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從旁人口中去認識他,也不從他曾經寡淡冷然的面具去判斷他。</br> 就只是,重新去認識他一遍。</br> 沈靳知的意思是,他們可以重新變熟悉。</br> 天氣預報說,罕見的雨夾雪天氣是受了北方的冷空氣影響。</br> 只是雨夾雪天氣無常,斷斷續續下了段時間,沒有停下的趨勢。</br> 沈靳知為她撐著傘,在狹窄的傘面下,兩人之間怎么樣留有距離都不合時宜。</br> 沈靳知情緒總是很淡,但喻遲笙卻發覺他在嘗試著和她變熟悉——用循序漸進的方式。</br> 比如在這種場景下,她可能很難否認這個可能性。</br> 喻遲笙其實不是個喜怒都不露聲色的人,相反她心思太好猜,幾乎在沈靳知面前無所遁形。</br> 她輕咳了幾聲,臉越燒越紅,欲蓋彌彰問起:“為什么想到送我花?”</br> 沈靳知似乎沒想到喻遲笙會問這個,又像是留意到她沒抱那束紅薔薇出來。</br> 他想了想才說:“他們說,女孩子都會想要花?!?lt;/br> 沈靳知朋友不多,他口中的他們喻遲笙也能猜個大概。</br> 其中肯定有周彥的一份。</br> 周彥是個名副其實的紈绔公子哥,身邊的女伴一個換一個,不過即便如此也不缺年輕女孩趨之若鶩。周彥那樣的人,最是會討女孩子的歡心。</br> 喻遲笙沉默了會,想起生日那天唯一的那朵紅薔薇情緒無以名狀。</br> 她想,沈靳知和周彥做朋友久了,是不是也覺得每個女孩收到花都會驚喜得鬼迷心竅。</br> 但事實如此,她很難免俗。</br> 不同的是,有前車之鑒后她顯得謹慎許多。</br> 沈靳知卻是反常。</br> 沒等她開口,沈靳知看著她突然笑出聲:“但阿笙呢,不想要也有。”</br> 她猛地側過去看沈靳知的眼睛,他眸色很深,此刻心思卻不難琢磨。</br> 他一向坦坦蕩蕩,說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br> 雨夾雪變成雨落下,滴答滴答聲不止。</br> 這樣的場景不免讓喻遲笙有些動容。</br> 她忽地想起有天大雨,沈靳知對她說。</br> 她好不好他一眼就知道。</br> 沈靳知平淡的愛意里,太有儀式感。</br> 這是他的天賦。</br> 喻遲笙不知道這一刻有沒有那樣的動搖。</br> 她聽著雨聲笑出聲,竟然跟沈靳知說起天氣真好的鬼話。</br> 而他也應和,說,天氣真好。</br> -</br> 雨夾雪轉小雨持續了一整個午后,晚上六點半,一輛黑色賓利停在明城國立大劇院前。</br> 喻遲笙下車前才知道目的地是國立大劇院。</br> 話劇在晚上七點正式演出,沈靳知選的位置靠前,恰好正對著舞臺,能收獲最優的觀看體驗。</br> 他們率先入場,觀看劇場一向需要正裝出席。</br> 沈靳知似是習慣于出席正式場合,他脫下外邊的藏藍色大衣,里頭黑襯衫打底,一套規規矩矩的西裝。他面色平靜,鼻梁架了副金絲眼鏡,模樣顯得斯文又清冷。</br> 而喻遲笙卻是窘迫得很。</br> 她拉過沈靳知,小聲說:“你怎么不跟我說是來劇院?”</br> 怕工作人員聽見,喻遲笙拉低沈靳知,沈靳知微微低頭聽她說話,她似有若無的氣息剮蹭著皮膚,讓沈靳知有些出神。</br> 他側眸去看喻遲笙。</br> 喻遲笙習慣穿純色長裙,往常是奶杏色,如今卻更愛紅色。</br> 她一身紅色絲絨長裙,黑發紅唇,冷白光線下,像無垣冰川中開出的一朵紅薔薇。</br> 一出現就會掠奪所有人的全部視線。</br> 沈靳知覺得有趣,他笑道:“沒關系?!?lt;/br> 怕喻遲笙不相信,他又湊到耳邊誠懇強調:“你這樣就很合適。”</br> 兩人說悄悄話的樣子落在其他人眼里格外般配。</br> 負責審核的工作人員笑著做出請進的姿態。</br> 喻遲笙看見《基督山伯爵》宣傳海報,喻遲笙終于明白沈靳知的用意。</br> 國立大劇院近期來了法國劇團,他們的代表劇目《基督山伯爵》將在這重新演出。</br> 喻遲笙忙著《云水謠》宣傳忙得腳不著地,也沒留意法國劇團來了明城。</br> 這個法國劇團是她之前在英國接觸過的,也是因為這一場話劇演出才讓她真正喜歡上《基督山伯爵》。</br> 她回想她和沈靳知愛好沒一點相似,她卻總是潛移默化地被他影響。</br> 她慢慢發覺,她是在愛沈靳知中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才知道成為她自己的那部分原來也有沈靳知的參與。</br> 演出開場前,他們姍姍落座。</br> 法國劇團是第一次在明城演出,場內座無虛席,她們姍姍來遲卻搶占了最優越的位置。</br> 而喻遲笙實在很少穿這樣出挑的顏色來劇院,渾身都不自在。</br> 沈靳知見她不自在,他主動把藏藍色大衣遞過來。</br> 喻遲笙本想拒絕,后又想到她沒必要對沈靳知如此客氣,干脆披上。</br> 燈光打暗,演出正式開始。</br> 《基督山伯爵》講述的是水手愛德蒙·鄧蒂斯極具傳奇的一生。</br> 盡管喻遲笙看了許多遍,再看時依舊很認真。</br> 而沈靳知少了幾分認真,他似乎熟知這劇目的所有的劇情,連同主人公所有的遭遇都默記于心。</br> 有些情節再看便顯得殘忍。</br> 他雙腿交疊,支起手臂撐在一側,鼻梁金絲眼鏡后的桃花眸微斂,他的斯文里頭像是含了些漫不經心的成分。