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二十一年,春。</br> 又是一年春好景,可正是這春時(shí),卻又有不少人離開了人世,冬最熬人,春總末時(shí)。</br> 許多人熬過了冬日的嚴(yán)寒,卻離開在了那回暖的春風(fēng)之中,好似是在緬懷他們的這一生,走前再見一回春,也便不留遺憾了。</br> 地府里新來的亡魂相遇,偶爾總會(huì)聊一些人間的春色。</br> 陳長生偶爾會(huì)去聽一聽,他往年能見槐序,如今卻是什么都看不見了,地府陰暗,唯有沙海還有些許光亮,不至于讓人心思太過沉悶。</br> 趙玉清坐在他的一旁,手中玩著石子。</br> “一轉(zhuǎn)眼二十一年了。”趙玉清說道。</br> 陳長生聽后道:“你往后別提醒我,你一說,我總是會(huì)去想。”</br> “這不是給你一些動(dòng)力嗎,你讓我?guī)湍悖蛇@都幾年過去了,沒見你有動(dòng)靜。”</br> “這樣容易死的事情,當(dāng)然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br> “原來是這樣嗎。”</br> 趙玉清笑了笑,隨即卻是問道:“講真的,還是外面的天下好,這地府,壓根就跟牢獄沒什么區(qū)別。”</br> “是啊。”</br> 陳長生頓了一下,說道:“倒是你呢,打算什么時(shí)候出去?”</br> 趙玉清想了想,卻道:“我不知道。”</br> “怎么?”</br> “我還沒弄明白。”</br> 陳長生恍惚了一下,說道:“你是說孟婆啊?”</br> “嗯。”</br> 提起這個(gè)趙玉清的眉頭都不禁皺了皺。</br> 說起來,他到現(xiàn)在都還沒能想不明,那孟婆到底是不是玉萱的魂魄。</br> 或許是錯(cuò)覺,又或許是因?yàn)樗浟嗽?jīng)的記憶,才讓趙玉清認(rèn)為,眼前的人,并非是當(dāng)初的那個(gè)人了。</br>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陳某也分不確定。”</br> “你也不確定?”</br> “是啊。”</br> 陳長生道:“你至少熟悉此人,可我卻從未見過她。”</br> 趙玉清沉默了片刻,說道:“你的確把自己的前世跟自己分的很開。”</br> 陳長生眨眼道:“為什么不呢?”</br> 趙玉清道:“轉(zhuǎn)世續(xù)緣,是許多人都求不來的事情,你卻唾棄,所以我不明白。”</br> 陳長生聽后笑道:“我是我罷了,很簡單的道理。”</br>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br> 那黃沙撲面而來,吹了一身。</br> 說著又聊起了地府的事情。</br> 近來這沙海里的鬼修越發(fā)多了。</br> 這里一直都沒什么規(guī)矩,只是空出來的一片地方罷了。</br> 但也因此,這里少了約束。</br> 不少已故的修士化作了鬼修,扎根在了沙海之中,尋求仙道。</br> 但這其中大多數(shù)都只是一些道行微末的修士。</br> 道行高深之輩,從來不去考慮這些,因?yàn)樗麄兩砩系墓Φ拢銐蜃屗麄兿螺呑幽芡秱€(gè)好胎,重臨仙道,再創(chuàng)輝煌。</br> “這沙海的事,我可說了不算。”陳長生這樣說道。</br> 趙玉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是。”</br> 這地府并不是他陳長生的,真正的府主,乃是滿月。</br> 而他們二人,只是落魄被收留于此的人罷了。</br> “好像也沒有差別。”</br> 趙玉清說道:“說到底,滿月姑娘曾經(jīng)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她甚至將輪回給完善了,更是完善了自身,還不是落在了天道手里。”</br> “不一樣。”</br> 陳長生道:“滿月姑娘乃是輪回的化身,她身上有人的情……”</br> 他話語忽的一滯改口道:“有人情味。”</br> “人情味?”</br> 趙玉清聽后頓了一頓,卻是虛起了眼眸。</br> “天道怎么能有人的情感?這不是無稽之談。”</br> “感覺是有的。”</br> 陳長生想起了之前與滿月相處的時(shí)候。</br> 滿月喜歡看書,尤其喜歡看一些戲本,對(duì)于那戲本之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最為感興趣,一本戲本翻到快爛了,都還在看。</br> 她是有些太過規(guī)矩了,但卻又大有不同。</br> 趙玉清卻始終對(duì)此抱有疑惑,他看了一眼陳長生,目光之間,好似在說些什么。</br> 陳長生卻只是搖頭,沒什么答復(fù)。</br> 見此趙玉清也沒有再多作任何。</br> 他只是對(duì)于滿月的感覺有些不對(duì),或許是因?yàn)樽约盒闹械钠姲桑瑢?duì)于天道,總是沒什么好感。</br> 而他們之間說的話,一字一句都落在滿月的耳畔。</br> 她是此地的府主,又怎么會(huì)聽不見呢。</br> “人情味?”</br> 滿月呢喃了一聲,又看向了手里抱著的那本書。</br> 陳長生這樣說,可她自己反而有些不明白。</br> 什么叫做人情味?</br> 她從書里找不到答案,書翻爛了也找不到。</br> 陳長生站起了身來,拍去了身上的灰塵。</br> “我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br> “再有幾日,我便再起夢(mèng)法。”</br> 趙玉清聽后頓了一下,隨即起身,說道:“我以為你這兩年是在想別的法子。”</br> 他一直以為,陳長生一直未動(dòng),是在別的地方找到了出路,可如今一回頭來,卻又提起了那夢(mèng)法。</br> 趙玉清一直對(duì)那夢(mèng)法不太有好感,陳長生夢(mèng)里的場景太過古怪了,更是邪氣橫生,這或許與那魔軀身上的魔氣有所關(guān)聯(lián),但這哪里是一個(gè)好法子,至少他是不這么認(rèn)為。</br> 陳長生搖了搖頭,卻道:“別的法子,不行……”</br> “為什么這么說?”</br> “所謂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我既敗于夢(mèng)法,亦能勝于夢(mèng)法,而且……”</br> “以我底蘊(yùn)跟積累,是完全無法跟那魔頭相提并論的,只有這個(gè)法子,才能讓我跟他斗上一斗,這也是唯一的機(jī)會(huì),我更沒辦法再繼續(xù)等了。”</br> 趙玉清聽后思索了起來。</br> 他搞不懂陳長生的想法,有時(shí)候總是那樣的天馬行空。</br> 可有時(shí)候,他又覺得陳長生說的很有道理,只是這樣的道理,并沒有什么地方是陳長生有所解釋的。</br> 明面上很有道理,咋一聽狗屁不通。</br> 趙玉清是這樣覺得的。</br> 陳長生揮了揮手,隨即往那地府走去。</br> 趙玉清問道:“你那夢(mèng)法里到底有什么東西?”</br> 陳長生聽到他這話不禁一頓。</br> 在沉思了片刻后,給出了一個(gè)答案。</br> 趙玉清聽后愣了愣神,皺著眉頭重復(fù)了一句陳長生的話。</br> “邪魔外道?”</br> 他倒是覺得陳長生說的挺貼切的。</br> 他那夢(mèng)法,狗見了都搖頭,不是邪魔外道,又是什么。</br> 他只是這樣想,但誰料后來的事情,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時(shí)也讓他深刻的意識(shí)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邪魔外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