂，我比你都懂，含飴弄孫子孫成器誰不想？但是眼下雷氏的形勢，容得我們回家含飴弄孫嗎？”
    章龍云笑起來：“你回家，讓你兒子孫子上，你是不相信自己的孩子還是舍不得這虛頭巴腦的權利？”
    老馬臉色一白：“我……”
    雷瓊纓使個眼色，芮慕鈞開口：“大家考慮考慮，我們先把股權轉讓協議簽了。”
    這種事本來手續挺繁瑣，但是老太太有先見之明，讓律師把該準備的全部提前準備好，蕭北鳶只要簽字按手印就可以。
    只是簽名簽慣了蕭北鳶，改為夜拾壹，她有點不習慣。
    想起在燕京的時候，九叔讓她簽的那些，她心里沉甸甸的。
    手續結束，律師收起文件，芮慕鈞帶頭鼓掌：“好，歡迎我們的新股東夜拾壹女士。”
    全部人鼓掌，蕭北鳶笑著站起來，深深鞠躬：“以后請多多關照。”
    老太太擺擺手：“非常感謝大家對小拾壹的支持，接下來我還有一件事。”
    她抬手，律師把另一份文件交到她手里，她打開，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來，抬起頭看向老馬老劉一群人：“老馬，老劉，老王，我最近時常想起來你們和老爺子打天下的那些年，那種意氣風發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我記得，老爺子病重那段時間，你們幾個經常到醫院探望……我還記得，老馬經常親自下廚熬粥送到醫院，哎，一轉眼，都快二十年了。”
    老馬被這份情懷打動，點點頭：“是啊，當年真是意氣風發啊。老爺子病重那段時間，就愛吃我煲的粥。”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還有老章你們幾個，一直不離不棄，這些年也一直恪守對老爺子的承諾，我很感動很感激。我……我代表雷家上上下下感謝你們。”
    她顫顫巍巍站起來，深深鞠躬，嚇得章龍云直擺手：“老太太您別這樣，有什么事盡管說。只要我們這些老骨頭還有一口氣在，定當竭盡所能。”
    老太太在雷凌的攙扶下坐下來，喘口氣：“當年老爺子走的時候，遺囑里提到他名下所屬的雷氏股權的分配，其中給了我百分之五。今天，我請大家作證，我要把這百分之五股權轉正給小拾壹。”
    這件事他們之前包括昨晚聚在一起，她都沒有提過，所以全部人都驚呆了。
    大家心里都有桿秤，這百分之五意味著什么？
    蕭北鳶目瞪口呆：“奶奶，您……我不能要……”
    老太太擺擺手：“你聽我說，這百分之五并不是白給你，奶奶有條件，而且奶奶的條件很苛刻。”
    她抬起頭掃了掃雷瓊纓等一群孫子孫女：“你們幾個，有異議嗎？”
    除了雷凌，其他五個人異口同聲，笑瞇瞇的：“沒意見。”
    老太太又問雷震雷威：“你們呢？”
    二叔三叔也笑瞇瞇搖頭：“沒有，支持媽您做的任何決定。”
    老太太又把目光轉向芮慕鈞章龍云還有老馬他們：“這本來是我的私事，但是今天既然來了，就索性一道問問大家，你們有異議嗎？”
    芮慕鈞笑得愜意：“完全沒有。”
    章龍云等人也說沒有，老馬和老劉等人面露尷尬，卻也知道他們就算反對也沒用，畢竟這是老太太的股份，她完全百分百有自由支配的權利。
    老太太很滿意，想起來雷凌沒講話，就看著他：“你不說話是什么意思？不想我給你媳婦兒？”
    雷凌笑著搖頭：“沒用，反正我媳婦兒的就是我的，只要二叔三叔還有姐姐哥哥妹妹們不說奶奶偏心就行。”
    雷瓊纓一個白眼丟過來：“得了便宜還賣乖。”
    老太太松口氣：“那好，我公布一下我的條件。第一，這個股份雖然屬于夜拾壹，但是前提是，她和雷凌不能離婚，一旦離婚，股權自動歸還于我。第二，不管是夜拾壹，還是雷凌，不能做任何有損雷氏的事，否則我有權收回股權。第三，以后他們有了孩子，不管男女，這百分之五的股份歸孩子。”
    他看著雷凌和蕭北鳶：“有問題嗎，沒有就簽字。”
    蕭北鳶還想說什么，雷凌扯了扯她，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把筆遞過來：“簽吧，沒事的。”
    其他人也笑瞇瞇的，眼神里全是鼓勵：“簽吧簽吧，都支持你。”
    蕭北鳶接過筆，正想說話，會議室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等一下，我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