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大霧散去,露出那江浪波光,抬眼望而去,天水一線,江岸兩旁不遠又見白瓦人家零星點點。</br> 水霧散去過后,江上便逐漸有了漁船,陳長生也舍棄了長竹,走上了陸路。</br> 酒壇子中最后一滴酒落入了陳長生的喉中。</br> 他吧唧了一下嘴,口中喃喃道:“這怎夠喝……”</br> 他不禁一嘆,可如今卻也沒有辦法,只得走向了附近的坊鎮,瞧一瞧有沒有賣酒的地方。</br> 依山傍水,方才為生之道。</br> 故而附近的坊鎮也不難尋,稍走幾里路,便瞧見了一處依著小河而生的坊鎮。</br> 此地并不富饒,雖說依河而居,但氣候卻不太適宜,莊稼的長勢也差距,因此此地之人多是靠捕魚為業。</br> 幾乎人人身上都有一些淡淡的魚腥味。</br> 而路過的馬車也時常會裝著許多魚離去,許是打算拉到附近坊鎮去賣。</br> 陳長生左右望望,聞著酒香尋得了一家酒肆。</br> 他正欲邁步走進其中,卻忽的心有所感。</br> 陳長生的眼中閃過一抹金光。</br> “怨氣?”</br> 陳長生思索了一下,但卻并未過多在意,隨后便走了進去。</br> 一進門便瞧見那墻壁上貼合一副完整的魚骨,魚可不小,瞧著至少得有幾十來斤,只不過那上面卻掛著蛛網,似是有些年頭了。</br> “喝酒?”</br> 掌柜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br> 酒肆里沒有小二,掌柜便是小二,小二便是掌柜。</br> 陳長生點頭道:“上一壺酒。”</br> “要什么酒?有貴的,些許大錢一壺,也有幾個子就能喝一壺的。”</br> “幾個子就行。”</br> “成,等著吧。”</br> 掌柜隨即便去打酒去了,瞧此人這一身行頭,還以為是什么大戶出身,不曾想也沒什么銀錢。</br> 陳長生坐下之后便摸出了腰間的錢袋。</br> 他仔細數了數里面的銅錢,約莫有四十余個。</br> 比起當初,此時的陳長生還算是有錢了的。</br> 至少幾壺酒還是喝的起的。</br> 他一個個數著,口中呢喃著:“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九……”</br> 說起來,這些錢財還是老城隍塞給他的,也就百十來文的樣子,也是因為老城隍那日身上沒帶多少銀子。</br> 陳長生數清過后便又小心收了起來,隨后拿出五枚銅錢放在了桌上,安心的等著。</br> 掌柜沒一會便上了酒。</br> 陳長生便這么靜坐著,小酌了兩口。</br> 掌柜立在一旁打起了瞌睡,酒肆的生意并不好,多是因為此地的人戶都有自釀酒水的習慣,酒肆生意自然也就差了。</br> 陳長生喝的酒不算猛烈,相比起來有些綿柔,偏向于米酒,想來是釀酒的功夫不到家。</br> 不過就這么幾文錢,又能買到什么好酒呢。</br> 陳長生嘗了幾口后問道:“幾枚銅子?”</br> 掌柜看向他,說道:“八個。”</br> 陳長生聽后低頭看了一眼酒水,又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五枚銅子。</br> 他想了想,說道:“當真是八枚?”</br> 掌柜眉頭一皺,說道:“你這人,莫不是想賴賬?”</br> 陳長生聽后搖了搖頭,卻是忽的一笑。</br> 他又從錢袋里摸出了三枚銅錢,與之前的五枚放在了一起。</br> 隨后陳長生仰頭又灌了一口酒,不等喝完便放下那酒壺離去了。</br> 掌柜喊住他道:“酒錢!”</br> “桌上。”</br> 陳長生道了一句,隨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里。</br> 掌柜來到桌前瞧了一眼。</br> 隨即便看到放在桌上的八枚銅錢。</br> 三枚在左,五枚在右。</br> 掌柜眉頭一挑,隨后便走到了酒肆門口往外看去。</br> 方才那人,已經不知去了何處。</br> 他吧唧了一下嘴,隨后便回到了那桌上。</br> 再度瞧了一眼那桌上分開的兩份銅錢。</br> 掌柜的口中呢喃道:“他是瞧出來了啊……”</br> “可為什么不說呢?”</br> 掌柜想不明白,正要去拿那酒錢的時候也不禁猶豫了起來。</br> 沉吟良久過后,他將那五枚銅錢給收了起來,而余下的三枚,他仍不知怎么辦才好。</br> 他雖是想騙這三文酒錢,卻也不想因為這小小的三文錢丟了命,說不定方才那人還會再折回來,因小失大可不行。</br> 一陣擔憂之下,掌柜最終卻是沒有去碰那三文錢,就留在了那桌上。</br> 待過了這一日再說。</br> 若是明日此人不來,他便收了這三文錢。</br> ……</br> 陳長生并未走遠,而是去了此地的城隍廟。</br> 此地的城隍廟略顯粗糙,甚至沒有安身的廟宇,只是在那坊口處蓋了一個不足雙腿高的小屋子,面前則是供奉著香火爐子。</br> 雖說粗糙,但那爐子之中焚盡的香梗卻有不少,而且多是新的。</br> 陳長生看向了面前低矮的城隍廟。</br> “此地喚作何名?”陳長生問道。</br> 話音落下,便見那廟宇一旁忽的顯露出一道蒼老傴僂的背影。</br> “喚作西漁。”</br> 那位拄著長棍的老者道了一句才說道:“上仙明知那酒肆多收了三文錢,但卻為何又不開口?”</br> 陳長生道:“拆穿他又能如何?大鬧一頓,再講出個道理來,卻也不見得他會聽你的道理,再一鬧不知要費多少功夫,倒不如就這般,一切隨其自然。”</br> 老者抿了抿唇,一雙渾濁的眸子看向了面前的香爐。</br> “如果他不收那三文錢,是不是就能得以指點,從而逃過一劫?”</br> 陳長生想了一下,點頭道:“或許可以。”</br> “這樣嗎……”</br> 老者忽的笑了起來。</br> 他搖頭一嘆,說道:“所以說善惡終有報應。”</br> “報應……”</br> 陳長生呢喃著這二字,想了想后道:“陳某有時候會相信這二字,但多數時候,卻又覺得這所謂的報應,說不上公平。”</br> “上仙所言甚是。”老者點了點頭,隨即又道:“不過那人卻沒拿那三枚銅錢,現在還在桌上。”</br> 陳長生轉頭看向他,說道:“拿了又如何,不拿又如何?陳某卻是不曾看見。”</br> 老者看向身旁這位上仙,他張口說不出話來。</br> 他覺得此人的道理大不相同。</br> 陳長生道:“這某些時候,陳某認為,或許我覺得才重要一些。”</br> “原來是這樣嗎……”</br> 老者深邃的眸子瞧向遠處,他長舒了一口氣。</br> “若是這樣的話,他應當是活不過今夜了。”</br> 陳長生聽后道:“也說不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