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在劇院門口看見許燃在和一個中年大叔交談。
    那個大叔穿著考究的西裝，戴著無框眼鏡，頭發整齊地向后梳，周身威嚴，像校領導一樣壓迫。
    從面容上推斷，大叔應該是許燃的父親，一脈相承的冰冷氣息。
    從他們交談的架勢上來看，是大叔單方面喋喋不休，許燃已經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隨著夏繁的逐步靠近，她聽見大叔吼了句：“你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
    許燃怒視他，音量提高：“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為什么你還是不能原諒爸爸，人死不能復生，我們都得向前看。”
    許燃扯了個諷刺的笑意：“呵呵，我可沒有你那么強的恢復能力。我媽尸骨未寒，你就能把情人領回家。”
    被戳中痛處，許文政大喝：“住口！”
    雙方劍拔弩張，矛盾直接升級，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火藥顆粒，只需一個火星就能點燃。
    偷聽的夏繁心里直呼臥槽！
    驚天大八卦！
    許燃的家庭背景居然這么復雜坎坷，怪不得他住在校園對面，都不回家住。
    她心知偷聽時要好好隱藏自己，奈何腿腳不聽使喚，忘記停下，直接離這對父子三米內了！
    許燃先發現的夏繁，他已經不再想和父親進行老調重彈的爭吵，便一言不發地走向夏繁，想隨她回去。
    許文政這才發現夏繁，看見她的衣著后，不禁皺眉。
    真是個輕浮的女孩，他想。
    兒子素來不和女同學親近，這一次卻主動走向女生，一個看起來就不是勤奮好學的女生。
    在他的觀念中，專心學習的女生一定穿著樸素，365天穿長褲，絕不會穿短裙，露出招人的雙腿。
    只有想吸引男生談戀愛的女孩才會在穿著打扮上花心思。
    看見兒子和這樣的女孩走得近，許文政很惱怒。
    內心認定一定是自己疏于管教，才會讓兒子學壞了。
    “難怪你不想回家住？是不是在學校談戀愛了？”許文政嚴肅發問，“你還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是個學生嗎？”
    不，您誤會了，我們沒有談戀愛。
    準確的說，我還沒有把您兒子追到手。
    許燃不語。
    許文政當他默認，話語不停：“還是和這樣的女孩談戀愛，你不覺得太任性了嗎，趕緊斷了！”
    這樣的女孩？
    哪樣的女孩？
    許燃爸爸的語氣讓夏繁特別生氣，她梗著脖子朗聲道：“請問什么叫我這樣的女孩？”
    果然是沒禮貌的丫頭，居然敢頂撞他，許文政眉頭擰得更深。
    他回答：“就是不學好的女孩。”
    夏繁剛想反駁，身旁的許燃先忍不住開口，語氣很沖：“收起你高高在上的論斷，讓人反胃。”
    “你……”身為父親的威嚴被挑戰，許文政非常動怒，“和這種女孩談戀愛是對自己未來不負責任。”
    夏繁真誠地說：“許燃很優秀，談不談戀愛都不影響他的優秀，他的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個閃閃發光的人。”
    許文政有與榮焉，“我的兒子自然優秀，只是……”
    不待他說完，便聽見夏繁繼續說：“但有你這樣的父親，才會拖累他的優秀。”
    許文政身居高位，被人吹捧慣了，從來沒人敢當面質疑他，夏繁的話無疑是在他的臉上扇巴掌。
    他憤怒的伸出手想抓住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孩。
    許燃卻搶先一步把夏繁護在身后。
    “好，好。”許文政指著許燃，怒極反笑，“你確定要為了這個女孩子頂撞爸爸嗎？”
    “既然你都說我跟她在一起了，我不護著她又算什么男人。”許燃回頭看夏繁，說了句：“我們走。”
    “好。”夏繁沖他點頭。
    接著許燃便抓著夏繁的胳膊，越過盛怒的父親，快步離去。
    許燃個高腿長，慍怒的狀態下步速很快，夏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停一下，別走了，已經走挺遠了，看不見你爸爸了。”夏繁有些氣喘，開始掙脫許燃的拉扯。
    許燃停下腳步，松開了夏繁的胳膊，垂頭悶聲說：“對不起。”
    夏繁直搖頭，“沒關系啊，是你爸爸惹我不開心，又不是你，你放心我一向愛恨分明的。”
    許燃勉力笑了下，嘴角弧度稍縱即逝：“剛才許文政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我不會當真的。”
    雖然她很想把“我跟她在一起”這件事當真。
    許燃沒有說話，他朝附近的街邊店鋪走去，夏繁也一聲不吭地跟過去。
    許燃從商店走出來時，手里提著一袋零食，他把零食袋遞給夏繁，淡淡說：“吃吧，快中午了。”
    夏繁抱著大袋零食，心里甜絲絲的，但看見許燃手里空空，她推辭說：“我就吃個面包就好了，你也吃吧。”
    許燃搖頭：“我不吃，都給你的。”
    “那你吃什么呀，不餓嗎？”夏繁疑惑。
