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兒子,他又拍了拍蕭北鳶的手,安撫道:“安安心心做手術知道嗎,不要胡思亂想,夜家的事,舅舅會幫你解決。我保證,很快。”
他的身份敏感,蕭北鳶一邊哭一邊問:“舅舅您為難嗎?要是為難……”
話還沒說完就被宮本武道打斷:“傻孩子,怎么會為難。當年……”
他有點說不下去,別開眼緩和了一下情緒,“當年,你爺爺給我寫信,都怪我,要是我接到消息,你們兄妹也不至于那么慘。是我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誰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那樣,舅舅您不用自責。”
宮本武道嘆息一聲:“我怎么能不自責,是我沒保護好你們。你放心,以后有舅舅還有哥哥姐姐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蕭北鳶本來哭得梨花帶雨的,除了點頭,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宮本武道輕輕抱住她,拍著她的背:“當年你外公告訴我,除了你姐姐,咱們家又多了一個可愛的小公主,還說小公主跟你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當初我拿到你照片的時候,驚為天人,真的一模一樣。等我知道夜家出事的時候,我以為你也不在人世了……沒想到,命運待我不薄,兜兜轉轉,咱們家的小公主啊,還好好活在這世界上。你可是咱們宮本家如假包換的小公主啊,卻被那些人欺負成那樣。”
宮本洋介剛才還嬉皮笑臉的,此刻也不由得紅了眼眶:“自從知道你還活著,我爸天天往寺廟跑,還叫工人重新裝修房子,給你留了房間。九叔說你們很快就會過去,所以我們一直等,要不然我爸早就到康城看你了。這次得知你要做手術的第一時間,他就要過來陪你。”
親人間的相聚本來就最抓人眼淚的,更何況蕭北鳶這樣的,那一晚哭了好幾次,睡覺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
雷凌確定她睡熟了,幫她掖了掖被子,憐惜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這才輕手輕腳出來。
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雷凌走過去開門,宮本洋介打著哈欠走進來:“咱們好久沒見,約酒吧喝一杯放松一下不好?”
雷凌走去吧臺邊,倒了兩杯紅酒過來,笑了笑:“小拾壹睡覺不安穩,經常做噩夢,我不放心她。”
洋介接過一杯,喝一口,揶揄道:“我這如花似玉的妹妹啊,便宜你小子。”
雷凌喝一口,看了看臥室的方向,點點頭笑起來:“對哦,無比慶幸,她愿意要我。”
宮本洋介放下酒杯:“老頭子哭得不行,我姐哄著呢,咱們長話短說,林家現在是什么情況,真像外界說的分崩離析了?”
雷凌選了一個放松的姿勢斜靠在沙發上,搖頭:“應該說,是林家其他人和姓郭的放棄了林杳。只要沒有徹底鏟除那個實驗,林家就不能算分崩離析。”
“你想怎么做?”
雷凌反問:“舅舅想怎么做?”
“你小子……”宮本洋介笑得肆意,“老頭子讓我來問你,你倒問起他。要不是我和姐姐勸著,你認為林家人現在還能喘氣嗎?”
雷凌點點頭,他完全相信,宮本武道一直是另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人物,這種實力和勢力不單單是對櫻花國而言。
“我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當然是小拾壹的手術,我只是覺得奇怪,以你的手段,完全夠林杳死一萬次了,你竟然一次都沒動手。”
雷凌呵呵笑起來:“沒辦法,你妹妹要我做一個知法守法的好公民。”
宮本洋介哈哈大笑:“看來你愛慘我妹妹了是不是?”
雷凌笑得神秘兮兮的,點點頭:“是啊,愛慘了。你說得對,我有一萬種方法要林杳死,不過呢也快了,很快你們就可以收到好消息。”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點到即止,宮本洋介挑眉:“這次能連著姓郭的一鍋端了?他不是和洛猜合作,你有把握?”
“沒把握的事情我會做么?”雷凌反問,搖晃著酒杯,抿一口,“聽說雷嘉言那邊找到能給柏玉玲做活體器官移植的供體了?”
宮本洋介愣了一下:“你小子不會是想……”
雷凌聳聳肩:“有何不可?既然雷嘉言和柏玉玲想要掌控那個實驗,那么咱們就放長線釣大魚,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了,也無所謂再等等是不是?”
“你那同父異母的弟弟陰狠如毒蛇,你可千萬小心。萬一柏玉玲的手術真的成功了,我怕你不好應付,畢竟你別忘了那柏玉棠也非等閑之輩。”
宮本洋介的意思是他們會聯手,雷凌點點頭:“我早就想過了,以雷嘉言的多疑獨裁,就算他們合作,也不會長久。你可別忘了,柏玉棠愛那胡青檸愛得要死要活的,這可是咱們手里的一張王牌。”
宮本洋介端起酒杯,喝一口:“反正我們家的意思就是,不管你做什么,別傷害到我妹妹就行。”
“我怎么舍得傷害她,之前有些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宮本洋介笑起來:“具體說說,你的計劃,我這邊好配合你。”
兩個人后續又聊了四十分鐘,宮本洋介離開,他們也住在這家酒店,而且就在這一層,只不過要轉個彎而已,臨走的時候他拍了拍雷凌的肩膀,語重心長:“對我妹妹好點,不然我和麒麟揍死你你信不信?”
