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子的葬禮在去世三天之后。</br> 沈靳知簡單地走了個過場,但他在葬禮上遇上了沈老爺子先前選好的聯(lián)姻對象。</br> 在沈氏集團大權(quán)還未旁落時,沈老爺子看不上聯(lián)姻這手段。至于林欣瑤,那是林家攀附的結(jié)果,左右林家礙不到老爺子的眼,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拿來牽制沈靳知。</br> 真正對沈家有助力的是眼前這個世家出來的千金。</br> 而對于這千金,沈靳知并不陌生。</br> 十八歲前,沈靳知次次去沈老爺子的棋室都能瞧見她與沈老爺子談笑風生。</br> 也是偶然的這樣一次見面,沈靳知推門進去,恰巧見著她也在,沈老爺子抬眼看他和善地笑,說來了啊。</br> 沈靳知點頭,與她對視。</br> 那時她還不是這樣的波浪大卷,她頭發(fā)剛過肩,扎著個低馬尾,眉眼青澀得很,和年輕時的許音如出一轍。</br> 想來,沈家這樣的門第都喜歡這種溫順的媳婦。</br> 他不動聲色進去,只與沈老爺子下棋。</br> 沈老爺子總是提及身旁的她,話里話外意思很明顯。</br> 沈老夫人對許音的承諾截止到他成年,他必須在這之前拿出更讓沈家其他人信服的籌碼,這是沈老爺子指給他的一條明路。</br> 之后他每次去棋室總能碰見她,那時的他其實談不上對這事多上心,每次見到也只是淡淡打個招呼。</br> 后來許音在他十八歲那年病逝,他穿著深黑色西裝站在許音墓前,她過來站在他身邊與他交談。</br> 沈靳知古怪的脾氣在沈家早傳了個遍,平時只對沈老爺子和許音話多些,那千金說了數(shù)十句,沈靳知一句也沒搭理,沈靳知之后聽說那千金去了國外留學,兩人再也沒見過。</br> 在沈老爺子的葬禮上,章家千金燙了個波浪大卷,顏色也染成外國人最愛的金黃發(fā)色。</br> 她見著他就說:“沈靳知,都十年不見了,你怎么還是一點都沒變?”</br> 沈靳知說:“你倒是變了不少。”</br> 章家千金哈哈大笑,不悅地糾正道,這不是女大十八變嗎?</br> 沈靳知沒反駁,只當是十年未見的寒暄。</br> 沈老爺子清醒時給沈靳知指了條路,青城的章家和江家是近二十年來的新貴,而沈靳知早就與章家千金相識,聯(lián)姻也不算是太勉強沈靳知。</br> 沈靳知知道,早在十幾年前,沈老爺子就有這個打算。</br> 沈靳知那時對于婚姻的印象全都來自許音和沈恒原,他不理解為什么沈恒原愛陸子悠還要去招惹許音。</br> 他那時候想,好在他沒有愛的人,娶章家千金也不算太辜負。</br> 不過那時許音還在世,沈老爺子幾番暗示,許音通通拒絕了。</br> 許音雖看著溫和但卻極不好說話,她不愿意沈靳知當沈家聯(lián)姻的工具。</br> 許音身體一直不好,在沈靳知十七歲生日過后就每況愈下。</br> 在那一年,許音和沈靳知都在沈家聽見了很多傳言。</br> 傳言沈靳知十八歲時,沈恒原就會帶著沈硯辭回沈家入族譜。自然沈靳知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也就不再是沈家獨苗,而是眾人戲稱的沈二少爺。</br> 傳言許音已經(jīng)病入膏肓,活不過來年開春,如果沈靳知要保住自己繼承人的地位就要與章家千金聯(lián)姻。</br> 再者傳言,沈靳知頻頻與章家千金示好,疑似要在沈硯辭入族譜前奪權(quán)。</br> 這些傳言半真半假。</br> 假的是沈靳知并不打算娶章家千金奪權(quán),真的是許音的確只能活到來年開春了。</br> 入冬后醫(yī)生下了最后通牒,說許音最多活到來年開春。當然,這是極好的情況。</br> 沈恒原顯然確信許音活不過來年春天,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帶著陸子悠去買結(jié)婚鉆戒。</br> 沈靳知承認,那時候他也許只是不想讓沈恒原他們好過。</br> 他開始愿意去接觸章家千金,他和章家千金的相處也讓沈老爺子樂呵呵地和章家提了訂婚的事。</br> 最后這個提議因為許音的反對流產(chǎn)。</br> 許音把沈靳知叫到病床前,溫和的眉眼蹙起,神情嚴肅認真。</br> 她沒穿病號服,氣色卻被寡淡的顏色襯得愈發(fā)差。