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許久才調勻了。</br> 安錦南輕啄那對已經紅腫的唇瓣,不舍地稍稍松開了覆在她細腰上的手。</br> 豐鈺垂下頭,把臉埋在他胸前。她肩膀輕顫,大口大口地吸著氣。</br> 適才,幾乎給他吻得窒息了……</br> 頭昏昏的,能站穩,全靠他相扶。</br> 對豐鈺來說,這段漫長得過分的熱吻已經結束。可對安錦南來說,這不過是剛剛開始,他胸腔滿溢著掙扎糾結的渴望,他懷中抱著這個讓他頻頻失控的女人,而她,竟出奇的乖巧、順從……</br> 他握住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看著自己。</br> 她雙眸有些濕潤,水意朦朦。安錦南低低嘆了一聲,他傾下腰,想要重新覆住她的嘴唇。</br> 豐鈺瑟縮了下,她別開頭,撐住安錦南的胸口。</br> 他蹙了蹙眉,視線下移,注意到她雪白的頸子,分明的鎖骨……他眸色掙扎,重新看向她的臉,潮紅的顏色正從她面上退去。</br> 這個適才被他吻得軟成了水的女人,正在急速地恢復神智。</br> 他知道適才她不過是心緒復雜下的一時軟弱。再想親近,便只得用強。可她即將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人,何急一時?</br> 安錦南伸手按住她的腰,手掌緩慢而掙扎地摩挲著,叫她緊緊貼著他,不能逃去,然后聲音嘶啞地開口“若剛才本侯不來,你待如何?”</br> 豐鈺低眉喘息著,眸中已恢復了冷然她抿了抿嘴唇,拉開自己與安錦南的距離,走到一旁,將被弄亂的衣裳撫平,“若侯爺不來,我自大聲呼救。”</br> 安錦南從后擁上,大手環過她細腰,將她鎖入懷中。</br> “豐鈺,本侯可以早點迎你入門?”</br> 他聲音里的柔情,難以忽視。略帶沙啞的嗓音,沒來由叫她心內顫了顫。她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臉。輕輕掙脫了他的手,她想抽身。</br> 安錦南拉住她手臂將她拖過來,叫她正面對著自己,含笑撫了撫她的發,道“適才嚇唬人的那句說得很好。”</br> 哪句?</br> ……我即將與嘉毅侯成婚……</br> 你敢動我,我夫君豈能饒你……</br> 記憶回籠,當著安錦南的面,她臊的滿臉通紅。安錦南俯身貼近她耳畔,聲音里滿是笑意,怒氣早在適才的親近中化成了旁的東西。</br> 他含著笑逗她“叫聲聽聽……”</br> 他聽見豐鈺嘆了一聲。</br> 手中抱著的人已經沒了適才的虛軟。她雙眸澄澈地,用沉靜的眸光望著他,似乎有些無奈,有點恐懼,又有點煩……</br> 安錦南覺得心里好像突然有什么東西被抽去,他澎湃的心緒瞬間凝固了起來。</br> ——他們之間,似乎從來都是他的一廂情愿。</br> 他雖在感情方面遲鈍些,可他也能讀懂,她看他的眼神,有感激,有恐懼,有防備,唯獨沒有情意。</br> 這是個冷心冷肺,他費盡力氣也難以將她捂熱融化的女人。</br> 安錦南驕傲的內心微微折出一道痕,然后很快自行撫平,面容重新變得沉郁冰冷。</br> 在他放開手的一瞬,豐鈺快速地走到距他甚遠的門邊,“家中恐等急了,我……”</br> 安錦南輕嗤一聲,沒有看她。</br> 他坐在適才喝茶的桌案旁,腳底攆著那碎了一地的瓷片,淡漠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從鼻中輕輕哼出一個字音。</br> “嗯。”</br> 豐鈺如逢大赦,拉開門就走了出去。</br> 隔著一道門板,她胸脯劇烈地起伏。</br> 若不是迅速逃離,她怕自己在他面前失了冷靜。</br> 她說不清自己是怎么了。