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總是風(fēng)光,卻又總是落敗。</br> 風(fēng)光于太平之下,落敗于戰(zhàn)事之中。</br> 當(dāng)年的江南美人一舞便能引得萬千喝彩,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詩詞賦唱引人駐足,夾道兩旁皆是來往的商販行人,燈火霓裳,夜不休。</br> 可在這荒唐的亂世之中,如今卻是一片寂靜,斷壁殘?jiān)障锲莆荩磺卸細(xì)е坏?lt;/br> 小船漂泊在那河上,船上穿著斗篷的女子撐著竹筏,看過了這兒的繁榮,如今也看過了這兒的落魄。</br> 這天下總是如此,舊的總會(huì)落敗,再待那歲月流逝,又會(huì)有新的風(fēng)光出現(xiàn)。</br> 弦樂舒了口氣,摘下斗笠。</br> 些許雨滴落了下來,卻落不到她的身上。</br> 她在想上次來這兒是什么時(shí)候?</br> 記不太清了。</br> 反正那時(shí)候還是太平盛世。</br> 她在這兒留下了一聲嘆息,直至那竹筏穿過了整條河流,再順著這河水進(jìn)入大江。</br> 她還有好多的地方要去。</br> 去更南邊的地方,聽聞那里有海,一望無際,不見盡頭,又或是去更西的地方,聽聞那兒有天山聳立,白雪皚皚,撫慰心靈,去那沿海,見那漁人早出晚歸,于那海上風(fēng)雨無阻。</br> 這一路上,她什么人都沒認(rèn)識(shí)。</br> 大抵是不想再為自己留下什么念想了。</br> 一年不長(zhǎng),兩年不短,總歸會(huì)走完的。</br>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一大圈后,她實(shí)在是沒處去了。</br> 慢慢的,她變得有些遲鈍,神志也開始不太清醒了,就好似走在迷霧里的人,逐漸慌張,但到了最后,眼中便只剩下了迷茫,最終迷失在那大霧之中。</br> 鬼修是如此,人也是如此。</br> 只是人尚且有救,但鬼卻不是。</br> 何謂孤魂野鬼,便是那般不知去處,因?yàn)閳?zhí)念停留在人間逐漸忘卻記憶的游蕩鬼,久了,要么魂飛魄散,要么便是因這天地間的怨氣化作怨鬼厲鬼,為禍?zhǔn)篱g。</br> 這是他們這一類鬼怪的歸宿。</br> 日出海上。</br> 那光亮讓弦樂心中一怔,鬼使神差的,她站起了身來。</br> 她遲鈍了一下,卻是忽的邁開了腿,一步一步的朝著那畜升的朝陽走去。</br> 陽氣初生,蕩平世間鬼魅陰邪。</br> 漁人目光望去,在那朝陽的光亮之下有些迷了眼,伸手擋了擋,卻在指縫之間看到一道女子的身影朝著海中一步步走去。</br> 漁人大驚,立馬喊道:“姑娘!姑娘!不可下海!不可!”</br> 說著漁人便盯著那刺眼的朝陽跑了過去。</br> 他本是來打漁的,卻不料碰上了如此輕生之事,想著能救便救一救,頭腦一怔便去了。</br> 可當(dāng)他忙活著跑到那海岸邊上時(shí)候。</br> 一道浪花打了過來,漁人踉蹌了一下,險(xiǎn)些摔在了那岸上。</br> 再抬眼望去之時(shí)。</br> 漁人卻是一愣。</br> 眼前朝陽使他恍惚,他唯見那道身影好似站在那朝陽中心。</br> 一縷青煙升起,而那道身影好似在那朝陽的光亮之中被燒成了灰燼一般,化作飛灰隨著那海上的風(fēng)不知飄向了何方。</br> 漁人揉了揉眼睛,用手擋著一條縫。</br> 再觀之下,方才所見之地,哪里還有什么人……</br> 所見,唯有那波瀾不驚的海面,還有那冉冉升起的朝陽。</br> 漁人呆愣的站在原地。</br> 手中的魚叉也落了下來。</br> 大抵是未曾見過這般古怪的事情。</br> 他深吸了一口氣,游了過去,在那所見的地方摸索著,潛入海中,左右觀望。