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瓷最后還是加了司機的好友。
“水仙花?”司機郭師傅對著她的微信名笑道:“葉小姐,我覺得您更像帶刺的玫瑰花。”
他隨手轉了筆五位數的錢給她,“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先給您一筆精神補償費和誤工費吧,耽誤您時間了。”
他滄桑地又點燃了一支煙,“我也就只剩下錢了。”
葉瓷:“”
隨后,葉瓷從他口中得知,他在鵬城擁有很多棟樓,財務自由早已實現,但發妻很早過世,孩子有自己的人生,跟他不親。
這人設,葉瓷覺得挺耳熟,影視劇中常見啊,于是很懷疑地看他。
郭師傅吐出口眼圈,繼續說:“我現在人生沒什么大追求了,就是做一行愛一行。既然做了網約車,那肯定得做到最好,所以葉小姐,請一定要給我機會彌補,爭取讓我能收獲您的五星好評!”
葉瓷再次無語。
“對了,發生了這種事,您不聯系聯系家人?”郭師傅最后問道。
葉瓷終于記起來一直開啟著的位置,她掏出手機,心想得找個借口關了。然而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謝離的電話這就打過來了。
她站起來,走遠了些接聽電話。
“葉瓷,你們臨時停車了?”
葉瓷不知道怎么跟他說這件事,主要也是沒必要再說了,于是笑著問:“你同學那邊的事辦完了?怎么有空一直關注我的位置?”
謝離說:“送去醫院了。你還要多久到?”
葉瓷望了眼天,“有點事,要晚一點。”
附近民警出警很快,警笛聲由遠及近。這聲音太有辨識度,謝離顯然也聽見了,他敏銳地做出判斷:“車上出事了?”
葉瓷見隱瞞不住,只好言簡意賅描述:“有個乘客發瘋,被我們控制住了。沒受傷沒事兒。”
謝離說:“要去派出所?我過去陪你。”
葉瓷笑:“我們家小朋友這么貼心啊。不過不用折騰了,我估計就去做個筆錄。”
兩輛警車也在應急車道上停下來,核對了身份后,郭師傅解鎖了車門。
兩個民警一起上車查看現場,男子還在地毯上昏迷著,一個老民警查看他的傷口后說:“手法很重啊。”
因為郭師傅報警時說了現場有人受傷,隨行來了一名護士,于是上去給男子做了簡單包扎。
看完現場,葉瓷和郭師傅連同那輛賓利車一起被帶回轄區派出所協助調查。
賓利車里安裝了車內監控,帶聲音的那種,監控一調出來,案子脈絡就相當明了。
令辦案民警意外的是,這個制服嫌疑人的人竟然是車上的女孩,人看著嬌嬌弱弱的,下手卻一點都不含糊。
老民警很感慨:“你們也是運氣好。”嫌疑人當時完全沒對旁邊的女孩設防。
“是,是。”郭師傅很贊同。
中途葉瓷又接到謝離的電話,說人已在路上,問她具體在哪個派出所。
葉瓷對他的執拗毫無辦法,只能說了地名。
“家里人要過來?你們馬上問完了。”老民警和藹道。
沒過多久,男子也醒了,第一時間被提去問審。
這人沒有前科,沒有精神病史,和車上其他兩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作案動機不可能是仇殺或情殺,至于說劫色或劫財,監控上也完全看不出來。
而他為什么會隨身攜帶刀具,據他自己所說,是個人的愛好。
總而言之,這是起看著正常的人臨時起意,激情犯罪的案子。
如果非要找出他的動機,也許是葉瓷的冷淡態度、是司機的背景、是幾張歌單說到底,有的犯罪,確實毫無理由。
聽到這些的葉瓷和郭師傅只覺得無話可說。
葉瓷的行為被定性為正當防衛,老民警最后還提醒她:“雖然你有自保能力,但能不動手的時候,還是盡量不要動手,因為犯罪分子的手段,我們永遠都想象不到。”
葉瓷道過謝,和郭師傅一起走出派出所。
“葉小姐你什么打算?跟家里人回去嗎?”郭師傅邊走邊問。
“你呢?”
“洗個車,繼續開回鵬城。”
“那你把我的單子接完吧。”
郭師傅雖然有點驚訝,但還是笑著說:“那太好了,您放心,一定給您安全送達。”
派出所外,謝離把大眾車停好,下車就看到了走出來的葉瓷。
他喊了她一句,朝他們走過去。
郭師傅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問葉瓷:“您家里人?”
“親戚。”
“那你們聊,我先找地方洗車,一會兒來這里接您?”
“行。”葉瓷點頭。
等郭師傅走后,葉瓷抬頭對謝離說:“你看,我這都完事兒了,白跑一趟了吧?”
謝離看到她人真的安然無恙后,眼中的擔憂才散去,實話實說:“怕你大題小作。”
葉瓷說:“我是那種人嗎?對了,沒讓你爸他們知道吧?”
