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看到的是躺倒一片的大大小小的象,其中有一只是粉紅色的,在象群中顯得特別突出,一群盜獵者拿著各種器械。
他們分成兩伙,一伙在一動不動的大象身上獵取他們想要的器官,另一伙抬著機關槍和長刀在周圍警戒。
他們蒙著面巾,唯一露出來的眼睛周圍,還抹上了五顏六色的條紋。
雷凌知道,非域大草原每年都有無數野生動物死于獵殺者之手,各種組織多方面呼吁宣傳,但是總是有不怕死的盜獵者前來。
看到那頭粉色小象睜著眼睛,雷凌心里就像是被人劃開了一個大口子,疼得不行。
他是想報警的,可是摸了半天摸不到手機,只能作罷。
就在他想轉身離開的時候,看到幾輛吉普車由遠及近,車子停下來后,很快下來七八個同樣裝扮的彪形大漢,緊接著,幾十個膚色各異身高各異的男男女女從幾輛車上被趕下來。
他們的雙手都被剪在身后捆起來,嘴巴里塞了東西,跌跌撞撞被人推著往不遠處的一輛破舊巴士那邊走。
有幾個黑人小孩走得慢了一點,被那些扛著機關槍的人從后面推搡了一把,然后踹了一腳。
孩子想哭,嘴巴里塞了東西,根本哭不出來,反而栽了兩個跟頭。
那些人舉起槍,嘴巴里說著什么稀奇古怪的語言,看得出來很生氣。
人群中沖出來幾個黑人婦女,她們用身體把那些蒙面巾的人撞開,然后護老母雞護小雞似的護著孩子,嘴巴里嘶嘶的聲音。
應該是幾對母子。
前面那兩個蒙面巾的人罵罵咧咧說了什么,又一次舉起槍,對準了媽媽的太陽穴。
幾個黑人媽媽絲毫未動,反而挺起胸膛迎上來,全程都保持著護犢子的架勢。
蒙面的人里面有一個脾氣比較暴躁的,對準其中一個媽媽的太陽穴就開了一槍。
嗚嗚嗚的聲音里,被捆起來的人如鳥獸散,蒙面人又罵了一句什么,端著機關槍對著四下逃散的人掃射一番。
子彈像是密集的雨點似的朝著那些人砸過去,他們身上被砸出很多血窟窿,然后他們前赴后繼倒在地上。
現場簡直可以用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雷凌只恨自己沒帶手機且手無縛雞之力,沒辦法幫到他們一二。
正在想辦法,突然有蒙面人推搡著一個姑娘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
風有點大,吹得姑娘的頭發飛起來,雷凌先聽到她的聲音,清脆得像是百靈鳥。
她說的是阿拉伯語:“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放了他們。”
與此同時,最前面那輛吉普車上邪跳下來一個男人來。
他沒戴面巾,但是戴了墨鏡,迷彩背心下看得出來肌肉特別發達,雙臂上紋滿了各種圖案。
他嘴里叼著個什么東西,雙手插兜朝著姑娘走過來,走近了,立馬有蒙面巾的人趴在地上。
男人把腿踩在對方背上,饒有興致看著面前的姑娘,吐掉嘴里的東西,然后刷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來,抵在姑娘隆起的肚子上。
感覺到她瑟縮了一下,男人勾唇笑得肆意:“聽說,這東西味道不錯?”
姑娘剛才的勇往直前換成了驚懼,她一邊搖頭一邊后退,又被人推搡著上前來,因為慣性,眼看著就要撞在匕首上。
男人順勢一轉,匕首入鞘,姑娘撲在他懷里。
歡呼聲口哨聲,還有夾雜著各種語言的叫喊聲。
姑娘掙扎著要離開男人的懷抱,卻因為重心不穩,好幾次都沒成功,耳邊反而傳來男人輕薄的笑聲:“反正你男人不要你了,不如跟了我,我會對你好的。”
啪,清脆的聲音,男人臉歪朝一邊。
他沒動,倒是他手底下的兩個人掏出槍抵在姑娘太陽穴上。
雷凌也終于得以看清姑娘的長相,竟然是蕭北鳶。
他驚訝得喊起來,隨之槍聲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朝著他這邊靠近。
雷凌猛地站起來,大喊了一聲:“小乖……”
可是奇怪的是,蕭北鳶還有那些人像是聽不見他的聲音,他聽到的腳步聲也并不是朝著他走過來,槍聲也不是針對他,而是另有其人。
一輛越野車開過來,揚起一片灰塵,最后停在蕭北鳶面前。
車門打開,一男一女下車來。
雷凌定睛一看,認出來女的是柏玉玲,而男的是……
他心里一萬頭曹尼瑪呼嘯而過,那男人居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關鍵是,柏玉玲和那男人手牽手走過去。
蕭北鳶笑了笑,緊緊盯著走過來的男人,語氣平緩問了一句:“你為什么不救我?”
男人不說話,她情緒終于起來,雙肩瑟瑟發抖,捏緊拳頭喊了一句:“雷凌,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不救我們的孩子?”
雷凌?如果那個男人叫雷凌,那么自己叫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雷凌啊……
蕭北鳶略微弓著身子,這次眼眶里全是水汽,像是支撐不住了似的瑟瑟縮縮的:“你說話,雷凌,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不救我們的孩子?”
