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玉棠在心里冷笑，面上卻裝作不知道：“外婆，嘉言雖然胡鬧了些，但是比起康城那些豪門公子哥，他還沒壞到骨子里。再說這些年，小姨也不容易。”
    他越是懂事，林玄參心里就越覺得雷嘉言不成體統，就越是覺得自己當初決定回來是錯上加錯。
    “好了好了，你不用替他們辯解，誰好誰壞，我心里有數。說說你吧，你小姨花大價錢把胡青檸送給你，現在是什么個情況了？”
    問題始終還是在這里等著他，怎么都繞不開，柏玉棠笑起來：“外婆，其實您是想問我，胡青檸懷孕沒有？我收集到什么數據，對您的實驗有沒有幫助是不是？”
    林玄參糾正他：“阿棠，這是咱們的實驗，不是我一個人的實驗。”
    “外婆，我冒昧問您一句啊，曾祖父當年拿您做實驗的時候，您拒絕過嗎？或者，當年您拿我媽他們做實驗，您現在有沒有后悔過？”
    林玄參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的微妙：“怎么突然這么問？你在懷疑什么？阿棠，這是一個可以載入史冊的實驗，我們注定了將來是要青史留名的。”
    柏玉棠嘆口氣：“沒什么，就是突然覺得，這樣蠅營狗茍偷雞摸狗的人生挺沒意思的?！?br/>     “阿棠，外婆不準你有這種想法。我跟你說實話，你妹妹出了事，嘉言和林夢靠不住，你舅舅的小兒子還小，我對你可是寄予厚望?！?br/>     寄予厚望？柏玉棠在心里冷笑，用得著的時候說給予厚望，用不著的時候，連林菀君都撇開他。
    林玄參為什么這幾年都好好在T國醫院待著，突然要回康城幫林杳搞什么生物制藥，無非是想捧雷嘉言，然后取代他柏玉棠。
    要是在以前，按著他的性子，非得找他們要一個說法，他為了他們鞍前馬后沖鋒陷陣的，他們憑什么說撇開他就撇開他？
    就算不能討一個說法，至少要讓他們日子沒那么好過的。可是現在，自從和胡青檸在一起后，他突然就覺得，以前的自己真他媽混蛋，他突然想過一種普通人的人生。
    有一處房子，有心愛的女人，有乖巧可愛的孩子，有一份工作，足矣。
    什么實驗，什么柏氏，什么斗爭，他都不想要。
    聽他不說話，林玄參又道：“是不是跟你小姨鬧矛盾導致你灰心喪氣了？阿棠，我已經批評過你小姨了，你放心，以后咱們還是像以前一樣，總要的事都交給你，咱們不管雷家的斗爭，就安安心心做咱們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外婆，我真的挺累的……你要回醫院我不反對，你什么時候回去都可以，但是你說的實驗什么的，我現在真的沒時間。我覺得，你可以好好培養一下嘉言，他應該比我合適?！?br/>     林玄參理解他的情緒，畢竟之前是她們母女三人還有林浩生還有雷嘉言聯合起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撇開了柏玉棠。
    不管是從親情還是從理智來講，幫助她繼續實驗的最佳人選，都是柏玉棠，而不是雷嘉言。
    他們這個實驗，每一步都必須像秒表一樣精確，萬不能出一丁點的差錯。雷嘉言在某些方面確實是有天賦，但是那家伙不受控制，太過于放飛自我，會給他們的實驗造成很多不可控的危險因素。
    最關鍵的是，那家伙野心太大，且對柏玉玲有著病態的執念。
    林玄參很了解自己的孫女，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大家閨秀，其實野心很大且手段狠毒。
    有野心的男人和有野心的女人勾搭在一起，那完全就是火星撞地球，后果不堪設想。
    這些前因后果，林玄參是早算清楚了的，所以她也不著急逼柏玉棠表態：“外婆知道，我們阿棠最近是太累了，沒事，你到家里來，外婆給你做點好吃的，咱們慢慢聊。你媽說小天很可愛，要是有可能，你把孩子帶來給我外婆看看，算起來這還是我的第一個重孫。還有胡青檸，你也一并帶來?！?br/>     柏玉棠愣了一下：“這不好吧？外婆，我已經答應胡青檸要把她送回去，讓她們母女團聚了。”