</br> 喻遲笙察覺到沈靳知的視線總是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br> 她輕輕叫他的名字:“沈靳知?!鄙蚪骸班拧!?lt;/br> 喻遲笙:“別看我?!?lt;/br> 演出時候,底下觀眾席光線昏暗。</br> 在黑暗中,沈靳知頓了幾秒突然笑起來,他身子坐直,輕聲答應:“好?!?lt;/br> 他聲音帶有獨有的清冷寡淡,語調卻放得像羽毛一樣輕,拂過人心尖,癢癢的。</br> 喻遲笙很難不走神,但她又強迫自己專注在話劇上。</br> 話劇正演到愛德蒙·鄧蒂斯成為基督山伯爵后,把仇人檢察官弄得家破人亡。</br> 旁白說:</br> 好人做壞事良心會懲罰他。</br> 如果本來就是壞人呢。</br> 那只能自己來懲罰。</br> 這是一場華麗的復仇,基督山伯爵用漂亮的計謀讓仇人付出了代價。</br> 往日眼神清透的少年變成心狠手辣的基督山伯爵,無疑讓人驚懼,尤其是一幕幕報復的手段。</br> 沈靳知看她入神,突然問:“害怕嗎?”</br> 喻遲笙之前看的時候想過,如果她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她是否也會覺得現在的那個人可怖。</br> 最后,她得出答案。</br> 喻遲笙搖搖頭:“他在報仇后才會發現......”</br> 她的話戛然而止。</br> 她發現沈靳知在看著她笑。</br> 在一起的時候,喻遲笙經常翻《基督山伯爵》,卻從沒堅持著看到最后一頁。</br> 沈靳知一向能看穿她,也知道她是在之后才看完《基督山伯爵》。</br> 沈靳知明知故問:“發現什么?”</br> “報仇不能還給他快樂。”</br> 就像她去追究林欣瑤那些過錯,也并不能完全消解她不堪的過去。</br> 但只有去做了,才知道自己不會從中找回快樂。</br> 她忽地想起沈靳知和沈家的隔閡,她側過身去看他,想問他沈靳知你真的快樂嗎?</br> 話到嘴邊又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無處說起,喻遲笙笑笑,沒再開口。</br> 沈靳知問:“那你呢?”</br> 喻遲笙這次倒是沒有猶豫:“我會跟他一樣?!?lt;/br> 她覺得,愛憎分明有什么不好。</br> “我愛愛我的人。”</br> 當然也去恨恨我的人。</br> 沈靳知說:“我愛你?!?lt;/br> 喻遲笙遲疑地啊了聲,去看沈靳知。</br> 沈靳知斂眸看她,眼底眸色被黑暗壓得更深,舞臺的光恍若天光乍現。</br> 他聲音稍啞,比月涼的夜清潤些,在這罕見的雨雪天氣里成了不可遺忘的記憶。</br> “阿笙,我愛你。”</br> 沈靳知此刻傾過來,卻不是要做些什么。</br> 他只是低頭想看她更近些,好似也縮進他們之間變陌生的距離。</br> 喻遲笙卻因為這種昏暗環境下的視線破防。</br> 這樣的話對沈靳知來說太難得,她卻忽地想起沈靳知是說過的。</br> 他總是說戀愛要慢慢來。</br> 慢到從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開始。</br> 可這個期限,他從不和她約定。</br> 所以以前的某一天,她跟他打了個賭——為了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br> 那時候她和沈靳知在法國的馬場。</br> 他們看完那場煙花,沈靳知意外在法國又呆了幾天,他像是在逃避什么,故意不回明城。</br> 正巧趕上那時候的賽馬項目,她看沈靳知一直不開心,故意提議去看賽馬比賽。</br> 沈靳知似乎知曉她并不愛這些,笑著推辭,只呆在她身邊。</br> 她那時實在不忍看到沈靳知不開心。她硬氣地說,沈靳知,別小瞧我。</br> 她跟沈靳知打賭,如果她能在一周內學會騎馬去參加比賽,沈靳知就要替她實現愿望。</br> 騎馬對她這樣一竅不通的初學者實在不算簡單的事,更何況是賽馬比賽。</br> 沈靳知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她。</br> 他問她:“要是你輸了呢?”</br> 她挺胸以表氣勢:“那我就實現你的愿望?!?lt;/br> 但其實那套騎馬服不太合身,她看起來毫無氣勢。</br> 沈靳知盯著她看,發覺自己需要給些鼓勵,他淡淡地笑:“哦?那真是太榮幸了。”</br> 學會騎馬不是件簡單的事,即便有專業人員教學她也學得吃力。</br> 那一周,她連夢里都在騎馬,夾緊馬背的大腿內側擦傷也是常見的事。</br> 沈靳知大概知道她的性子,天天讓她小心,只是回來給她處理摔傷時眉總是蹙著。</br> 她大概是平時運氣太差,在打賭前她無數遍的祈求都如數應驗。</br> 那次她過關斬將,連神佛都眷顧她。</br> 而沈靳知只是笑著給她的白馬牽繩,像個騎士一般。</br> 她這時才想到,也許根本不是神佛眷顧。</br> 那時候沈靳知就是她的神佛,她的神佛早在一開始就知道她的愿望。</br>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很有可能會是隔日更</br> 所以更新的話就會給寶們發紅包,請寶們免費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