</br> 她問沈靳知:“阿知,你是真心喜歡章家小姐嗎?”</br> 沈靳知答不上來。</br> 有章家的助力,他的結(jié)果會和沈老爺子指的明路一樣,名正言順地成為沈家的繼承人。</br> 他對章家千金算不上討厭,但他不愛任何人。</br> 這輩子他也不打算愛人。</br> 數(shù)十年帶著面具生活,他已深陷在沈家牢籠里,他不愿意浪費精力在薄涼的感情上。</br> 還不如就這樣讓毀了許音毀了他的人繼續(xù)不痛快下去。</br> 許音搖搖頭,臉色更加蒼白:“但我希望你能和你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br> 她試圖說服他:“阿知,你怎么就知道你不會遇到呢?”</br> 如果遇到那個真心喜歡的人的時候,你再沒有機會去靠近她了呢。</br> 那時候沈靳知真的覺得,不會有這樣的時候。</br> 許音果然在入春后病得更嚴重,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br> 那是沈靳知第一次覺得死亡這么可怕。</br> 它不動聲色地偷走人的時間,然后慢慢侵占全部。</br> 許音記著沈靳知的生日,每日每日都劃著日歷倒數(shù)著。</br> 她笑著說,總算是快等到阿知的十八歲生日了。</br> 沈靳知覺得命運對他算不上優(yōu)待,但也稍微地垂憐他了點。</br> 許音在他十八歲那天精神好了許多,還神秘兮兮地給沈靳知準備了十八歲的生日禮物。</br> 但許音沒能撐過十二點,死在了沈靳知十八歲生日這天。</br> 許音死前跟他說,希望阿知以后不要把這天當成紀念我的日子就好了。沈靳知沒有哭,但后來他很少再為自己過生日,他做不到去忘記。</br> 那時候沈靳知也不過十八歲,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但許音這個牽掛離開后,沈靳知竟然覺得一身輕松。</br> 許音死后一個星期,沈恒原把他的初戀娶進了沈家。沈恒原喪妻與娶妻也不過間隔七天,沈恒原巴不得許音早點死,好娶初戀過門。</br> 明城世家雖沒明著說,但背后都指指點點笑稱沈家這是喜喪。</br> 這樣的嘲諷,沈靳知在許音的葬禮和沈恒原的結(jié)婚典禮上都聽過太多。</br> 喜的是沈恒原他們一家人,喪的卻只有他。</br> 沈恒原結(jié)婚當夜,他穿一身喪服入了席,他坐姿端正看著臺上新人喜結(jié)連理,他不禁為許音感到悲哀,她這十八年來換來的只是這樣的結(jié)局嗎。</br> 那天他沒鬧在臺下坐了一晚,流言卻傳得極快,說沈二公子與沈家撕破臉了。</br> 而沈硯辭那日之后便成了名正言順的沈大少爺。</br> 人類悲喜不相通已是尋常,又何苦去找自己的不痛快。可人低落時,連不痛快都會找上門來。</br> 他不找沈恒原,沈恒原就會來找他。</br> 沈恒原責怪他穿著喪服公然出現(xiàn)在婚禮上,而他面色平靜問沈恒原說,你還記得許音也就去世了七天嗎?</br> 他為他的生母守孝,竟成了別人眼里的笑話。</br> 沈恒原怒不可遏,拿起手邊的東西砸他。</br> 他沒躲,血順著高挺的鼻梁往下流,弄得他面容可怖。</br> 那日外邊下起很大的雨,他站在狼藉的房間內(nèi)冷笑了幾聲,隨后走出沈家大門,再也不回頭。</br> 在瓢潑大雨里,他面上的血跡被沖干凈,新翻的泥土氣息蓋住他身上的血腥味。</br> 許音的死對他來說竟意味著解脫。</br> 還有自由。</br> 一無所有的他在那個雨夜越走越遠,終于獲得了自由。</br> 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他有的也只有自由而已。</br> 不過他也可以用這自由去換其他的東西,比如沈家的控制權(quán),比如…</br> 不過章詩虞甩著她那頭金黃的秀發(fā)對沈靳知說:“就算章沈不聯(lián)姻,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也會讓我爸幫你的。”</br> 沈靳知表現(xiàn)得受寵若驚,語氣卻算不上意外:“是嗎?”</br> 章詩虞點點頭說:“是啊是啊,我愿意幫你的。”</br> 沈靳知不為所動,淡淡問:“條件呢?”</br> 章詩虞驚喜道:“沈靳知你果然很聰明!”