    林玄參被他的這個決定嚇一跳：“你小姨花費五千萬把姑娘弄來送給你，你竟然要把人送走。阿棠，你可考慮清楚了？”
    柏玉棠笑起來：“外婆，這種事不需要考慮吧？”
    “怎么就不需要考慮了，你小姨把胡青檸送給你，圖的是什么你不清楚么？你要真的把胡青檸送回去，你以為你小姨會放過她嗎？”林玄參循循善誘，“阿棠，既然你喜歡她，就應該把她留在身邊，保護她一輩子。將來你們生了孩子，那一定是天才，一舉兩得不是嗎？你要是把她留在身邊，我們一起去T國，我忙的時候，我幫你照顧她好不好？你小姨說胡青檸在大學學的是護理，她要是想工作，我們在醫院給她安排點輕松地，況且我聽說小天挺喜歡她的，你覺得呢？”
    她張口閉口都是“我們”，柏玉棠陷入了沉默。
    “阿棠，自始至終，外婆沒有對不起你吧？”
    “沒有，外婆，您一直對我很好很看重我。”
    “對呀，我一直看重你培養你，這些年還在T國幫你管理醫院，實驗的內容我也沒有隱瞞你是不是？我們既是婆孫，又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是不是？你不用管你小姨和嘉言，你就安安心心跟外婆合作好不好？”
    柏玉棠揉著太陽穴：“外婆，您這太讓我為難了。要是小姨和嘉言知道，他們會恨我的。”
    “不用管他們，他們現在泥菩薩過河，沒時間恨你。下一步我打算把你媽帶到T國去，等你回到T國，我帶你去見老板?！?br/>     柏玉棠問：“跨海大橋的事還沒解決，您不管舅舅了嗎？”
    林玄參嘆口氣：“我能怎么管？老板已經對我有意見了，這個實驗是我們林家幾代人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主動權被別人拿走?！?br/>     兩個人又聊了半小時，林玄參各種誘惑各種信任，柏玉棠只覺得搞笑。
    平心而論，這些年，林玄參并沒有對不起他這個孫子。反而呢，從小就對他很好，成年后也看重他培養他，在做生意上教會他很多，這些年幫他管理醫院，讓他賺了不少錢。林杳就說過很多次，說老太太偏心，為她兒子鳴不平。
    但是，光憑那次帶胡青檸出去吃飯見到的那一幕，他就一直耿耿于懷。
    還是那句話，把他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讓他相當不舒服。
    況且，胡青檸懷孕了，他是真的想和她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柏玉玲的情況穩定下來后，因為記掛著家里的小女人，柏玉棠馬不停蹄趕回康城。
    到家是半夜，老鬼已經提前把偽裝的替身帶走，全部人都睡下了，臥室里有昏黃的燈光。
    就這么一盞燈，讓柏玉棠心里生出濃濃的家的感覺來。
    胡青檸趴在馬桶邊吐得膽汁都出來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頭發散在臉上。
    后背突然多了一只手輕輕拍著，然后是熟悉的聲音：“怎么吐這么厲害，看過醫生了嗎？”
    胡青檸下意識就要躲開他，可是渾身沒力氣，沒躲得開，反而頭在馬桶上磕了一下。
    但是語氣上氣勢還是在的：“滾，不要你管。”
    這幾天他不聞不問，現在突然出現裝好人，誰稀罕？
    柏玉棠強勢地摁住她，抽了紙巾給她擦臉：“別動，我看看。”
    她掙扎得厲害，他忍住內心深處波濤洶涌的柔軟，板著臉威脅她：“讓你別動，傷著孩子怎么辦？”
    胡青檸下意識捂著肚子，這個動作讓柏玉棠高興極了，她還是在乎孩子的不是嗎？他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柏玉棠繼續給她擦臉，發現她眼睛紅紅的，心疼得不得了：“怎么還哭上了？難受是不是？還想吐嗎？”
    胡青檸半跪在地上，柏玉棠則是蹲著，幫她擦完臉，他站起來，彎腰抱起她往外走。
    胡青檸不知道是不是沒力氣了，沒掙扎，只是默默流眼淚。
