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時候墨淵帶著乘黃離開了流云觀。</br> 出了山門的乘黃問道:“先生不回來了?”</br> “要回來。”</br> 墨淵道:“只是要等一段時日,其實流云觀本就不是先生的,先生只是借住罷了,如今算是物歸原主。”</br> “等他再一次空下來,先生就回來了,我們也就能回來了。”</br> 乘黃木訥的點了點頭,問道:“那先生呢,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br> 墨淵頭也不回,說道:“記得大哥跟你說的嗎,這世上沒有閉關苦修出世就可不懼世道的存在,先生不會跟著我們,接下來的一段路,只有我和你。”</br> “還有我!!”</br> 一道嬌呵聲傳來。</br> 墨淵回頭望去,看向那紅衣小姑娘道:“你不跟著蕓姑娘回去,跟著我做什么?”</br> 魚紅錦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被趕出來了……”</br> 墨淵瞧了她一眼。</br> 隨即便見魚紅錦一步步往前走來,走到墨淵的身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br> “我無家可歸了……”</br> 魚紅錦可憐巴巴的望著他。</br> 墨淵抓著她的頭將她推開,說道:“干我何事?”</br> “我也不認識別人了啊,你行行好吧,路上帶著我,我能吃,啊不不不,我吃的少,不對,我會自己找吃的。”</br> “不行!”</br> “求求了。”</br> “……”</br> 乘黃瞧著那小姑娘可憐,于是便道:“大哥,不然就帶上她吧。”</br> 墨淵冷哼一聲,說道:“你就是太天真了,難怪之前會遭受這么多罪。”</br> 乘黃看了一眼那魚妖,說道:“我聽說,錦鯉紅魚,可見好運。”</br> 墨淵聽后頓了一下,竟是遲疑了一下。</br> 魚紅錦似是瞧見了救星了一般。</br> “對對對,見好運,見好運。”</br> 墨淵猶豫良久,最后咳嗽了一聲,對乘黃道:“你要樂意帶著,你就帶著吧。”</br> 魚紅錦聽到這話頓時就喜笑顏開了,舉起雙手道:“好耶好耶!”</br> “你高興的太早了。”墨淵冷笑道。</br> 魚紅錦哼哼兩聲,叉腰道:“我會很…嗯……”</br> “很什么?”</br> “很乖。”</br> “你說的,你要是再喝一滴酒,我就把你吞了。”</br> “……”</br> 魚紅錦苦了吧唧的,也沒答應,也沒反駁。</br> 也就是這樣,一行三妖邁開步子,走向了面前的道路。</br> 唯有乘黃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口中呢喃了一句:“剛剛想問什么來著……”</br> 記起來了,但也懶得問了。</br> 他還是更擔心前面有什么。</br> 最后不舍的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個‘家’,心中念叨著早些回來,便跟在墨淵身后走向了前方。</br> ……</br> 老城隍同樣告知給了桃兒,并將先生留給他們的東西一并交給了她。</br> 當桃兒得知消息的時候,便急匆匆的趕回了流云觀。</br> 見那道觀空空如也。</br> 桃兒一時有些失神。</br> “先生騙人……”</br> 她紅了雙眸,想著先生之前告訴他的,這里永遠都是她的家,可一轉過頭來,卻就不是了。</br> 待到童知喚趕到流云觀時,卻只見到兩眼緋紅的桃兒。</br> “先生走了?”童知喚問道。</br> 桃兒抿著唇,她微微點頭,說道:“這次,怕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br> 童知喚恍然,他俯身輕撫著桃兒的頭發,抱著她輕聲安慰著。</br> 桃兒木然的望著那空寂的道觀,口中念叨著:“他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br> 童知喚輕拍著她的背,說道:“會回來的,或許一眨眼,先生就回來了,很快了,很快很快……”</br> 他說不上任何,先生有自己的選擇。</br> 其實早在當初先生說要遠游一趟的時候,童知喚便早已知曉先生早晚會有一日一去數年甚至一甲子,數甲子……</br> 這一山一觀,終究只是先生歇腳的地方。</br> 童知喚輕聲一嘆,不再言語。</br> 桃兒逐漸安穩之后便隨童知喚下了山去。</br> 但在后來,桃兒卻是每日都會來此,她如許多年前一般,清掃著道觀的落葉,從不曾間斷。</br> ……</br> “先生下山去了嗎,墨公子呢?也下山了?”</br> 在張小六從桃兒姑娘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不禁恍惚了一下。</br> “這樣嗎……”</br> 他張了張口,似是預料到了什么,問道:“這一次,會走很久?”</br> “先生說,會走很久很久。”桃兒道。</br> 張小六抬起頭,看向了面前的道觀。</br> 他吧唧了一下嘴,抬起手卻又頓住了。</br> 但最終卻又收回了手來。</br> 張小六開口問道:“對于我而言,是不是可以認為,先生不回來了?”</br> 桃兒聽后不禁一頓,她思索良久,卻是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復。</br> “或許是吧。”</br> 張小六一時有些愣神。</br> 在恍惚回神過后,卻是低下頭苦笑嘆息了一聲。</br> “不見也好。”</br> 張小六道了這一句,隨后便俯身繼續掃起了階梯。</br> 或許不見,他心中也能少些慚愧。</br> 桃兒望著他,問道:“其實你明日就可以不用來了。”</br> 張小六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清掃著那山上的石階。</br> 他還會來的,如往常一般。</br> .</br> .</br> 天明之際江霧朦朧。</br> 江邊人煙裊裊,唯見些許漁船行于江邊,卻又不敢靠近。</br> “這霧太大了,不敢過去啊……”</br> 打漁的小哥面色焦灼,本想著今日早間可捕條大魚賣去酒樓,誰料天公不作美,錯失良時。</br> 他也就只能在這里干坐著,等著霧散。</br> 小哥閑著無趣,便坐在那岸邊拔起了草,嘴里也叼起了一根狗尾巴,時不時會看向那江中瞧上一眼。</br> “呼……”</br> 小哥忽的感受到一陣涼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搓了搓肩膀。</br> 可一抬頭,卻是愣住了。</br> 他在那大霧江中似是瞧見了一道身影。</br> 而當那道身影從那轉角的河道之中入了大江。</br> 小哥仔細望去。</br> 卻見一道青衫身影在那霧氣之中若隱若現。</br> “嗯?”</br> 小哥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來。</br> “那是個人?”</br> 小哥不禁呆在了那岸邊,嘴角的狗尾巴也掉了下來。</br> 他猛的一怔,卻是忽的發覺,那青衫身影所過之處,江上大霧便會避開其退散左右。</br> 眨眼間,那江上大霧竟似是被劃開了一道缺口一般,但沒過片刻卻又重新舉了回來。</br> 而那道青衫身影也淹沒于了大霧之中。</br> 小哥咽喉滾動,慌張逃離此地。</br> “撞邪了!真撞邪了!”</br> “阿爹!阿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