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人舉起手機在拍照或者錄像，但是礙于人多，只能費力地舉起手機，試圖越過人頭拍到清晰的畫面。

　　秦書拿起手機。他人長得高，位置也近，沒人能擋住他，畫面清晰而穩定。

　　緋紅云霞逐漸消散的時候，鋼琴聲消失。

　　宋云回站起來，轉身就打算向人群中最高的人這邊走去。

　　很突然的，鼓掌聲頓起。

　　宋云回……宋云回后退了一步。

　　之后像是反應過來了，他稍稍彎腰算是表達感謝，下來后和工作人員說了聲“謝謝”。

　　很久沒有這樣被人鼓掌了，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習慣。

　　雖然不習慣，但他一套動作下來仍然很流暢。

　　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無論如何也忘不了，改不掉。

　　宋云回溜得太快，工作人員也就來得及回了句“不用謝”，其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對方就已經融進了人群，不見蹤影。

　　拉著秦書到了人少的地方，宋云回短暫地摘下口罩呼出一口氣，仰起頭問：“好聽嗎？”

　　秦書看著對方在燈下閃著光的眼睛，說：“好聽。”

　　沒有什么多余的浮夸的夸獎，很簡單的兩個字，但是很認真，很明顯不是出自敷衍。

　　宋云回笑說：“以后想聽就和我說，我會的還挺多。”

　　秦書點頭。

　　出行的路線早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安排好，逛了一天又回到最初的位置，兩人最開始停車的停車場就在附近，走兩步就可以到。

　　回去的路上宋云回依舊是坐副駕駛。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車內的光打開，昏黃色的。

　　玩了一天，精神也很亢奮，放松下來后疲倦就襲來。

　　最后頭一歪，宋云回直接原地睡著。

　　手上沒了力氣，很輕的一聲，他手機滑落，落到了腳下的墊子上。

　　看了眼后視鏡，秦書打了轉向燈，之后靠邊停車。

　　他解開安全帶，彎腰越過排擋桿，撿起落下的手機。

　　手機被設置成了常亮，撿起來的瞬間就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的界面。

　　宋云回在看今天拍的照片。

　　很多照片，有他的，有自己的和有兩個人同框的，還有很多風景。

　　秦書莫名想到，宋云回已經注銷了的那個大眼仔之前有很多風景照，但是沒有一張和朋友之類的合照。

　　在他的印象中，宋云回永遠喜歡記錄，喜歡分享。

　　“……”

　　把手機息屏，之后放好，秦書系上安全帶重新啟動。

　　車速慢了下來，很平穩，一路搖到了家。

　　秦書拍了拍宋云回，說：“到了。”

　　車里很安靜，秦書的聲音很輕，回蕩在耳邊，跟立體混響一樣。

　　宋云回睜開眼睛，眼神沒有聚焦，之后眨眼，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接過秦書遞來的手機，慢慢解開安全帶，他對對方揮揮手，說：“今天很開心，再見。”

　　“再見。”

　　宋云回打著呵欠開門，之后進廚房喝了口水。

　　下車之后吹了風，剛才又喝了冷水，困意已經完全消失。

　　洗個澡換了身衣服，他就躺在沙發上，習慣性打開大眼仔。

　　大眼仔進去后就給他推了個周邊熱點。

　　后面還有個熱度飆升。

　　【b市音樂廣場，與你赴一場浪漫的晚霞】

　　很文藝，是他平時看到了就會忽略的那種。

　　但是前面的“b市音樂廣場”又莫名令人在意。

　　宋云回最后還是點進去了。

　　是一個博主，今天傍晚的時候一口氣發了好幾段視頻，看背景，都是在b市的音樂廣場拍的。

　　他在上面找到了自己，還是最上面那一段視頻。

　　其他的沒怎么看出，但宋云回已經完全意識到了那是自己的衣服。

　　很顯眼。

　　【woc原本純純娛樂局似乎混入了什么（。）ps：衛衣好好看】

　　【帥哥啊！就算遮完了也看得出是個帥哥啊！】

　　【今天在現場，粉色小哥上去后就沒有人敢去碰鋼琴了，開局開這么大，誰敢上嗚嗚嗚QAQ】

　　【三分鐘之內我要這個粉色小哥的全部信息】

　　【……】

　　后面還跟了一大堆的評論，宋云回沒看，只看了前面幾句一口不離一個粉色，簡單回想了一下剛才剛想發的今天拍的合照，最后陷入沉默。

　　“……”

　　沒有一張不粉的。

　　剛想發大眼仔的手成功被按捺住。

　　還是看小漫畫吧。

　　*

　　燈紅酒綠的昏暗酒吧，舞池中男男女女扭動著身體，氣氛已經完全火熱了起來。

　　穿過人群，找到角落里的卡座，鐘許接過朋友遞來的酒杯，扯開領帶仰起頭喝了一口。

　　里面裝的是水。

　　喉結滾動，穿著一身潮牌的男人看著他掛在臂彎里的西裝外套，感慨咂嘴，“社會精英。”