雷凌鄭重點頭:“你放心,我會用我的整個生命來愛她護她。”
門關上,雷凌回到吧臺邊,又喝了小半杯紅酒,去浴室快速洗個澡,回到床上,把蕭北鳶攬到自己懷里。
大約是他身上有點涼,蕭北鳶瑟縮了一下,更緊地貼過來,呢喃了一句:“雷凌……”
雷凌親了親她的額頭,嗯了一聲。
蕭北鳶也不知道是不是說夢話,又呢喃了一句:“我好愛你哦。”
“我也好愛我們小乖。”
蕭北鳶再沒有聲音,呼吸綿長縮在他懷里,雷凌卻了無睡意,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想接下來的路。
跟宮本洋介聊的時候他思路清晰,每一步該怎么走都算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但是他內心總有一些不確定因素。
他不確定雷霆如果和林杳見了面,離婚的事會不會有變故。
他不確定,郭錦鴻是不是真的想弄死林杳,也不確定林杳有多恨郭錦鴻。
想了一會兒,雷凌就發現自己有點杞人憂天了,不管那些不確定因素有多少,他認定了要替蕭北鳶報仇,那就必須報仇。
他是答應過她要做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但這和報仇一點不沖突不是嗎?
想到這里,他閉上眼睛,抱著懷里的人沉沉睡去。
康城,林杳對雷霆的突然到來有點不適應,甚至說是嚇了一跳,她讓周助理約這個男人見面快一星期了,他沒給確切答復。
每次她冒著被巡捕發現的危險躲在衛生間給周助理打電話問見面的事,周助理都說雷霆還沒給答復,要她再耐心等一等。
林杳本來以為雷霆不會來了,誰知道,他就這么來了。
雖然兩個人現在算是徹底鬧翻,而且已經到了打官司離婚的地步,但是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林杳還是有點在意自己現在的樣子會不會有點丑。
半個多月不見,雷霆好像比以前年輕了,雖然眼角的皺紋依舊明顯,但是他整個人顯得平和了許多。
林杳每次去衛生間都要照鏡子,發現自己最近老得很快,臉色蠟黃嘴唇慘白,精氣神也不好。
房伯推著雷霆進來,然后就退了出去。
林杳當時坐在床邊,她想掀開被子下床來,雷霆擺擺手阻止了她:“別折騰了,就這樣吧,咱們聊聊。”
林杳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得有點尷尬:“我還以為你不愿意來見我呢。”
雷霆愣了一下:“怎么會,咱們都要離婚了,怎么地也該好聚好散是不是?”
林杳笑得諷刺:“咱們都要上法院離婚了,哪里來的好聚好散?”
雷霆反問:“你是打算跟我這樣陰陽怪氣是嗎?開門見山吧,找我來干什么?”
他現在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林杳突然又不習慣了,想到他們在一起的二十年里,十有八九都是他包容她寵著她縱容著她,幾乎沒對她發過火,反而是她經常對他亂發脾氣。
每次都是她錯了,他卻愿意哄她逗她笑。
那一切都好像一去不復返了,林杳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好像自己丟失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似的。
“首先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是我背叛了我們的婚姻,給你戴了綠帽子,讓你被人恥笑,也讓雷家在康城抬不起頭來。”
雷霆笑了笑:“現在說對不起還有意義嗎?已經造成的傷害,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彌補,我只希望,離婚的事,你爽快些,別鬧的太難看。就算給彼此,也給嘉言留點顏面。”
林杳點點頭:“你現在還能為嘉言考慮,我應該對你說一句謝謝。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個什么下場,我只希望咱們離婚后,你能對嘉言好一些,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嘉言是我雷家的孩子,只要他愿意回來,我自然會對他好。”
“真的嗎?”
看她半信半疑的樣子,雷霆挺起胸膛:“當然是真的,鐘律師就在外面,咱們都要離婚了,我有必要騙你么?”
林杳點點頭:“看來你是來跟我做交易的,你爽快,我也不含糊。雷霆,接下來我說的事,你要聽好了。那個,我要說很多話,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雷霆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水壺水杯就在柜子上,他做起來倒也毫不費力,很快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謝謝……”林杳接在手里,低頭喝一口,握住杯子,緩緩開口:“咱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這所有的事,好像都應該從夜家的事說起。雖然你已經知曉全部經過,私下里或者公開都已經陳述過很多遍,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說。當年,我確實是帶著目的接近你,不管是為了夜家的文物,還是為了雷家的財富權勢,反正我是成功接近了你,自然,我也成功成為了雷家女主人,并且進入了雷氏。在雷氏十多二十年,我確實自私自利地做了一些事,但是我對雷氏的功勞,你也是看見了的是不是?”
