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雷氏今天“地震”,知道雷凌如愿以償成為雷氏掌門人,知道林杳一敗涂地。他看了新聞,除了唏噓,好像也并沒有唇亡齒寒的感覺。
好像自從那次在餐廳見到那群人把他撇開聚會,他從內心深處,就已經把自己和他們撇清楚了。
就算那天林玄參給他打電話,各種拉攏各種煽情,甚至不惜用實驗的核心內容來誘惑他,他還是沒有太大的感覺。
就好像突然對那些繁華都沒了興趣,他并沒有深入去想具體原因,只想跟隨自己的內心。
當T國醫院的人給他打電話,他也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因為雷嘉言得到的那個消息,本來就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煙霧彈。
現在他得償所愿把柏玉玲藏起來了,算是報了一箭之仇,可是雷凌給他看的那些視頻,護工跟他說的那些事,像是毒蛇一樣纏繞在他心上,讓他夜不能寐。
他睚眥必報,怎么可能這么輕易放過雷嘉言?
四合院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雷家人全部聚在一起,像很多年前一樣,圍坐在老天爺親手打造的那張圓桌前,舉杯慶祝。
菜是芮雪姬帶著二嬸三嬸做的,雞鴨鵝是后院沐媽媽養的,魚是池塘里老太太養的,酒是十年前老太太親自釀造然后埋在院子里桃樹下的,就連楊梅水蜜桃石榴都是前院后院的果樹上摘下來的,一切都很美好。
就像二十多年前,這個家還沒散的時候一樣。
老太太舉起酒杯,還沒開口先紅了眼眶:“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來,大家喝一杯。”
雷瓊珮哈哈笑起來:“干杯啊,誰不喝光誰是小狗。”
全部人笑起來,雷瓊珮又喊:“大伯父不能喝酒,大伯父是小狗。”
雷霆笑了笑:“好,我是小狗。”
端著酒杯的雷瓊珮突然哭起來:“要是以后都可以像今天這樣就好了,咱們雷家人,為什么要分散在各處?”
她仰起頭一飲而盡,然后倒在雷清琮懷里,哭得像個孩子。
全部人都一臉唏噓,沒有人說話,因為每個人都想到以前雷家是什么樣,現在是什么樣。像這樣全部聚在一起,之前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最后是老太太打破沉默:“傻丫頭,哭什么呀,四合院的大門隨時為你們敞開。我已經交代沐媽媽和吉嬸兒,再養些雞鴨魚鵝,你們愛吃的蔬菜也會種上,酒也會再釀些……只要你們來,永遠都有好吃的給你們。好了,干了這杯,都說說你們各自的打算。”
全部人都一飲而盡,雷霆不能喝酒,以茶代替。
每個人都說了自己的打算,雷震雷威都是打算帶著老婆去環游世界,這群年輕人里,除了雷瓊纓是自由的之外,其他人從要按部就班到雷氏上班。
聽雷瓊纓說會等這邊暑假結束再回隱國,且以后都會住在四合院,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
上了年紀的人,無非就是期待點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雷凌的打算是等雷氏的事情步入正軌,就要帶蕭北鳶去米國,一是找她的主治醫生,給她的病做一次全面的診斷,二是要帶她到處逛逛,算是度蜜月。
“等小北身體好了,我們就要孩子。”
一群人起哄,老太太甚是欣慰:“是該要孩子了,凌哥兒都三十好幾的人,你爸在你這個年紀,你姐你哥都出生了。”
雷瓊珮呵呵笑起來:“五哥,奶奶嫌棄你老呀。”
結果幸災樂禍不到十秒,老太太就把矛頭對準她:“珮姐兒,你一個連男朋友都沒有的姑娘,有什么資格嘲笑你五哥?”
雷瓊珮嚇一跳:“奶奶,我還小,我才大學畢業呢。”
老太太嗯了一聲:“我在你這個年紀,你爸都兩歲了。老三,是不是該給珮姐兒安排幾場相親?”