    把她放在床上，柏玉棠出門去找張嫂，讓她把小天抱走。
    胡青檸剛想阻止，鋪天的惡心酸脹感直沖到喉嚨，她掀開被子，赤腳往浴室跑。
    柏玉棠急忙跟進去，幫她拍背，看她吐得實在厲害，又是擔心又是心疼的，掏出電話：“我叫醫生過來……”
    “不用……”胡青檸拽住他，“叫了也沒有，吐完就好了?！?br/>     柏玉棠半跪在地上：“檸檸，你這樣不行。張嫂說你吃什么吐什么，這樣孩子還沒生出來，你就把自己拖垮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胡青檸垂下手，搖頭：“不想吃……”
    “要不明天我把你媽媽接過來照顧你好不好？”
    剛才胡青檸還像是枯萎的玫瑰似的，現在倒像是活過來了，眼睛里閃爍著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真的嗎？你真的愿意讓我媽媽過來？”
    柏玉棠在她臉上摸了摸：“只要你乖乖的，不打歪主意，我就叫老鬼把她接過來?！?br/>     胡青檸雙手不由自主撫上肚子：“我都這樣了，能打什么歪主意？”
    她掙扎著站起來，指使他：“走不動了，你先抱我去床上，我困了。”
    柏玉棠愣了一下，嘿嘿笑了兩聲，像剛才一樣，小心翼翼把她抱起來，像是抱著什么稀世珍寶似的，小心翼翼往外走。
    到了床邊，他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跪在床邊，把臉貼在她肚子上。
    胡青檸瑟縮了一下：“你……你干什么？”
    他的聲音氳著笑意：“咱們寶寶肯定想爸爸了，我跟寶寶說說話。哎，你說，他能聽到嗎？”
    胡青檸看幼稚兒似的看著他：“才一個多月，他哪里能聽到？”
    “所以要進行胎教啊，我要讓他知道知道，爸爸媽媽很愛他，很期待他來到這個世界上?！?br/>     還真是幼稚，胡青檸又氣又好笑：“你這幾天躲著不見我，還談胎教，你好意思么你？”
    柏玉棠愣了好久，才從她的語氣里聽出酸溜溜的味道，繼而是狂喜：“你生氣啦？”
    話才出口胡青檸就后悔了，他臉上的表情太過促狹，眼神太過于真誠，她故作鎮定，一把推開他：“我生哪門子的氣？”
    柏玉棠心情好到爆，脫了鞋子爬上床，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懷里：“我錯了，對不起，檸檸，這幾天冷落了你。之前的事我也跟你道歉，對你說了狠話，威脅了你，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死，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就跟狗皮膏藥似的，胡青檸推不開他，惡狠狠瞪著他：“你有完沒完？還讓不讓我睡覺了？”
    “我最后再說兩句。”他目光灼灼看著她，“檸檸，雖然這幾天我躲著你，但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在外面聽著你嘔吐的聲音，我無數次想沖進來看看你抱抱你親親你，但是我拉不下那個臉，我怕你又說不愛我不要孩子。檸檸，我柏玉棠前半生壞事做盡，遇到你之前，我覺得我計算下地獄也不怕。遇到你之后，我開始害怕，我怕不能照顧你，不能讓你愛上我，更怕別人欺負你。檸檸，我卑微到塵埃里，只想從你這里乞求一點點愛，好不好？你放心，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好你和寶寶，還有你媽媽，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br/>     胡青檸看著他：“你不問我和你小姨的關系了？你不覺得我是她安排在你身邊的間諜了？”