男人還是沒說話,倒是柏玉玲笑了笑:“喲,還不明白呀,他不救你就是不要你了唄。雷家的子孫,必須血統純正高貴,就憑你,還不配。”
“你閉嘴……”蕭北鳶往前邁了兩步,瞪著柏玉玲,“你不配跟我說話,起開。”
柏玉玲挑挑眉,笑得諷刺:“一個被人拋棄的怨婦,你在我面前擺什么譜?”
說時遲那時快,蕭北鳶一個側身,從靠她最近的那蒙面巾的男人腰間拔出手槍,對著柏玉玲的眉心,聲音冷冷的:“我就算被拋棄了,那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又來我面前炫耀什么?”
柏玉玲嚇一跳,喊起來:“你干什么?你敢碰我一下試試,凌哥兒一定不會放過你。”
蕭北鳶快要扣動扳機的瞬間,柏玉玲被人扯了一把,男人無所畏懼地迎上來,抓住蕭北鳶的手,對準了他自己的額頭,聲音清清冷冷的:“別動她,有什么沖我來。”
蕭北鳶笑了笑,瞬間落下淚來:“雷凌,你要護著她是不是?”
“對,我愛她,要跟她在一起,誰敢傷害她,就是跟我過不去。”
蕭北鳶點點頭:“萬一我就是要傷害她呢?你會怎么辦,殺了我嗎?”
男人點頭,斬釘截鐵:“對,我一定會殺了你。”
蕭北鳶側過臉,看著戴墨鏡的男人,忽而笑了笑:“你剛才說的話還算數嗎?”
男人一直保持著看好戲的姿態,聽見她的聲音聳聳肩:“當然,對你永遠算數。”
蕭北鳶把槍丟過去,后退一步:“幫我殺了這對狗男女,我就跟你,當牛做馬。”
“你確定?”
蕭北鳶也是斬釘截鐵的語氣:“確定。”
柏玉玲突然開口:“麥瑟爾先生,你不能殺我,我手里有你想要的東西。”
喚做麥瑟爾的男人哦了一聲:“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嗎?”
柏玉玲點點頭:“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麥克手里的一切,我可以幫你。”
麥瑟爾來了興致:“是嗎?你如何幫我?”
柏玉玲指了指蕭北鳶:“就是她,她是麥克最喜歡的女人。咱們只要拿這女人要挾麥克,不怕他不答應你的任何條件。”
麥瑟爾顯然并不知道這一出,他先是盯著柏玉玲看了幾秒,然后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蕭北鳶身上,問:“她說的可是真的?”
蕭北鳶笑了笑,點點頭:“確實是真的,但是……你確定你用我威脅了麥克之后,他不會反擊?除非你弄死他,但是你舍得弄死他嗎?他要是死了,你的損失將會無法估量。”
麥瑟爾是聰明人,問:“你有更好的辦法?”
蕭北鳶已經不哭了,甚至眼睛里干干凈凈的,她指著面前的一男一女:“殺了他們,我保證讓麥克對你言聽計從。”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雷凌簡直看不下去了,邁開步子要沖過去,突然腳下踏空,他整個人往下墜。
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還有那句撕心裂肺的質問:“你為什么不救我?”
原來都是真的,非域的事情是真的,蕭北鳶被綁架是真的,他沒救她是真的,他們有孩子也是真的。
那個折磨她糾纏她讓她有了心魔的那個夢,全都是真的,為什么他不記得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他的記憶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誰能告訴他?
呼嘯的風聲停止了,身子好像也停止了下墜,雷凌睜開眼,發現自己白茫茫沒有邊界沒有鏡頭的空間。
接二連三換地方,他有點懵圈,左看右看,終于想起來,這好像是醫院病房。
面前有一扇門透著光亮,他走過去,抬起手推開門。
眼前的一幕和記憶里重疊,年輕男生被人推著往手術室走,頭發花白的醫生一邊走一邊看片子,然后問年輕醫生:“捐獻者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馬上到手術室。”
“這是我退休前最后一次手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知道嗎?”
年輕醫生笑起來:“老師,您做的手術上萬臺,從未失敗過。”
他們說的是日語。
走廊另一頭,另外一個人被護士推著過來,兩輛手術車在手術室門口相遇。
男生好像感應到了什么,睜開眼,側過臉。
還沒來得及看清旁邊手術車上的人長什么樣子,醫生就催促著把人推進去,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雷凌的腳步一直跟著到手術室,他倒是看清了,男生就是當年生病的他,而女生,就是蕭北鳶。
雖然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但是他就是認出來了,就是蕭北鳶。
手術室的門關上,繼而燈亮起來,雷凌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被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撞了一下肩膀,又撞了一下手臂。
那些人罵罵咧咧的,他一點感覺沒有,心早就痛得麻木了。
原來,是這樣。
這才是真相。
他的心像是被一個個漩渦吸著,向黑洞里隆隆沖去,跌得粉身碎骨。
是蕭北鳶救了他,他卻陰差陽錯把別的女人當成了救命恩人。
還有非域大草原上的事,還有那個孩子……
雷凌揪著頭發蹲在地上,他恨不得捅自己兩刀,他怎么那么愚蠢呢?
想到什么,他驀地站起來,拔腿狂奔,突然撞在什么不明物體上。
因為慣性,他被彈出去好遠,最后狠狠砸在地上。
又是白色的發光的門,這次他沒有走過去,門就開了。
他看見……
他看見非域大草原上,蕭北鳶被人綁在巴士上,蒙面巾的人朝她還有膚色各異的人身上倒汽油。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