雷威點點頭:“全憑媽您做主。”
老太太點點頭:“我看有幾家不錯,之前吳老太太約我喝茶,提起吳家孫子,那個叫吳喆的,我看就挺不錯,雖然年長幾歲,但是男人大一些沒關系,會體貼人。”
雷瓊珮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奶奶,我不要。五哥,救我。”
雷凌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應該的,況且吳喆跟我很熟,人品絕對沒問題。”
雷瓊珮淚眼汪汪,鼓著腮幫子:“奶奶您偏心,清和哥比我大,他連女朋友都沒有,您怎么不幫他安排相親?”
雷清和愣了一下:“鬼丫頭,你找死是不是?”
老太太看著雷清和,目光慈祥如同盛夏的月光:“和哥兒,你怎么說?告訴奶奶哥準信兒,我什么時候可以喝你的喜酒?”
雷清和笑了笑:“瓊珮什么時候結婚,我就什么時候結婚。”
話題又轉回雷瓊珮這邊,她臉紅起來,找借口:“我要先立業后成家。”
她一副要拯救世界的樣兒,全部人笑起來,雷瓊珮以為話題算是揭過去了,誰知道坐在一邊默默啃雞腿的哈珀突然冒出來一句:“小姨有男朋友的,我看到他們親嘴。”
克魯茲附和:“對,我也看見他們親嘴了。”
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全部人都開始聲討,問雷瓊珮那男人是誰。
歡聲笑語中,男人們都喝醉了,不回房間歇著,反而約著去院子里的池塘邊夜釣。
他們喜歡釣魚,所以當年老爺子修建池塘的時候,專門修建了亭子凳子等一應設施。
月色很好,桂花的香味隨著晚風飄散在院子的每個角落,蕭北鳶還有雷瓊珮在廚房里跟著芮雪姬做曲奇餅干,二嬸三嬸還有雷瓊纓帶著兩個孩子陪老太太在客廳看電視。
“大伯母,明早您給我們編辮子好不好?”
芮雪姬笑得柔柔的:“好的呀。”
“后院奶奶種了很多花,明早我起早去摘一些來,編在辮子里,一定很香。”
女孩子都臭美,芮雪姬想起當年的自己,愣了幾秒鐘,無聲嘆息。
第一盤曲奇餅干做好,雷瓊珮端出去給客廳里的人吃,又送了一些去給釣魚的男人們。
廚房里沒有了她的嘰嘰喳喳,只有和面的聲音和烤箱的聲音,蕭北鳶沒來由地覺出一種家的幸福來。
“媽,您知道嗎,雷凌無數次跟我形容過這個場景。就像現在這樣,您在廚房做曲奇餅干,然后到處都是家的味道。”
芮雪姬嘆息一聲:“凌哥兒……是不是還在怨我?”
“沒有沒有,媽,絕對沒有。”
芮雪姬笑了笑:“我知道,當初我狠心丟下他,去面對那些,他肯定是怪我的。小拾壹,不管我是因為什么原因丟下他,這些年,確實是我對不起他。”
這是母子間解不開的心結,蕭北鳶莞爾一笑:“媽,我知道您當年是不得已。從今天的事就可以知道,您當年是如何的英明神武,預料到了今天。您是為了保住雷氏保住雷家,雷凌會理解您的。”
“他真的會理解我嗎?”
“會的,媽,您要相信您自己的兒子。”
池塘邊,雷凌釣起來一尾大魚,他特別臭屁,用小桶拎著要到蕭北鳶面前顯擺,走了兩步,接到柏玉棠的電話。
“我還是不甘心。”
吹了半小時的晚風,雷凌越發頭暈,愣了幾秒:“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就這么放過雷嘉言,我不想讓他這么好過。”
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雷凌放下桶,直接坐在草地上,揉了揉太陽穴:“不甘心你還想干什么?”
柏玉棠咬牙切齒的:“我要毀滅他。”
“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可別亂來。你要是進去了,你女人孩子怎么辦?”