</br> 周彥在一旁聽了,都想快點逃離這尷尬的談話。</br> 章大小姐果然說起她的故事來,她最近喜歡上一個男人,那男人過幾天要去相親,她必須想辦法阻止。</br> 沈靳知問:“那你希望我怎么做?”</br> 章詩虞試探地問:“你能替我的暗戀對象去相親嗎?他身高跟你差不多,條件也差不多,你去相親那女孩也不虧。”</br> 周彥嘴欠說了句:“那都差不多,你干脆喜歡沈二算了。”</br> 章詩虞瞪了過去:“那怎么一樣!所以沈靳知你到底幫不幫我?”</br> 周彥說:“你可別害沈二,他有喜歡的人了。”</br> 沈靳知不反駁:“詩虞,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讓她誤會。”</br> 他已經(jīng)有過一次后悔,不想再有第二次。</br> 章詩虞哭喪著臉說:“我出此下策,那還不是因為我喜歡的人他要去相親了。”</br> 周彥在旁不嫌事大:“相親了也不一定處得來啊,急什么?”</br> 章詩虞罵罵咧咧,說起那相親對象之前說了些擇偶要求,她暗戀的人全都符合,所以兩邊父母都在撮合。</br> 章詩虞說,沈靳知看在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上幫幫我吧。</br> 沈靳知見她著急,玩笑道:“十年沒見的交情么?”</br> 沈靳知到底沒說不幫章詩虞忙,只是不巧,他在章詩虞喜歡的人相親的前兩天發(fā)了高燒,吃了退燒藥只能在家躺著。</br> 相親前一天,章詩虞氣憤地發(fā)了張圖片過來。</br> 【章詩虞: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他們改時間了!竟然是今天相親!】</br> 章詩虞之后打電話過來哭訴她暗戀對象與相親對象見面的事。</br> 沈靳知無心留意她說了什么,只瞧見那張兩人相談甚歡的照片。</br> 約會地是明城一家口碑極好的甜品店。</br> 女孩子穿著藍紫色長裙,在日光里笑得燦爛。</br> 說了一陣,章詩虞才發(fā)覺沈靳知沒說話。</br> “沈靳知,你怎么不說話?你在聽嗎?”</br> 沈靳知剛吃了退燒藥睡著,又被章詩虞一通電話吵醒,腦袋脹得疼。</br> 他一時竟然腦子空白,不知哪一部分更讓他訝異。</br> 他盯著照片里的女孩看了一會,慢了半拍才問:</br> “這是你喜歡的人的相親對象?”</br> -</br> 有時候拉攏盟友最快的方式就是有了共同的目的。</br> 章詩虞沒像之前那樣長篇大論,只是說了句對啊,沈靳知卻應和她。</br> 他咳了聲,輕聲說:“真巧,這女孩是我喜歡的人。”</br> 那一刻,他們竟然抱著相同的目的在交流。</br> 他空降沈氏集團以來,一直都有董事要他犧牲他的自由去換沈氏集團一個新的可能性。</br> 他從百影辭職,重新介入沈氏集團的斗爭,在報紙上也不過寥寥幾句。這婚姻大事的自由卻被添油加醋,上了數(shù)次八卦頭條。沈靳知說不出在看到喻遲笙和相親對象時是嫉妒還是慶幸的心情。</br> 許音說,如果遇到那個真心喜歡的人的時候,你再沒有機會去靠近她了呢。</br> 他真以為,不會有這樣的時候。</br> 可現(xiàn)在,他真的只想跑過去把她抱在懷里,拼命去靠近她。</br> 他站在原地,瞧見那車燈亮起,照著兩人的影子。</br> 看樣子很般配。</br> 明城的天氣漸熱,但夜里還是涼的。</br> 他高燒不退在家躺了兩天,貿(mào)然吹了冷風,頭昏腦脹。</br> 只是站在原地,止不住的咳嗽。</br> 不過那相親對象沒過來,過來的是喻遲笙。</br> 看他在咳嗽,她皺了皺眉,欲言又止:“你怎么來了?”</br> 她語氣像是百轉(zhuǎn)千回,讓人分不清是驚訝還是責怪。</br> 驚訝他來了或是責怪他怎么才來。</br> 沈靳知伸手把她抱在懷里說:“阿笙,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來糾纏你。”</br> 他一邊笑一邊咳嗽得越厲害。</br> 喻遲笙卻是看不慣沈靳知一個勁咳嗽的樣子。</br> 沈靳知身上燙得像個火爐。她苦惱了一陣,最終用惡狠狠的語氣地讓沈靳知先進去。</br> 而沈靳知反而笑得更厲害,連同咳嗽也是。</br> 她知道她的語氣可能在沈靳知聽來也不是惡狠狠那回事。