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海尤為好客,留著陳長生吃了一頓晚飯。</br> 明顯的,陳正海是已經(jīng)淡出江湖了的,故而陳長生也沒有提起這江湖之事,沒有問起從前。</br> 晚飯是陳正海下廚做的,大雪過后能吃的東西少,多是一些林中的野味,煮熟之后別有一番風(fēng)味。</br> 陳長生見唯有他們二人,于是便問道:“那小姑娘,她不吃嗎?”</br> 透過窗朝那后院望去,阿君正站在雪地里重復(fù)著揮劍的動作,她的面龐被凍的通紅,卻遲遲沒有停下。</br> 陳正海道:“鐵胚遭千錘萬打,方可成為一柄絕世好劍。”</br> 陳長生回頭道:“這小姑娘莫非是個不錯練劍胚子?”</br> 陳正海搖了搖頭,說道:“就是因?yàn)椴皇牵钥偸且葎e人多受些苦。”</br> 陳長生微微點(diǎn)頭,說道:“難怪……”</br> 陳正海割下一塊肉遞給了陳長生。</br> 陳長生伸手接過道了一句多謝,肉香充斥,大口吃肉,好不痛快,再對上些許烈酒,更是難得。</br> 陳正海給阿君留了一些,酒足飯飽過后,屋外的阿君還未揮完那五百劍。</br> 陳長生望著那院中的姑娘,阿君的眼里似乎有著一些別的東西,催促著八九歲的她在這雪地里不停的揮劍。</br> 陳正海舒了口氣,說道:“世上唯有兩物可讓人無畏,一為膽識,二為仇恨。”</br> 陳長生收回目光,說道:“上一輩的恩怨?”</br> 陳正海點(diǎn)頭道:“這小丫頭本就是因?yàn)槌鸷薏呕钕聛淼模髞肀晃沂樟簦谖疫@做些閑活,我如今也不在江湖上走動了,但這衣缽還是得找個人傳下去才是,她就不錯。”</br> “是這樣嗎……”</br> 陳長生想起了那客棧的掌柜,他望著那小姑娘,一時竟也有些失神。</br> 陳正海看了一眼天色,說道:“先生不妨就在這歇息一夜,瞧著樣子還要下場大雪,入夜的寒風(fēng)可厲害的很。”</br> 陳長生搖頭道:“不了,陳某還得接著趕路。”</br> “再往北可就是無人之地了,先生這是要去哪里?”</br> “過了那所謂的無人之地,再往北走。”</br> 陳正海愣了一下,問道:“先生莫不是也信那仙界一說?”</br> “仙界?”陳長生不解。</br> 陳正海解釋了一番,這些無非是江湖傳聞罷了,說那極北之地乃是飛升之地,抵達(dá)者可白日飛升,去往神仙之地。</br> 可那無人之地雪山交疊,去的人無一例外都死在了那路上,多是被凍死的。</br> 陳長生想起那神域,他不禁笑了一下,說道:“哪里來的仙界,不過是墓冢罷了。”</br> 陳正海并不知曉其中更深的意思,只是點(diǎn)頭說道:“先生所言甚是。”</br> 那一路上曾經(jīng)可是死了不少人。</br> 到如今,卻是鮮有人再去嘗試了。</br> 二人并沒有聊多久,陳長生起身后便打算告辭。</br> 陳正海見其要走,這時才開口道:“不知,可否請先生幫個小忙。”</br> 陳長生聽后道:“且說便是。”</br> 陳正海看向了那雪地之中的阿君,說道:“我這人雖有些武藝在身,但論教人,我卻差太多了,所以可否請先生指點(diǎn)我這小徒弟一二。”</br> 陳長生看向了那小姑娘,他想了想,卻并沒有點(diǎn)頭答應(yīng)。</br> 陳正海見陳長生這般反應(yīng),于是便道:“若是不行那便算了,就當(dāng)是我胡亂之言,先生莫怪。”</br> “她有自己的命數(shù)。”</br> 陳長生說道:“陳某插手不得,不過一茶一飯卻是記在心里。”</br> “陳某觀這樓前積雪厚重,不妨便幫著清掃一翻,如何?”</br> 陳正海聽后道:“這般小事,不必勞煩先生的。”</br> 陳長生抬起手來,對那樓前飛雪遙遙一點(diǎn)。</br> 陳正海忽的一怔,在他的目光之下,那樓外飛雪竟是在剎那之間盡數(shù)消散而去,化作涓涓細(xì)流。</br> 山上的積雪融化,萬物生氣復(fù)蘇,抽出嫩芽,長出草坪,眼見著那枯枝大樹在眨眼間便蔥郁如春。</br> 木劍落在地上。</br> 揮劍的阿君也愣住了。</br> 剎那回春。</br> 這一座山,仿佛是這北云道上的世外之地一般,四方飛雪,皆避此地。</br> “師,師父……”</br> 阿君僵硬的回過頭來,她的眼中皆是無措,仿佛是見了鬼一般。</br> 陳正海手臂微顫,他恍惚間回過神來。</br> 再一轉(zhuǎn)頭,卻已然不見那青山先生的影子。</br> “神仙……”</br> 陳正海心中顫動,他的雙眸失神,望著面前這恍如如春的景象,好似是在夢中一般。</br> 阿君上前扯著師父的袖子,喊道:“師父醒醒,師父。”</br> 陳正海回過神來,他伸手摸了摸阿君的頭發(fā),隨后便走進(jìn)了這蔥郁的山林之中。</br> 他觸碰著那一草一木,綠意升騰。</br> 就算到了此刻,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br> 阿君道:“師父,我是不是在做夢?”</br> 陳正海口中呢喃著:“不是夢,不是夢……”</br> 他轉(zhuǎn)頭看向了那道上,與他料想的一般,那襲青衫早已沒了影子。</br> 陳正海沉默著,些許清風(fēng)吹拂過他的發(fā)絲,他明白自己恐怕是與那神仙不再有什么緣分了,便也不敢再去多想。</br> 阿君眼中皆是困惑,想問問師父到底為什么會這樣。</br> 陳正海想起了那先生臨走時說的話。</br> ‘她有自己的命數(shù)。’</br> 陳正海卻只是輕微一嘆,摸著阿君的頭發(fā)道了一句:“阿君啊,咱們沒這命,不去想,不去想……”</br> 阿君眨眼望著師父,她不知道為什么師父會說出這樣的感嘆,總讓她覺得有些奇怪。</br> “師父,阿君應(yīng)該想什么嗎?”</br> 阿君不明白,這般年歲的她,好像對于這發(fā)生的一切并不明白。</br> 陳正海聽后笑了一下,說道:“對,不想。”</br> 阿君看著師父,她皺起了眉頭,說道:“師父好奇怪。”</br> 陳正海大笑了一聲,說道:“是,師父奇怪,師父要是不奇怪,那才是奇怪。”</br> 阿君聽的有些發(fā)懵,不知道師父在胡言亂語些什么。</br> 陳正海不會再去想那得不到的事物,但今日所見,卻依舊會銘記于心。</br> 至少他真正見過。</br> 陳正海盯著那眼前盎然綠意瞧了許久,他的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br> “今年冬日,應(yīng)當(dāng)會好過許多。”</br> “其實(shí)也挺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