柏玉棠何嘗不懂這個道理,但是心中真的是憤懣難平:“雷凌,本來看到雷氏的新聞,我以為我心里會很痛快。但是沒辦法,我做不到高高掛起,只要一想到玲玲經歷的那些,我就恨不得將那王八蛋碎尸萬段。”
雷凌仰躺在草地上,看著滿天星辰,笑了笑:“柏玉棠,我可要提醒你,當初你根雷嘉言跟他們,可是合作伙伴。怎么現在就把矛頭對準他們了?”
柏玉棠哈哈笑起來:“雷凌,我記得是你告訴我的,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我就問你,要是今天被雷嘉言那樣對待的是你妹妹,你還會像現在一樣淡定嗎?”
雷凌斂起笑:“如果是我妹妹,我怎么容許那混蛋活到現在?”
“那不就得了,誰也別勸我。”
雷凌不解:“那你打給我,是想干什么?”
“這一次,我們合作的挺好,我們完全可以再合作一次,你覺得呢?”
雷凌心知肚明柏玉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裝作不知:“柏玉棠,你真是不要臉,這次你妹妹的事,完全是我們夫妻幫你,不存在什么合作。”
“好好好,是你們夫妻幫我,我銘記于心不敢忘。算我求你,再幫我一次,成不成?”
雷凌思考幾秒鐘:“這件事我得跟我老婆商量,你知道的,你妹妹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一根刺。”
柏玉棠表示理解:“你放心,我保證,以后我妹妹永遠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芮雪姬和蕭北鳶在廚房越聊越開心,猛地聽見外面傳來雷凌的聲音:“媳婦兒,快來看,我給你釣了一尾魚,媳婦兒……”
蕭北鳶放下面團,手都還沒洗干凈,雷凌已經沖進來,把小桶放在她面前,叉著腰氣喘吁吁的:“媳婦兒,你快看,你男人厲不厲害?”
意識到芮雪姬也在,他有點尷尬:“媽,我釣的魚……”
這次回來,芮雪姬是發現了兒子的巨大轉變的,這種轉變,全是因為蕭北鳶。
她抽了紙巾,很自然地幫雷凌擦額頭上的汗,語氣親昵:“去洗把臉,然后吃餅干。”
雷凌石化了一般,過了幾秒,意識到芮雪姬點起了腳尖,他微微彎腰,笑得像個孩子:“謝謝媽。”
幫他擦完,芮雪姬柔聲道:“去吧,讓小拾壹陪你去洗把臉,媽媽做了你最愛吃的藍莓味餅干,等下送上去給你們。”
蕭北鳶扶著雷凌回房間,他們的房間在二樓,上樓梯的時候他幾乎整個人掛在她身上,一個勁兒喊她:“小乖,小乖,老公厲不厲害?”
他今晚喝得有點多,蕭北鳶笑起來:“厲害,你是最厲害的。”
到了走廊,他耍賴:“那你親親我。”
蕭北鳶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一口,腳還沒落地,就被他扯著摁在墻上,然后是鋪天蓋地的吻。
樓下是老太太她們聊天的聲音,窗外有蟲鳴,還有二叔三叔爽朗的笑聲,夜空中星星特別亮,雷凌的眼睛也特別亮,蕭北鳶鬼使神差環住他的腰,熱烈回應他。
她回應,雷凌更是瘋狂,還沒進房間就去扯她的衣服。
蕭北鳶嚇一跳,拽住他的手:“雷凌,等一下,媽媽會上來。”
雷凌回過神來,忍不住又在她嫣紅嫣紅的唇上咬兩口,笑得曖昧:“今晚我要加餐。”
蕭北鳶愣住:“加餐?你要吃宵夜嗎?”
她那樣兒特別可愛,雷凌真是恨不得把她吞到肚子里去,咬著她的耳朵:“加餐的意思就是老公要好好愛你狠狠愛你……”
蕭北鳶明白過來臉就紅了,往他懷里鉆:“討厭。”
雷凌把她抱起來往臥室走:“雷太太先幫雷先生洗把臉。”
洗臉的時候雷凌像大爺似的坐在椅子上,蕭北鳶擠了點潔面奶,搓出滿手的泡沫,然后湊過去在雷大爺臉上一圈一圈開始洗。
雷凌舒服得直嘆氣:“雷太太今晚可以幫雷先生洗澡么?”