</br> 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情形。婚后的安錦南,會否常常這般與她獨處?</br> 他伏低身子貼在她耳畔說話,含笑哄她喊一聲“夫君”……</br> 他抱住她貪婪地親吻,灼熱的手掌似乎要燎著了她的背脊……</br> 他深邃的眼眸濕漉漉的,專注凝望她時,有無限的柔情在涌動……</br> 他和她貼的那么近,她聽到他有力的急促心跳,和他難以叫人忽視的劇烈反應……</br> 豐鈺對此陌生,恐懼,她不知該如何應對。</br> 她千算萬算,獨獨算漏了一條。</br> 她只看見了他的殘暴、冷血、自私。她從沒設想過,他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模樣。</br> 她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不敢想,他……</br> 他說的都是真的。</br> 他……喜歡她?</br> 這一認知,在適才漫長的親吻中被印證。似乎有一股暖流,將她和他的心在那瞬緊密聯系在一起。她發覺自己無法逃避,無法自欺。</br> 她緊緊捂住胸口,聽見自己快要蹦出胸腔的劇烈心跳……</br> 她閉了閉眼,用了十分大的力氣才邁開步子,走了下去。</br> 安錦南立在窗旁,目視她窈窕的背影遠去。</br> 他已暗中安排了崔寧相護,不必憂心她的安危。</br> 適才在林中,他心內怒不可遏,惱恨翻涌呈滔天之勢。</br> 他以為自己冷靜強硬,從不怕什么東西。遠遠聽見調笑聲時,他卻是恐懼得連話都說不出。</br> 多怕自己闖將過去時,已經晚了一步……</br> 還好還好,一切都來得及。</br> 他無法想象,若她真的被……他會如何?</br> 便是殺了那些人,能挽回什么?</br> 她那樣的性子,若是給人欺了,又會怎么做?</br> 安錦南兩手交握,頭低垂下去,額頭抵在手背上,隱隱的痛意爬上了額角。</br> 這許多年來,他對外頭的事都不大在意。不能想象,自己會有一日為了一個女人動了真怒。</br> 剛才……他親手捏碎了那人的骨頭……</br> 豐鈺……從什么時候開始左右了他的情緒?</br> 他其實很不習慣這樣,但他知,這只是開始……</br> 他長久的坐在那,默默無語。卓鳴進來,回報了今日事“鄭英一行人醉酒,因與人打賭,才攀墻入了寺里攀折梅花。應是巧合。”</br> 安錦南抬起頭,嘴角噙了抹輕嘲“將適才在場之人,盡數追回。”</br> 卓鳴眸子閃了閃“如何處置?”</br> “殺。”安錦南淡淡吐出一口濁氣,似乎說完這個字,今日的惱恨才終于消了。</br> 他站起身,與豐鈺在一起時的柔和淺笑紛紛消弭了行跡,他面部線條料峭冷硬,眸色深不見底。</br> 文心回城那日,是豐鈺婚前最后一次出門。</br> 年節將近,各家忙于迎來送往,豐府今年大勝從前,往來不絕的各色人馬欲與結交。豐慶雖在病中,前來探望致禮的亦不少,因主母“抱恙”,杏娘的能干就在這時體現出來,將禮帳記得極其詳盡,待豐郢每日來時報與他瞧。</br> 杏娘表面上的身份,仍只是屋里的大丫鬟,可眾人都知道,等老爺病好些,或是尋個合適的時候,杏娘許就抬了姨娘了。</br> 而客氏漸漸不吵鬧了。</br> 初時她每日以淚洗面,狀若瘋癲地哀求哭喊,隨著日子鄰近新年,她突然安靜下來,并在某日,求見了一回豐大太太。</br> 當夜,豐鈺就從杏娘處聽說了豐大太太和客氏的談話詳情。</br> 年節將近,客家定有人來送禮,客氏不出面、不打招呼,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若豐家搪塞說是客氏病了,那也必會有客家的人前來探望。