    許燃很快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的疑問，他朝旁邊站了些，接著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撕掉外包裝薄膜，抽出一根點燃，右手夾著放嘴里過了一口。
    夏繁震驚地看著他吐出煙霧，嘴巴都快合不攏了。
    許燃居然會抽煙！
    動作流暢的樣子，看起來就不是新手！
    “嚇到你了？”許燃輕笑出聲。
    夏繁點頭，接著又搖頭，像受了驚的小山雀。
    許燃又笑了下，解釋道：“我媽離開的那年學會的抽煙，現在很少抽，煩了的話會忍不住。”
    “所以，”他頓住，嘆了聲，自嘲道：“我可能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優秀，一個在未來會閃閃發光的人。”
    閃閃發光。
    多誘人的字眼。
    可他覺得自己的心境更像一片黑云。
    “不是的，我沒有因為看到不一樣的你就否定之前的看法，相反，感覺好像離你更近了一點。”
    你不再是天上遙遠的月亮，冰冷刺骨，毫無瑕疵。
    你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恰好被我知曉。
    許燃安靜地抽煙，沉靜得好似一副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
    夏繁小聲試探：“能跟我說說剛才的事嗎，你為什么看到一半突然離開劇院了？”
    許燃瞇了瞇煙，垂眸盯著燃燒的煙頭，橘紅色的火星照進墨玉般的黑眸。
    一陣清風吹動他額前的黑發，驅散修長指尖的一縷青煙。
    “在臺上看見許文政老婆了。”
    他不稱呼許文政為爸爸，更不會稱呼許文政的情人為繼母。
    “原來她是話劇演員啊，那你爸爸肯定是來看她演出的。”
    “大概吧。”
    “真是倒霉，反正那話劇我也不喜歡，還不如我們現在去看電影吧，正好還有一大袋零食可以看電影的時候吃。”夏繁把零食袋拎到他面前晃了晃，期待地看著他。
    許燃心中涌起一陣無力的感覺，他把快燃盡的煙頭捻滅在手邊的垃圾桶上。
    “抱歉，我沒心情。”
    “哦，理解。”夏繁有點失望。
    約電影也失敗了。
    許燃伸手招了一輛空出租：“我等會回工作室，你去哪，這輛先送你。”
    “我跟你一塊。”
    “好。”
    許燃和夏繁相繼上了車。
    上車后，兩人都沉默著，司機從后視鏡看他們，開口打趣道：“哎呦，小情侶鬧矛盾了？”
    “沒有。”夏繁回答司機，但話語中有點小情緒。
    司機哈哈笑起來，篤定地說：“看來是小姑娘受委屈了。”
    夏繁窘迫，“司機大叔，你別亂說，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真的嗎，難道我看走眼了？不應該啊。”司機道：“怎么還不好意思承認呢？”
    “真不是，不信你問他。”夏繁朝許燃方向抬下巴。
    “別鬧。”許燃微微皺眉，語氣淡淡。
    司機嘖嘖嘆道：“瞧，還說不是，真是年輕小情侶。”
    夏繁也噗嗤笑出來。
    很快到了學校對面商業街，下車后，夏繁跟著許燃來到工作室。
    許燃進門后，習慣性坐在電腦桌前打開電腦，預備處理圖像。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隨便提議去電影院的，我只顧著自己想跟你去看電影，卻沒考慮你當時的心情，等你心情好了我再邀你看電影吧。”夏繁扯他袖子，小聲道歉。
    許燃將眼神移開電腦屏幕，只不咸不淡地說了句：“沒事。”
    夏繁見他興致不高，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哄他開心，畢竟她也不是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對他了解的并不多，今日得以窺見一些隱私，已經算是走運，萬一這個時候說錯了什么話，正趕上他心情不好，他們的關系豈不是會跌到冰點。
    “我想起來我還有物理卷子沒有寫，我回學校了。”夏繁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你的外套笑借我穿一下，等我把裙子換下來再還你。”
    許燃點頭：“好的。”
    夏繁朝門口走了兩步，停下腳步回身，“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但不管怎么說，我都因為能和你坐在一起看話劇而開心。裙子也是特地穿給你看的，不是我想出風頭，但是你不怎么喜歡，還被你爸爸當成不檢點的女生，哎，我都有點后悔買它了。”
    說完，夏繁轉身快步離去。
    許燃猛地嗓子發癢，他想喊她停下，告訴她其實她穿這條裙子很漂亮，他沒有不喜歡。
    但嘴唇蠕動，贊美的話語在唇齒間流轉幾圈，還是沒說出口。
    夏繁走后，許燃心里莫名煩躁。
    只因她失望的眼睛。
    許燃又從煙盒中抖出一根煙，點上，用力抽了一口。
    煩躁的情緒稍稍被煙草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