他這段時間確實夠累,又要擔心她的身體,又要操心雷氏的事,還要防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做出什么來,別人是緊繃一根弦,他是緊繃無數根。
超人也沒有這么累的,蕭北鳶答應了一聲,用熱毛巾幫他擦干凈臉,柔聲道:“你去床上,我給你按摩按摩好不好?”
以前她也給他按摩過,雷凌很懷念那種滋味,抓住她的手親了又親:“按摩完咱們就睡覺。”
到了床邊,兩個人脫了鞋子爬上床,雷凌乖巧地躺在蕭北鳶懷里,閉上眼睛享受她的按摩。
“小乖……”
“嗯?”
“我安排一下工作,下星期我們就去米國好不好?等治好你的病,我們就要孩子,好不好?”
蕭北鳶按摩著他的太陽穴:“嗯,聽你的。”
雷凌安靜了半分鐘,又開口:“今天我真高興。”
“為什么高興呀?”
他想了想,嘿嘿笑起來:“因為我守住了爺爺留下的東西,因為媽媽回來了。小乖你知道嗎,以前每次我怨媽媽的時候,我就會摸摸肚臍,那是我和媽媽曾經血脈相連的地方。其實我怎么會恨她怪她,她是我媽媽呀。”
芮雪姬端著曲奇餅干進來,恰好看到這一幕,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蕭北鳶聽到動靜,抬頭看去,看到她,紅著眼睛招招手。
芮雪姬走過來,把盤子放在柜子上,坐在床邊。
蕭北鳶拍了拍雷凌,貼著他的耳朵:“雷凌,你是不是很想媽媽?”
“是啊,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想像小時候那樣,累了就靠在她懷里,聞著她身上的味道……”
“你看……”
雷凌恍惚撐起身子,看到面前的人,像是不敢相信,甩了甩頭:“媽……”
芮雪姬哭成雷人:“凌哥兒,是媽媽。”
雷凌不由自主靠過去,頭靠在她腿上,過了一會兒,他翻個身,臉貼在她肚子上,安安靜靜睡著了。
這一幕,不止芮雪姬震驚,蕭北鳶也震驚,她沒說話,起身下床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有心結的母子。
懷里的人安穩了一會兒,突然伸出雙臂,牢牢抱住她的腰,呢喃了一句:“媽,您別走,別丟下我。”
芮雪姬又一次淚如雨下,這些年對這個孩子的虧欠,這一刻集中爆發到了頂點。
她慢慢抬起手,像是不敢觸碰似的,頓了幾次,輕輕放在雷凌頭上,摸了摸:“媽媽不走,媽媽再也不離開你了。”
雷凌又把臉更緊地貼在芮雪姬肚子上,又呢喃了一句:“媽,我好想你啊。”
芮雪姬點點頭:“媽媽也想你,媽媽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凌哥兒,以前是你守護這個家,從現在開始,換媽媽來守護你,好不好?”
雷凌沒說話沒回應,呼吸平穩,但是嘴角銜著淡淡的笑。
她沒注意到,站在門口的男人,也紅了眼眶。
雷霆想進去,想告訴他們母子,以后由他來守護這個家。但是他不敢動,他知道他們不會原諒他。
是他自作孽,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
他沮喪地轉過身,緩緩走到樓梯口,終于做了一個決定。
他掏出電話來,撥了一個號碼出去,那邊接通后,他緩緩開口:“咱們見一面吧,老地方。”
那邊遲疑了一下,問:“現在?”
雷霆斬釘截鐵:“對,就現在。”
同一時間,看守所,林杳握住面前男人的手,啜泣著:“錦鴻,你受苦了。”
男人反手握住她:“怎么瘦了這么多,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