</br> 但她開始不再排斥這些了。</br> 周微說,他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br> 她問,還需要多久,再久些那她可就不等了。</br> 周微被她逗笑,說學姐你總算和以前一樣了。</br> 像以前一樣毫無顧慮肆無忌憚地去愛人。</br> 而她也笑,說微微我知道分寸的。</br> 周微朝她吐舌頭,拍著胸脯說,學姐不要忘了哭唧唧回來的時候這還有我。</br> 好在家里還有些退燒貼和藥,喻遲笙一并逼迫沈靳知吃下去才肯跟他說話。</br> 再折騰了會,沈靳知已經(jīng)睡著了。</br> 喻遲笙只當他精神昏沉,坐在一旁照看著。</br> 客廳的燈忽閃了下,轉(zhuǎn)而熄滅。</br> 喻遲笙的手機屏幕亮起,是物業(yè)提醒的消息。</br> 西區(qū)靠古建筑群近的小區(qū)會暫時停電兩個小時,讓住戶不用驚慌。</br> 還有一條周彥的消息。</br> 【阿笙妹妹,沈二是不是去找你了!他燒了兩天,要是說了些胡話你就當他在放屁好了!】</br> 黑暗中,只有冷淡的月光是那唯一的光源。</br> 沈靳知身上依舊很燙,喻遲笙還在想這退燒藥怎么不管用,借著月光再去辨認一遍退燒貼的效力。</br> 沈靳知閉著眼睛,在月光下一動不動,只有均勻的呼吸聲。</br> 他這樣子連胡話都不會說,更別提別的。</br> 喻遲笙突然覺出沈靳知之前遇見她的心情,是不是也像這樣。</br> 他包容她的一切,也包容她沒有任何預兆地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br> 毀滅或是共生,全都交給對方抉擇。</br> 沈靳知昏昏沉沉地做了個夢,夢見他去明大校慶當天,因為堵車他去遲了音樂會。</br> 校音樂會演奏內(nèi)容枯燥,即使他錯過了一大部分也感覺不太可惜。</br>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臺下,任由繚亂的光影晃動。</br> 身邊的陪同者時不時問他體驗如何。</br> 他斯文又客套地說,很好。</br> 至于是哪樣的好,沒人會深究。</br> 喻遲笙在夢里問他,那場音樂會怎么樣。</br> 他直白地說,自己根本沒聽。</br> 這樣的反應逗得喻遲笙哈哈大笑,她又問那你怎么還是聽完了。</br> 他給她解釋說,他不是個不給別人面子的人,即便是再無趣的音樂會,他也會耐著性子看完,最后夸獎一句很好。</br> 第一次接到喻遲笙電話那天,他也在聽一個枯燥的音樂會。</br> 雖然沈老爺子不把聯(lián)姻看在眼里,但聯(lián)姻這手段著實能消減沈靳知的氣焰。</br> 百影董事里頭有不少沈家交好的世家,那音樂會意在撮合他和某位董事的千金</br> 他如往常一樣等待音樂會結(jié)束,委婉評價一句很好。</br> 喻遲笙那邊有人起哄,問他是不是喻遲笙男朋友。</br> 他忽地沉默,在無趣的音樂會上思考起這樣的可能性。</br> 而后,他真的在臺風天再遇上喻遲笙。</br> 每每有音樂會或是無趣的應酬,喻遲笙總是巧合地出現(xiàn),讓他一遍一遍地缺席那無趣的場合。</br> 夢里的喻遲笙又問他,分手那天為什么不解釋。</br> 他一邊沉默,一邊發(fā)覺這是夢。他忽地驚醒,恰好喻遲笙在身邊。</br> 更覺出這是場不忍破壞的美夢。</br> 看著沈靳知醒來,喻遲笙甚至伸出三根手指,讓沈靳知辨認這是幾個數(shù)。</br> 而沈靳知抓住她的三根手指,失笑地看著她說:“阿笙,我沒燒傻。我知道這是數(shù)字三。”</br> 喻遲笙沉默了一陣:“沈靳知,那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來找我是什么意思?”</br> “...知道。”</br> “阿笙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去相親了。”</br> “沈靳知,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說這件事?”</br> 什么身份呢。</br> 沈靳知也不知道。</br> 高燒讓沈靳知失了些理智,思考問題也不像平時那樣權(quán)衡利弊。