　　鐘許沒理會他這一句，說：“至少裝個飲料。”

　　其他人都笑了。

　　跟之前一堆人聚會不同，這次在座的都是朋友，氣氛輕松。

　　主要想要鐘許來也只能是這樣，多一個外人都不行。

　　遞水的張賈說：“你才出院，多喝水。”

　　其他人夸贊，“剛出院就去工作，你公司不賺錢誰賺錢。”

　　鐘許“呵”了一聲。

　　酒吧里的燈光忽明忽暗，有那么一瞬間映亮疲倦的眉眼。

　　別人說鐘許是工作狂，他還真是。

　　剛出院就直接開始工作，甚至還天天加班，跟平時偶爾去公司混混日子的其他幾個人的確有點差別。

　　幾個人悄無聲息圍過來，壓低了聲音問：“聽說你住院的時候宋家那宋子舒去找你了？”

　　眉頭微微皺了一瞬，鐘許點頭：“來過。”

　　“咱哥倆說個實話，”張賈說，“宋子舒長得確實沒有宋云回好，但性格好，還關心你，你說你現在每天都工作，找個人放松放松說說話不好嗎？”

　　鐘許沒點頭，只喝了口水。

　　“事情跟你們想的不一樣。”

　　看他這態度，其他幾人對視一眼，之后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之前宋云回追你，你不會還真想和他談吧？”

　　宋云回是明星，但不是什么表現型人格，追人沒有追得全世界宣揚，但是他們這幾個平時和鐘許玩得好的人都能輕易發現。

　　實話實說，要不是對方人品不好在圈中出了名，要是對方追他們，可能還用不上追，他們老早就已經貼上去了。

　　但是壞就壞在對方人品不行。

　　他們不覺得鐘許是個只看臉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覺得宋云回能追到。

　　鐘許沒說話。

　　他這態度就有點詭異了。

　　“臥草鐘許你該不會……你好好想想他是什么人！”

　　之后是短暫的沉默。

　　鐘許放下手里的水杯，說：“他是什么人我清楚。”

　　旁邊有人說了一句：“你跟他關系不咸不淡，認識不久也算不上好，別先著急下結論。”

　　他說完這話就看見鐘許抬頭看向了他。

　　也或許不是在看他。

　　對方的瞳孔稍稍有些渙散，沒有焦點，像是在……走神？

　　鐘許確實是在走神。

　　剛才那句話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腦子里。

　　他們認為他和宋云回“認識不久”。

　　但他們其實是從小就認識了。

　　為什么他們會認為他和宋云回認識沒有多久？

　　鐘許慢慢往回想著。

　　好像是這樣的。自從開始工作后，他和宋云回很少能夠見面，不是因為忙，好像是因為其他的。

　　但具體是什么，他卻想不起來。

　　也不對。

　　好像在更久之前，久到高中的時候，他就已經不算是之前那樣的關系了。

　　當時是怎樣的？他玩他的，宋云回每天和他的那個記不住臉的同桌在一起。

　　還有更多的似乎被自己遺忘的東西，鐘許只稍稍再想了一下，頭卻開始痛了起來。

　　車禍后遺癥？

　　鐘許并沒有打算深想，旁邊人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順著這個話題聊，想到了沒過幾天就是宋云回他爸宋成的生日。

　　“宋云回這事鬧得這么大，聽說宋董讓他回去，他沒回，這次宋董生日不知道他回不回來。”

　　其他人討論著，鐘許說：“他會回來。”

　　他很明白宋云回對宋成和宋云揚的看重，無論怎樣鬧，只要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回來。

　　到時候就可以好好談談，把一切說清楚。

　　他們太久沒有好好交流過了。

　　其他人看著他，嘴里想要說什么，最后還是打住。

　　一場只喝水的聚會注定不能太長久。

　　其他人知道鐘許明天還要上班，沒有多留他，和他聊完天就放他走了。

　　住的地方離這里不算太遠，為了上班，鐘許就在附近買了房，下班后通常都會回這里來。

　　房間里沒人，沒有光，只有城市專屬的光污染映亮了落地窗附近的地板。

　　打開手機看了眼日期，鐘許開燈，之后倒了杯水，隨手撥起撲倒在桌面上的相框。

　　滿室安靜。

　　*

　　“嗯？生日？”

　　落地窗大開，帶著涼意的夜風直直灌進房間，吹散輕笑聲，“是嗎，不記得了。”

　　宋云回陷在沙發里，聽著對方說話，眉眼淡淡，“不回。”

　　對面的聲音大了些，宋云回垂下眼，把手機拿遠了些。

　　等到對方說完話，安靜了片刻，他說：“宋云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眉眼間已經帶上了疲倦，宋云回說：“努力了這么多年，我也會累。”

　　他說：“祝你們一家四口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