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山上濕潤了許多,輕嗅之下,便可聞見這山間松木的清香,嗅之醒神。</br> 松針之上,點(diǎn)滴水漬聚集,凝至針尖,低落在那流云觀的院子中。</br> 在墨淵的注視之下,乘黃拿著招魂幡下了山去。</br> 墨淵不解道:“先生就不怕他拿著招魂幡跑了嗎?”</br> 蘇珺晗搖了搖頭,“他不會(huì)。”</br> “或許他便是這世間最后一只乘黃了,他要為自己的往后做好打算。”</br> 陳長生從后院中走了出來。</br> 他看向蘇珺晗,說道:“可以啟程去元山了。”</br> 蘇珺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先生請。”</br> 陳長生邁步上前,來到了觀門口。</br> 墨淵問道:“先生,那乘黃……”</br> 陳長生說道:“往后由他自己便是。”</br> 墨淵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一聲。</br> “好。”</br> 陳長生御起仙劍,蘇珺晗上前而去為先生引路。</br> “那個(gè)…先生”</br> 陳長生回過頭來,問道:“怎么?”</br> 墨淵說道:“過兩日還回道觀嗎?”</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或許會(huì)。”</br> “這樣嗎……”</br> 墨淵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便見先生御劍而去。</br> 待到先生跟蘇珺晗走后,道觀便只留下了他。</br> 墨淵本還想著蘇珺晗走了自己也難得有些清凈。</br> 但等他在這觀中待了幾個(gè)時(shí)辰之后,他便覺得有些無趣了。</br> 反倒有些想念之前那個(gè)吵吵鬧鬧的道觀,如今只余風(fēng)與山林之聲,靜的他都在那樹下打起了盹來。</br> 乘黃下了山后便朝著秋月坊走去。</br> 他看著眼中的招魂幡,思索良久之后,走進(jìn)了那城隍廟宇之中。</br> 他要做的,便是將這幡中亡魂盡數(shù)送入亡魂,可那幡中亡魂足有數(shù)萬之多,小小秋月坊一時(shí)間也難以容納。</br> 無奈之下,乘黃便只有往下一個(gè)地方走,再放下一部分,如此往復(fù),直至那幡中亡魂盡數(shù)歸與城隍廟宇才算完全。</br> 乘黃望著這人間一片祥和之色,他有時(shí)候很是羨慕這人世間的凡人,雖壽命短暫,但卻能活的自在。</br> 不像是他,躲著這虛妄的世道。</br> ……</br> 仙劍掠過千萬里,見天下之山河大江,直至極北之地。</br> 元山元山,其名為元始之山,意為狐族興起之地,高聳的山脈分隔了兩界,元山便在那白雪皚皚的山脈后面。</br> 陳長生望著那分隔兩界的山脈,心中不禁感嘆這世間何其非凡,上下皆是一片蔥郁,唯獨(dú)那山脈是一片白皚。</br> 蘇珺晗開口道:“此山為兩界山,分隔人世,后方便是百妖群山,世上妖族,幾乎都聚集于此。”</br> 陳長生說道:“這座山脈,似乎不像是天地所成。”</br> 蘇珺晗點(diǎn)頭道:“當(dāng)年的確沒有這座山脈,而是有人借神通道法所成,為的便是隔絕人妖兩界,這山后,也是如今妖族唯一的去處。”</br> 那座山脈似是將這人間一分為二,綿延萬里,似是龍脊一般盤在這座大地之上。</br> 陳長生不禁頓了一下,問道:“以神通道法立天地山脈,該是有多深的道行。”</br> 蘇珺晗看著一眼先生,他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似乎想說些什么。</br> 想了想后,他最終還是開口道了出來。</br> 蘇珺晗嘆道:“陳先生的確忘了很多事情。”</br> 陳長生轉(zhuǎn)頭看向他,問道:“此話何解?”</br> 蘇珺晗頓了一下,對(duì)陳長生說道:“先生且跟我來。”</br> 一人一妖從那云霄之上落下。</br> 在那白雪覆蓋的山脈之中,不停的有飛雪落下,山上的雪化作流水,再流淌進(jìn)人間。</br> 這片山脈已然在此地矗立了上千年之久。</br> 蘇珺晗帶著他來到了山脈的最頂峰之處。</br> 一眼望去,盡是白茫。</br> 蘇珺晗邁步上前,忽的停住了步子。</br> 陳長生往前看去,只見前方矗立著一座白雪堆積的山包,在那下面似乎是埋藏著什么東西。</br> 蘇珺晗揮袖而過,只見一陣大風(fēng)吹襲而來。</br> 堆積在山巔的飛雪盡數(shù)被吹散而去。</br> 而那埋在底下的東西也顯露了出來。</br> 是一塊石碑。</br> 陳長生邁步走上前去,來到了那石碑之前。</br> 石碑正面寫著【兩界山】三字。</br> 至那石碑之后,卻見那上面纂刻著一行行小字。</br> 【萬物有靈,人仙得運(yùn),人皆懼妖以為其惡,仙多憎妖以斬妖為正道,然世事并無絕對(duì),妖亦分善惡,不該如此。】</br> 【吾立兩界之山,隔絕兩地,錯(cuò)分人間,以南之地,為人間陸地,以北之地,為百妖群山,此舉不論功德善惡,只求心安。】</br> 陳長生伸出手來,指尖抹過石碑上的字跡。</br> 然而在觸碰到的那一刻,這座山脈卻是忽然間震動(dòng)了起來。</br> 陳長生心中一頓,僅是一瞬,他便發(fā)覺這道綿延萬里的山脈似是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一般。</br> “轟隆隆……”</br> 山上堆積多年的積雪開始融化,頭頂?shù)牟煌B湎碌难┗ㄒ苍谶@一刻停滯下來。</br> 仿佛這整座山脈都要活了過來。</br> 陳長生明白了過來,隨著他收回手來。</br> 頭頂停滯的飛雪繼續(xù)落了下來,原本融化的雪山也逐漸轉(zhuǎn)為了平靜。</br> 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br> 但當(dāng)陳長生一抬頭,卻見那石碑一旁長出一棵幼苗,僅是眨眼之間,那棵便化作一棵小樹。</br> “噗。”</br> 草木精氣聚集于此樹之上,拔高數(shù)尺,抽出枝條,繼而開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br> 這座山脈,似乎在取悅這位先生。</br> 陳長生感到驚愕,他站在那棵開滿梅花的樹前,久久沒能回過神來。</br> 梅花香氣入鼻,陳長生恍惚間醒了過來。</br> 他轉(zhuǎn)頭看向了蘇珺晗,說道:“陳某當(dāng)真做過這樣通天絕地的事?”</br> 蘇珺晗和煦一笑,反問先生:“先生覺得,還會(huì)有其他人嗎?”</br> 陳長生聽后沉默了下來。</br> 他看了眼石碑,又看了一眼那棵盛開的梅樹。</br> 不論功德善惡,只求心安,這倒是合他的心意。</br> 蘇珺晗說道:“世上人情十分,一分在天,八分在于先生,只是先生忘了罷了。”</br> 陳長生反應(yīng)了良久,他忽的自嘲一笑,說道:“行了這般多路,總算是有一樁我能知道的事了。”</br> 蘇珺晗說道:“蘇某不比旁人,或許先生能從我這知曉許多事情。”</br> 陳長生的目光望著蘇珺晗,這般看來,此行或許會(huì)有很大的收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