</br> 他溫和寡淡的聲音變得沙啞,有種綿長的困頓感,像夜里不安的夢囈:“阿笙,我很想你。”</br> 他聲音很輕,輕得幾乎飄進風里:“很想很想,也很不甘心,很不情愿。我一直覺得愛、喜歡和占有欲是沒有界限的,這些我都不會有,也不用去分辨他們的區(qū)別。我沒打算過把我愛的人拉入和我同樣的境地,所以我也不打算去愛任何人。”</br> “但在我二十七歲的時候,我有了一個很愛很愛我的人,她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我,她的愛讓我的愛在她面前自慚形愧。我知道她遲早會離開。而是這樣的原因,還是那樣的原因并不重要。”</br> “可我其實很想留住她,卻用我的方式把她越推越遠。”</br> 書上說,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它自由。</br> 但他不敢給她自由,怕她再也不回來。</br> 他之前不愿意承認,他帶了威逼利誘成分的威脅也是因為不想讓她離開。</br> 他像是真的困惑,剩下的話滯留在空氣中,無限期延長。</br> 他只是再重復一遍:“阿笙,我很想你,也很愛你。”</br> 生了病的沈靳知連話都直白許多,讓喻遲笙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她大可以再說些話遮掩過去,不過騙的只是自己。</br> 她聲音發(fā)澀,問出那句早就想好的話:“所以沈靳知,你是為我而來嗎?”</br> 沈靳知沒說話,他只去看喻遲笙。</br> 他沉靜的目光在這時被攪亂:“阿笙。”</br> 沈靳知似乎從沒這么慶幸過,這是在黑暗里里,連他無處宣泄的心意都能隱藏住。</br> 他的嫉妒,他的不甘心,以及他的膽怯。</br> 他說:“如果我說是呢。”</br> 他不能否認是這個契機,把他推向喻遲笙。</br> 他私心搶奪上天的功勞,只為成全自己。</br> 他不再想著準備周全再來愛她,只是本能地來愛她。</br> 他聲音沙啞,眼底如不見天日深海,他抬手用指腹輕輕蹭了蹭喻遲笙的臉頰:“老爺子清醒時要和我做個交易,用沈家繼承人的身份來交換我的自由。我說不愿意,現(xiàn)在不愿意,以后也不愿意。”</br> “阿笙你看,我真的一無所有了。”</br> 沈靳知跟她分享他一無所有的時刻,喻遲笙只覺得心臟鈍鈍地疼。</br> 她一低頭,淚便大顆滾落,落在他的手背上。</br> 沈靳知雙臂一攬,把她抱進懷里。</br> 她眼前依舊是帶著巖蘭草氣息的體溫,帶了點安撫的意味。</br> 他身上滿是苦寒的氣息,再一次將她包裹。</br> “阿笙,不要輕易原諒我。”</br> “我會用一生去償還傷害你的罪名。”</br> 原來沈靳知一直說的都是真的。</br> 他真的覺著,他對他的阿笙虧欠許多。</br> 而喻遲笙第一次發(fā)覺他們分離的時間已比在一起的時間多了。</br> 她突然顫栗地睜眼,去看沈靳知。</br> 再開口時已眼眶濕熱。</br> 月光清淺,照得他眉眼溫和。</br> 他替她擦眼淚,朝她笑說她是個愛哭鬼。</br> 她不服氣地提醒他現(xiàn)在只是個病號,不許笑話她。</br> 沈靳知思忖了會,看著她笑:“阿笙,病號也可以做很多事的。”</br> 喻遲笙說:“哦?哪些事?”</br> 沈靳知一頓,抓住她亂動的手,悶哼了聲開始裝可憐:“阿笙,我可是個病號。”</br> 計劃得逞,喻遲笙才雄赳赳氣昂昂地站起來:“沈靳知!讓你逗我!”</br> 他笑著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拉倒在懷里。</br> 她胸口貼著他神秘莫測的心跳。</br> 她去親吻他,而他接受她的親吻,逐漸反客為主。</br> 她呼吸間都是他清寒的氣息,他手扣在她的腦后,克制不住地吻她。</br> 因為整夜發(fā)燒,他嘴唇很干燥,碰到她側(cè)頸的皮膚,有微微的顫栗感。</br> 而她在這種顫栗中半閉著眼接受他的吻。</br> 愛沒有丈量的單位,近在咫尺甚至負距離。</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等待!感謝寶貝支持晉江正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