</br> 客氏所倚仗的便是自己娘家,與她兩個孩子,只要他們不放棄她,她就仍有機會復起。</br> 豐慶癱了,她就該是二房絕對的掌權人。便她做錯過什么,那也是他們二房的事,遑論,那件事本就處處存疑。</br> 她本有十足把握,能將自己從這境地解救出去。</br> 望著氣定神閑、面色不錯的客氏,豐大太太挑了挑眉。</br> “你我妯娌一場,都是外姓人,我同情你處境,也不想如此待你。不過,你既知年節將近,你必會見你家人,為何不韜光養晦,安心等待?你何苦扯了你那寶貝女兒進來,做些無謂事,反害了她,害了你自己?”</br> 客氏怔怔望著豐大太太,神色迷茫,聽不懂這話是何意。</br> 豐大太太嘆了口氣“這幾天,媛兒不曾來?”</br> 客氏面容一僵,是啊,這幾天豐媛不曾過來。她以為是年節近了,家里宴多……</br> 難道出了什么事?</br> 豐大太太見她一臉迷茫,似乎真不清楚,心中倒有些不忍,緩步上前,撫了撫她肩膀。</br> “你說你,何苦叫孩子們跟你受罪。前兒柳家來人,你未來親家帶了兒子過來,倆孩子私下說了幾句話,你猜怎么著?”</br> 她嘆道“你們就是想不開,非要和鈺丫頭過不去。她一個即將出嫁的閨女家,能礙著你們什么?柳家小子也是蠢,竟能答允這種事!”</br> 客氏仰起頭,緊緊攥住豐大太太的袖子“到底……到底發生了什么……”</br> “柳家小子知道鈺丫頭去宏光寺,攛掇那鄭英劫堵鈺丫頭……給嘉毅侯撞個正著,你覺得能撈到什么好?”</br> 豐太太目露同情,拍了拍客氏的手背“人啊,有時真的莫要把旁人想得太蠢。嘉毅侯什么人物,你以為壞了鈺丫頭貞潔她被嘉毅侯厭棄了,我們這些作為她家人的就能善了?”</br> “媛兒的婚事……作罷吧!”</br> 豐大太太丟下這話,就搖頭走了出去。</br> 此事是豐鈺頭回聽聞。</br> 上次鄭英出現在宏光寺內,確實疑點重重。</br> 她眸中風云密布,怒意席卷。手握成拳,恨不能揪住豐媛,好生問一問,她究竟如何擋了他們的路!</br> 客氏害了她娘,害她進宮,又害她幾乎失了名聲,客氏自己不應受報應么?</br> 為何他們害她就是理所應當,她就不能稍稍反擊?原本對這個妹妹她有幾分不忍,雖嘴上要強沒說一句軟話,可在心底,她并不想豐媛受她受過的那些罪,到頭來……竟得到這樣一個結果?</br> 是她太仁慈,太無能了嗎?</br> 但不論客氏和豐媛如何打算,這個年節仍在喜慶的氛圍中過去了。</br> 客氏出來見過幾回人,不知有什么把柄在人手,自己的處境她并未與娘家提起。</br> 而豐媛變得很沉默。</br> 二月十三她就要啟程入京,參與今年的小選。</br> 低階官員的女眷躲不過這一習俗,縱豐凱已經是五品大員,可她是豐慶的閨女,她父親官階不高,她躲不過這遭。</br> 臨行前,豐媛去了趟豐郢的院子。</br> 豐鈺知道后,并沒有派人跟著。</br> 她也很想知道,豐郢會怎么做。</br> 對豐媛這個繼妹,豐郢向來不很親近,他大多時間在外,與她交往甚少。可面對一個哭的梨花帶雨把你當成唯一救世主的女孩子,他覺得拒絕的話真的很難開口。</br> 接著就傳來消息,說豐郢打點了門路,免了豐媛上京。</br> 這與豐鈺方面的處境可謂天壤之別。</br> 對豐郢這個兄長,豐鈺是徹底的失望了。</br> 他看不見自己親妹被人踐踏欺凌的模樣嗎?因為她性子強,不愛流淚,所以她就該當承受更多的苦楚?</br> 她內心滿滿的都是酸澀和感傷。</br> 她看著這個傷透她心,沒給她半點溫暖的家,第一次覺得,離開不失為一件好事。</br> 二月初,安錦南親自上門請期。</br> 三月十五,嘉毅侯府張燈結彩,二十八歲的嘉毅侯,續娶小他三年的繼室豐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