雷霆點點頭,哪怕他們要離婚了,平心而論,這個女人的商業嗅覺和手腕,確實厲害,尤其她一開始進雷氏那幾年,大刀闊斧改革,把垂垂老矣的雷氏帶入新的境界。
這些都不可否認,所以拋開他們的個人情感,他對她是有感謝的成分的。
“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心里如何認定我陰狠歹毒最毒婦人心,我都要告訴你,雷霆,一開始那些年,我確實是誠心實意跟你過日子。我甚至想過,和林家做一個一刀兩斷的切割,帶著嘉言安安心心跟你過日子,畢竟,那些年你對我們母子非常好。女人圖什么,不就是圖男人給的安全感嗎?你確實給了我無與倫比的安全感,有一度我有點沉迷你給的這種感覺,直到我在你書房發現那個懷表,還有無數次半夜醒來找不到你,我透過書房的縫隙,看見你盯著芮雪姬的照片發呆,看見你一次又一次給她打電話……我才終于發現,你一直因為夜家的事防著我,你一直還愛著那個女人。”
雷霆平靜地聽著,反問:“所以你為了報復我,就找了郭錦鴻?”
林杳想了想,苦笑:“郭錦鴻除了比你年輕點,其他的哪里比得上你?但是欲望這東西很奇怪,一旦把握不好,就容易墜入萬丈深淵。我跟郭錦鴻在一起,確實享受了一段時間的刺激,他年輕力壯,會哄我開心,會把我當女王,會大半夜跑幾條街為我買餛飩,會挖空心思送我小禮物。后來我發現這種畸形的關系有點危險,我知道如果你發現了,你一定會弄死我。我舍不得你帶給我的榮華富貴,舍不得雷家女主人和雷太太的美好,所以我就想跟郭錦鴻一刀兩斷。”
“但是你最終還是越錯越離譜,林杳啊,你自詡聰明絕頂,怎么會犯這種錯誤?我一直以為,你和他是真愛……其實如果你老實告訴我你要跟他在一起,我會放你走的。”
林杳苦笑:“我知道你會放我走,我可不想成全你和芮雪姬。”
這回到雷霆苦笑:“我和雪姬,什么都沒有,一直是我念念不忘,她對我早就死心了。”
林杳盯著他:“你終于承認你一直愛她了?”
雷霆頓了頓,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一臉唏噓:“我和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度過了很多美好的歲月,她為我為這個家犧牲了夢想。要不是我把持不住,我和她……罷了罷了,不說我們了,說你和郭錦鴻吧,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最后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他?”
“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么選擇他?”
雷霆其實早就想到了:“因為雷氏繼承人之爭是嗎?你發現我偏心凌哥兒,并沒有把雷氏留給嘉言的打算,你想為自己兒子籌謀,郭錦鴻答應可以幫你,還愿意跟你結婚,是嗎?”
林杳又一次苦笑:“還是你們男人了解男人。”
“我承認,我確實偏心凌哥兒,我也確實沒有把雷氏留給嘉言的打算。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這么做的原因。”
“我自然知道,你認為嘉言難堪大任是不是?雷霆,你從來不給他機會,怎么就說他做不了了?”
雷霆看著她,帶著疑惑:“你真不知道他在米國做了什么?和他導師夫妻的事,好柏玉玲的事,你真不知道?”
林杳有些心虛,很快笑了笑:“知道又怎樣,豪門公子哥,誰還沒有點特殊癖好?又沒鬧出人命,你一驚一乍的干什么?”
雷霆被她的言論嚇到了,但是很快也就釋然,他早就知道林杳是什么人的不是嗎?
“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用柏玉玲去算計凌哥兒。你們真以為凌哥兒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回事?”
林杳強裝鎮定:“孩子怎么了,你什么意思?”
“都現在了,你還跟我裝蒜是嗎?你擔心我把雷氏留給凌哥兒,想為自己兒子謀算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們真的不該玷污凌哥兒的感情。孩子明明是嘉言和柏玉玲的……”雷霆說不下去了,胸膛起伏著,看得出來他在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你們想要雷氏,還想要環球,還想弄死小拾壹,真是想等柏玉玲的孩子生下來之后不聲不響了結了凌哥兒……人心不足蛇吞象,林杳,你自己捫心自問,從你嫁進雷家以后,凌哥兒有沒有為難過你?你剛才說你動過念頭要跟我安安心心過日子,你自己相信嗎?”
林杳否認孩子的事:“你胡說,孩子明明是凌哥兒和玲玲的,和嘉言有什么關系?”
“反正孩子不在了,隨便你怎么狡辯都可以。”雷霆聳聳肩,并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說說吧,你要怎么跟我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