    柏玉棠啪啪往自己臉上，覺得不夠，拉起她的手，往他臉上扇：“我該死，我不該問那些問題，不該懷疑你，我該死。你打我，打到你覺得解氣為止。只要你不離開我，檸檸，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會死的。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幾天沒見，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胡青檸有點受不了：“柏玉棠，你……”
    “我答應你，以后一切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天天在家里陪你和寶寶，每晚抱著你和寶寶睡，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胡青檸幾乎要沉溺在他的溫柔里，莫名地心跳有點快：“你……你是在跟我發誓么？”
    “對，我在跟你發誓?！?br/>     胡青檸也不抗拒他的懷抱了，但也不太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閉嘴，我要睡了?！?br/>     柏玉棠滿含眷戀地看著她的臉，湊過去貼在她耳邊：“我就當你答應了好不好？”
    胡青檸嫌棄地推開他：“你煩不煩？”
    柏玉棠又貼過來，從后面抱著她，大掌輕輕貼在她小腹上：“寶寶，媽媽嫌棄爸爸煩喲。”
    胡青檸沒動：“別忘了你說過的話?！?br/>     “好好好，我保證，你睡醒就能見到咱媽?！?br/>     胡青檸服了他的臭不要臉：“誰是咱媽，你要不要臉？”
    “你媽不就是我媽？”柏玉棠的臉貼在她后脖頸上，“女王大人，早餐想吃什么？奴才給你做……”
    “閉嘴，別吵我睡覺。”
    “是，女王大人?！?br/>     睡了個飽飽的覺，胡青檸起來，聽見院子里傳來小天的聲音，她拉開窗簾，看見柏玉棠跟小天在院子里蕩秋千。
    小天很高興，一直喊爸爸推高點。
    胡青檸一只手扶著窗子，一只手撫著肚子，想起昨晚耳畔那些話，心里一時間頗不是滋味。
    柏玉棠陪小天玩了一會兒，掛著胡青檸，他上樓進臥室，聽到浴室里有嘔吐聲。
    他飛奔過去，看見胡青檸又趴在馬桶邊吐，他的心密密匝匝疼起來。
    “不是沒吃什么嗎，怎么還吐這么厲害？”他抽了紙巾蹲在地上，幫她拍背擦臉，然后把人抱起來坐在椅子上。
    然后給她接杯熱水漱口。
    胡青檸吐得沒力氣了，整個人蔫了吧唧坐在那里，不想動。
    柏玉棠接了熱水，扯了毛巾幫她擦臉，眼里滿是心疼。
    門口響起婦人的聲音：“檸檸……”
    胡青檸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一個激靈，愣了幾秒鐘，才后知后覺扭過頭去，然后她就哭起來：“媽……”
    婦人飛奔過來，母女倆抱頭痛哭。
    哭了一會兒，張嵐率先打住，幫女兒擦眼淚：“好了好了，不哭了，孕婦不能哭?！?br/>     胡青檸淚眼朦朧的：“媽，您怎么來了？”
    張嵐看了看一旁杵著的男人，笑了笑：“阿棠叫人把我接過來。”
    胡青檸這才想起昨晚他確實提過，好像自從懷孕后，她腦子總是慢半拍，記性還不好。
    “媽，這段時間您還好嗎？”
    “媽媽很好，阿棠給我找了很好的療養院，找了護工照顧媽媽，經常去看我，媽媽現在很好?！?br/>     胡青檸不由得看一眼柏玉棠：“我媽媽可以留在這里嗎？”
    柏玉棠點點頭：“當然可以，媽媽以后跟我們一起生活。媽，我帶檸檸去換衣服，麻煩您去廚房看看檸檸愛吃的檸檬魚好了沒有？”
    張嵐答應著，戀戀不舍看了看女兒，然后出去了。
    他一口一個媽倒是叫得順口，而且張嵐的態度也沒有表現出討厭他的樣子，反而像是挺喜歡他似的，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胡青檸蹙眉：“你怎么收買我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