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陳長生下了山去。</br> 他很久沒有喝到過秋月釀了,不禁有些想念。</br> 如今秋月坊里開酒水鋪子的人多了,也是因為秋月釀的流傳,各家各戶如今都有秋月釀。</br> 陳長生循著記憶的方向尋向一處酒肆。</br> 可到了地方之后,這里卻是換了門面。</br> 當初的少年沒有在這兒賣酒了,轉而這兒成了一處食肆,來吃飯的人也有不少。</br> 陳長生上前打聽了一下。</br> 聽那店掌柜說道:“之前的酒肆啊,那人不在這兒了,將地方盤下來過后,我也沒再見過他。”</br> 陳長生聽后頓了頓,喃喃了一聲:“這樣啊……”</br> “多謝掌柜。”</br> 陳長生離開了這兒。</br> 他未再多問什么,只愿那個當初的少年如今能奔得個好前程,日子不苦便好。</br> 他也沒再挑剔,隨意尋了個酒肆打了一葫蘆秋月釀。</br> 滋味雖好,但總覺與當年相差甚遠。</br> 提著酒葫蘆,陳長生便往某處巷子里去了。</br> 這處巷子對于陳長生來說是熟悉的。</br> 他跟童知喚頭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兒,那時,年少的童知喚還被他嚇了一大跳。</br> ……</br> 院子里打掃的尤為整潔,隔了處花圃出來,里面種著一棵樹,還有些許艷麗的花,近來天色有些熱了,便也沒見花開,瞧著光禿禿的。</br> 院子里還擺著一張石桌子,旁邊擺著搖椅,還有幾個石凳。</br> 不禁讓陳長生覺得熟悉。</br> 他見那院門掩著,于是便走了進來。</br> 來到那搖椅邊上,看了許久。</br> 這院子里的陳設,好似與青山城的那處宅子一般無二。</br> 正在陳長生思索之際。</br> 卻聽一道聲音傳來。</br> “老人家走錯地方了吧?”</br> 陳長生頓了一下,回頭看去。</br> 董赤玉站在院門口,披散著頭發,手中還抱著木盆,盆里還放著擰干了的衣裳。</br> 當陳長生回過頭來。</br> 董赤玉愣了愣,卻覺得眼前之人有些面熟。</br> 好似在哪里見過。</br> 她走了過去,將那木盆放下,喚了一聲:“老人家?”</br> 陳長生回過神來,說道:“沒走錯,我是來找人的,你姓董對吧,陳某記得你,在上京城的時候見過。”</br> 董赤玉愣了愣,頓時之間便想了起來。</br> “啊……”</br> “你是……”</br> “如意的叔叔?”</br> 陳長生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她人呢?”</br> 董赤玉回過神來,短暫的無措后道:“她,她……”</br> 見董赤玉的目光往那屋子里瞟。</br> 陳長生順勢望了一眼,隨即明白了過來。</br> “還在睡啊?”</br> “嗯。”</br> 董赤玉也不知道該怎么給如意圓,這都日上三竿了,她還不起來,也不知道這位叔叔會不會罰她。</br> 于是便道:“我這就把她喊醒。”</br> 說著董赤玉就進了屋里。</br> 她來到如意的床邊,掀開被子,卻見是赤條條的一片。</br> 董赤玉頓時臉紅了起來,連忙將那被子給蓋上。</br> 她扭過頭去,說道:“如意,你,你快醒醒,你叔叔來了!”</br> 其實在她掀開被子的時候,如意便醒了。</br> 只是她有些發懵,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一轉頭便見董赤玉羞著跑了出去,緊接著便是咚的一聲,門被死死的關上了。</br> 如意從那床上坐起來,面露迷茫。</br> 她摸了摸鼻子,好一半晌才反應過來。</br> “誰來了?”</br> “誰?!”</br> 如意一驚。</br> 她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起了衣裳。</br> “你好了沒有。”</br> 門口傳來聲響。</br> 董赤玉靠在門邊,面色緋紅,大抵是因為看了不該看的東西。</br> “你剛說誰來了?”</br> “你叔叔。”</br> “在哪呢?”</br> “就在院子里呢。”</br> “啊!!”</br> 半晌后,如意穿戴整齊從那屋子里走了出來。</br> 一眼便瞧見了那院子里的人。</br> 董赤玉不敢看如意,便道了一句:“我衣裳還沒洗完,我先走了……”</br> 說著,她就抱著那盆捏干了的衣裳又走出了門去。</br> “誒?”</br> 如意眨了眨眼,不太明白。</br> 隨即她便邁步走向了那躺在搖椅上的青衫先生。</br> 她湊了過去,卻見那白胡子白發的老人家閉著眼小憩著。</br> 身下的搖椅晃悠著,好似他也睡著了一般。</br> 如意打量著眼前的人,卻是思索了起來。</br> 正看著呢,陳長生卻是忽的睜開了眼。</br> 如意一驚,連忙道:“叔,叔叔……”</br> 陳長生道:“等你起床可真不容易,我都睡了一覺了。”</br> 如意坐了下來,問道:“陳叔叔你什么時候來的?這才幾年,怎么就變的這么老了?”</br> “在你睡的日上三竿的時候就來了。”</br> “呵呵……”</br> 陳長生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br> “我還沒講話呢,陳叔叔你就打我。”</br> “你看你,那眼圈沉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當自己年輕呢。”</br> 如意嚯了一聲,說道:“我這么年輕,我……”</br> 她愣了愣,隨即便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br> “我都四十好幾了,快五十了啊!”</br> 陳長生看了她一眼,說道:“不然呢?”</br> 如意嚯了一聲,卻只是說道:“好快啊,我也成了上了年紀的人。”</br> 陳長生無奈一笑,隨即從袖中摸出了一塊蜜餞來,遞給了她。</br> 如意瞧了一眼,說道:“叔叔方才還說我老,這會又給我拿糖吃,起不來就不好,老了吃糖就是好的了?這牙要是掉了,可就沒了。”</br> “你吃不吃?”</br> “吃。”</br> 如意伸手接過,好似生怕陳長生收回去一樣。</br> 將那蜜餞放進嘴里,甜味散開,她吧唧了兩口,說道:“真甜。”</br> 說著卻又哼哼兩聲,說道:“我都上了年紀了,叔叔卻還拿糖來哄我,是覺得我跟貍花一樣不聰明,跟小孩一樣是不是。”</br> 陳長生說道:“吐出來,不準吃了。”</br> “我就吃!”</br> 如意做了個鬼臉,說道:“陳叔叔小氣。”</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是是是,你大度。”</br> “那可不。”</br> 如意吃著糖,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心情大好。</br> 她問道:“陳叔叔是專程來這兒找我的嗎?”</br> 陳長生晃悠著腿,點頭道:“是啊,不來瞧瞧,你都要上天了,前兩年是誰,竟將陳某留下的劍氣都驚動了?”</br> 如意反駁道:“那是意外!那猴妖以大欺小,我差點就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