</br> “呼……”</br> 從那海中探出頭來,甩開了頭上的頭。</br> 再抬手時(shí),掌心之中已然多出了一塊玉佩。</br> 漁人愣了愣,回過神來后連忙回了岸邊。</br> 那玉佩雕琢精美,刻著鳳凰錦紋,一縷紅穗結(jié)在那玉佩下,可見非凡。</br> 翻了個(gè)面,又見那玉佩的角落纂刻著一個(gè)燕字。</br> 漁人大驚,隨即連忙將這玉佩小心收了起來。</br> 左右觀望,見沒人發(fā)現(xiàn),這才松了口氣。</br> 漁人抿了抿唇,此刻的朝陽已經(jīng)離開了海面,他回想起那道身影,他知曉那絕對(duì)不是自己眼花了。</br> 只是……</br>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br> 為何又要這樣悄無聲息的厲害呢?</br> 漁人不解,只是后來回憶起來時(shí),心中時(shí)常在想,自己那日見的到底是不是人。</br> .</br> .</br> “咚咚咚……”</br> 流云觀上響著木魚的聲音。</br> 那坐在團(tuán)蒲之上的道人敲著木魚,坐在那真武神像之下,真武神君手掌空空如也,只是那岸上擺著一把劍的殘片。</br> 道人心平氣和,未有半分心浮氣躁,念完了一整片太上往生經(jīng)文,長(zhǎng)舒了一口氣后,便又開始念起了下一篇。</br> 直至那道觀外面?zhèn)鱽砹寺曧憽?lt;/br> “小道長(zhǎng)。”</br> 桃兒一人來了道觀。</br> 道人怔了一下,回頭望去,隨即拱手道:“見過桃兒居士。”</br> 過去了這般歲月,道人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那個(gè)少年了,形式舉止都變得有些古板,但卻更顯莊重了許多。</br> 桃兒帶了些東西,一些肉菜,還有些保暖的衣裳,將這些東西放下后,才問道:“道長(zhǎng)托人喚我上山?可是又什么事要交代?”</br> 道人頓了頓,開口道:“師尊說,桃兒居士乃是觀中舊人,小道如今要下山了,不知何時(shí)才會(huì)回來,道觀久了無香火供奉,無人氣韻養(yǎng),怕是難以長(zhǎng)存,所以小道便想麻煩居士……”</br> 桃兒聽后愣了愣,問道:“小道長(zhǎng)要下山?”</br> “是。”</br> “下山了之后,去哪呢?”</br> “不知道,師尊讓我下山,那我便下山,已經(jīng)耽擱了很久了。”</br> 桃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道:“山下不同于山上,人世嘈雜,命如草芥,小道長(zhǎng)此番下山,應(yīng)多作準(zhǔn)備才是,我正好帶了些吃穿所用,小道長(zhǎng)便一并帶著吧。”</br> 道人上前,拱手道:“多謝居士。”</br> “沒事。”</br> 桃兒笑了笑,說道:“放心去吧,這道觀本就該由我打理的。”</br> ……</br> 道人下了山,一走便沒見了身影。</br> 那官道旁依稀還能瞧見一處破敗之地,如今已是朽化黑木,或是化為了泥土的一部分,其上也長(zhǎng)起了濃郁了雜草。</br> 這本該是一處小店的。</br> 桃兒望著,在那道人沒了身影后。</br> 她便拾起了那放在觀旁的掃帚,一點(diǎn)點(diǎn)的清理著那觀中的落葉與塵土。</br> 枯去的桃樹上長(zhǎng)出了別的草木,朽木雖死,卻韻養(yǎng)了別的生靈。</br> 觀中的桃兒掃著,思緒慢慢飄遠(yuǎn)。</br> 好似回到了那個(gè)大雪茫茫的日子。</br> 一如這般寂靜。</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