謝離說:“還沒。”
葉瓷松了口氣:“可千萬別讓他們知道,櫸哥要是知道了,那就會變成小題大做了。”
謝離笑了一下,然后問:“你不跟我回去?”
葉瓷反問:“我為什么要跟你回去?”
謝離猶豫不決。
門口時不時有人走過,葉瓷干脆拉著謝離回了他開來的車上。
葉瓷說:“謝離,你今天有點奇怪,怎么對我緊張兮兮的?”
如果不是她對他算得上了解,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對她也有什么念頭了。不過這種想法她是半分都不敢、也不能有的。
謝離垂下眼皮,說:“我爸去了趟你家,說你跟叔婆他們又吵了。”
原來是這樣,葉瓷懂了。以為她是負氣走的,所以擔憂。
“其實也不算吵,我現在不想跟他們吵了。你們別多想。”
“我媽可能需要多哄哄,你讓你爸多勸著點我媽。”她笑著說。
郭師傅這車洗了挺久,眼看太陽快下山了,葉瓷讓謝離先回去,謝離竟然再度勸她跟他回寧市:“司機容易有后遺癥,開車不安全。”
葉瓷說:“你今天真的有點纏人。但是你已經長大了,這樣不可愛了。”
謝離:“”
在天邊被晚霞染紅時,郭師傅把洗得锃亮的車開回來了,因為沒看見人,他嗶了下喇叭,葉瓷聞聲下車。
“葉小姐,先去吃個晚飯?我看那邊有家農家樂。”他拉下車窗喊道。
“小哥一起啊。”接著他又補充說。
葉瓷不太想讓謝離一直呆著,因為這對她來說就是個定時炸彈。
“他回家吃。”她擅自做主回復完郭師傅,轉頭跟謝離說:“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這里距離寧市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謝離現在回去,不會太晚,趕得及晚飯。
剛被說了纏人,這會兒其實想跟著一起去的謝離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只好聽話地先回家。
葉瓷站在窗前看他不太情愿地啟動了車子,拍拍車窗,玻璃降下,她微微彎腰,說:“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走了。”
葉瓷看著車消失,才重新坐上賓利車。車里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干凈了,郭師傅似乎還噴了什么清新劑,味道挺好聞。
“人家大老遠開車過來,也不一起吃頓飯啊。”郭師傅一邊將車開出去一邊說。
“家里也不遠。”
“弟弟啊?”
“嗯。”
農家樂很小,環境也一般,畢竟是在鄉下,不過原材料是真的新鮮。兩人這會兒也沒有太多講究,隨便吃了點就趕緊出發了。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隨著與鵬城距離的拉近,車也越來越多。
到進城時,道路完全陷入擁堵,車隊像螞蟻般排的密密麻麻,以龜速挪動。
郭師傅開車技術確實穩,陸續有車輛插隊到他們前面去了,他也不慌不忙,心態良好。這要換成葉瓷,壓根就不會給人插隊的機會。
“葉小姐您不趕時間吧?”發現葉瓷頻頻看前面插隊的車,郭師傅小心地開口。
“不趕。”葉瓷說。
“不趕就好,安全重要。”郭師傅說。
期間謝櫸翰也打了個電話過來,葉瓷聽他的口氣的確不知道賓利車的事情,無非又是因為她跟家里的那點事情過來勸和。這么多年下來,櫸哥次次做這個中間人,也得虧他有耐心。
擔心葉瓷在忙,謝櫸翰沒有啰嗦,說了兩句話就掛了。
郭師傅旁聽了個大概。
“跟家里吵了跑出來的?”
“不算是。”葉瓷說。
“其實我看你這一路情緒都不太好。”
葉瓷不想跟外人談論這個話題,或者說,她不想跟任何人談論這個話題。
這次郭師傅不太有眼力見,他笑著說:“我看年輕人心情不好,首因是感情問題,其次工作,最后才是父母家人。這跟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剛好相反。等你們也再長點年紀,就會發現,年輕時候的感情問題是最容易過去的。不過當局者迷,也怪不得你們。”
過了很久,葉瓷“嗯”了一聲。
道路再擁堵,總有疏通的時候。葉瓷回到租賃的公寓,時間已經到了凌晨。
鵬城是座不夜城,寫字樓里的不夜城。無數年輕人從四面八方涌進來,在這里追夢、造夢、圓夢,揮灑完整個青春,然后再回到他們出發的地方,享受平庸卻安定的生活。
這是座屬于年輕人的城市。
葉瓷并沒有那么熱愛這座城市,至少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本質上都沒有太大區別。
不過,這座城市的安全系數,遠高于世界上其他大部分城市。
所以當葉瓷推開門發現屋里有其他人的痕跡時,她是驚訝的。
開燈,房間大亮。
一個瘦弱的身影抱膝坐在地板上,眼睛被被燈光刺激地瞇起來,聲音是哽咽的:“葉葉,我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