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樣才能看見?”</br> 陳長生合上了書,對常山說道:“有的人天生便看的見,而有的人窮極一生,想盡辦法都無法看到這書上的字,若是讓你選,你會為了這書生的字窮極一生嗎?”</br> 常山想了一下,說道:“那要看書里有什么。”</br> “若有白玉京呢?”陳長生笑問道。</br> 常山頓了一下,問道:“先生說的是仙道?”</br> “也可以這樣理解。”</br> 常山并未往深處想,只當是先生做了個比喻,仔細思索了一下后,說道:“那常山寧可不看。”</br> “為什么?”陳長生問道。</br> “光陰去而不返,若是拿一生去賭一個未知的結局,明顯是不值當的。”</br> “有機會成仙也覺得不值當?”</br> “不值當。”</br> 常山說道:“倒不如過的逍遙自在一些。”</br> 陳長生聽后笑了起來。</br> 常山不解道:“先生笑什么?”</br> 陳長生說道:“你比你師父聰明太多了。”</br> 常山倒是直言不諱,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師父不太聰明,有些道理在他那里講不明白。”</br> 陳長生說道:“你們師父執拗的很,就好像當初他選擇留在山上一樣。”</br> 常山眨眼道:“但如果…我是師父的話,或許,我也會這么選,大先生也會覺得我笨嗎?”</br> “說說理由。”</br> 常山說道:“常山覺得,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去做,不能想著為什么是我,而應該想為什么不能是我,正道當是如此才對。”</br> 陳長生握著書的手頓了一下,當常山說出這一番話時他是有些驚訝的。</br> 常山見陳長生半晌不開口,于是便喚了一聲。</br> “先生?”</br> “昂。”</br> 陳長生回過神來,接著問道:“你師父此前可教過你們讀書認字嗎?”</br> 常山說道:“教過,但也只是道經教義。”</br> “除此之外呢,讀過幾本書?”</br> 常山搖頭道:“沒讀過書,觀里除了道經就沒有別的書了。”</br> 陳長生不禁一嘆,如今這個世道,書籍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底層的人的確很難找到書。</br> 其實說白一些,就是那些頂層的人通過限制書籍的方式扼殺底層向上的路子。</br> 這是悲哀的。</br> 陳長生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看完道經,字你應該也認得,那會寫嗎?”</br> 常山說道:“一些簡單的記得住。”</br> 其實是不會的,認得字,卻不會寫,只是看似荒謬罷了,就好像常年不動筆的人時不時會忘記某個字如何寫一般,更別說他這個從最初就很少動筆的人。</br> “把你的師弟師妹都喊過來,今明兩日,陳某便教你們一些東西。”</br> 常山問道:“先生是要教我們寫字嗎?”</br> 陳長生搖頭道:“不是,一些世俗道理罷了。”</br> 常山很快就將另外三個都喊了過來。</br> 陳長生站在涼亭的臺階上,掃視了一遍面前的四個弟子。</br> “你們開蒙起于道經,道經中雖有大義,但所述卻是天道,而非人道,既身為人,當知人道教義道理,野蠻生長,著實可惜。”</br> “今日我便教你們道理,聽的明白便聽,聽不明白,那便記下,往日再想。”</br> 陳長生想了一下,又問了一句:“有不想聽的嗎?不想聽的話可以去做別的事,陳某也不會為難你們。”</br> 下方四個徒弟都搖了搖頭。</br> 陳長生點頭道:“事先說話,此番授學,不可交頭接耳,亦不可打斷我。”</br> 待這后院里都安靜了下來。</br> 陳長生便開口說了起來,“道理始于書中,止于書外,書中之理所謂大義,但大義卻不在于世人,需知世道險惡,人心復雜,今日所言皆為陳某三觀所出,切莫外傳。”</br> “身處于事,當知善惡,善惡皆始于心,卻難以評判,前者所謂正道為善,然,是非善惡皆是難以評判,口誅筆伐之下,真善亦可為惡,大惡亦可扭曲,大局之下,切莫隨波逐流,當明斷是非。”</br> 常山看著這位大先生,他覺得先生口中講出的東西尤為刺骨,但卻又是真真正正的道理。</br> “但若不清善惡,心當有疑,再尋根本,明斷是非,然,明者不辨善惡,獨善其身,推于他人,此為保身之策;但若身處其位,需斷善惡,亦要三思而后行。”</br> 常山聽的入迷,然而另外三位師兄妹卻是聽的有些糊涂。</br> 一來是因為他們三人并沒有在讀書上琢磨太多,常山本身想的就有許多,當初讀道經的時候就時不時琢磨一下書中的道理,如今聽起來雖有些吃力,但卻能夠明白其中的根本道理。</br> 陳長生便這般一直講下去。</br> 商陸心中有不解的地方,而且他總覺得先生有些地方說的不對。</br> 這與他在道經中所見的大義背道而馳。</br> 大先生講的東西,幾乎都在說著這個世道黑暗的一面,那些令人反感,卻又真真實實存在的東西。</br> 在商陸的道理里,他的善惡來自于拳頭,在玄參的道理里,他的善惡則是來自于一個義字。</br> 而小師妹紫蘇的道理,卻是來自于三位師兄,師兄說什么便是什么。</br> 陳長生只將他知曉的一并都說了出來。</br> 他也不希望面前的幾個人能理解,只是希望有朝一日當他們遇到什么事的時候能想他曾說過的話。</br> 太陽逐漸西移,正午的烈陽也慢慢散去,林間吹來的風也涼爽了許多。</br> 山澗的蟲鳴伴隨著那涼亭中先生的教書聲,這一刻道觀里是尤為寧靜的。</br> 黃昏之際。</br> 玄黃提著一小袋黃豆,拿著一顆桃子回了山。</br> 進了道觀之中就聽到后院里傳來的聲音。</br> 他進門之后先將黃豆跟桃子放下,接著便緩步走向了后院。</br> 玄黃見先生正在講著道理,也不忍打擾,便駐足在此,陪那四個弟子一同聽下去。</br> “有人以書中之學問治天下,卻不知天下皆苦,紙上談兵雖易,但真正實行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做人做事,需知實踐,而且出口則來,人無貴賤之分,并不是道理明白的多,就覺得高人一等。”</br> “例言,若有一日某地旱災,顆粒無收,你若身為朝廷官員,當救濟災民,朝廷分撥糧食,卻因災民眾多,糧食明顯不夠,現有一物則可代替,糠麩為牲口之食,但一斤糧食卻可換三斤糠麩,若用糠麩,則受人唾棄,但災民食之依然可以填飽肚子,若是你,你如何選?是選糧食,還是糠麩?”</br> “若身處其位,當思其責,莫要在乎外人言論,糠麩可多救數人,人命為重,當選糠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