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風在這青山城中找了數日。</br> 他不停的在尋找著陳長生的身影,有時候他明明感覺自己就快找到了,但卻又在恍惚之間擦肩而過。</br> 就如現在一般。</br> “那位來過了?”</br> 燕黃樓答了一句:“才走。”</br> 歐陽風不禁有些懊惱,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br> 一次許是偶然,但若是這連著兩三次都是如此,那就一定不是偶然了。</br> ‘明日就守在這里,我還不信等不到了!’</br> 歐陽風訕訕離去。</br> 燕黃樓則是收拾起了桌上的茶碗。</br> 今日要早些關門。</br> 還未天黑的時候,茶攤便收了起來,這大概是黃老頭關門最早的一次了。</br> 收了棚子后燕黃樓便回了家。</br> 他家住在城外,也就是一間平矮的石土屋子,還是他年輕的時候一石一瓦的累起來的。</br> 燕黃樓正要拿鑰匙要開門鎖,可一抬頭,卻見那門上空蕩蕩的。</br> 鎖頭落在了地上,似乎是被撬開了。</br> 燕黃樓心中一怔,他的臉色忽的一變,推門沖了進去。</br> 只見那屋中凌亂不堪,床上也被翻了個干凈。</br> 定是進了賊人!</br> “我的錢,我的錢……”</br> 燕黃樓口中呢喃著,他爬進了床底,隨后掀開了木板。</br> 卻見那木板之下的暗格里空空如也。</br> 燕黃樓的氣息忽的停滯了下來,他捂著胸膛,險些沒回過一口氣來。</br> “我的錢!!!”</br> 燕黃樓厲聲嘶吼著,頓時間雙眸都紅了起來。</br> “是誰!是誰!”</br> 燕黃樓爬出了床底,他在這屋中不知所措,來回走著,不自覺間眼淚水便流淌了下來。</br> “誰偷了我的,誰偷了……”</br> 他的手臂顫抖著又走出了屋子,到了那院子里,往外瞧去卻是一片寂寥。</br> 燕黃樓抬眼望著頭頂的天,一陣天旋地轉之下,便暈了過去。</br> ……</br> 歐陽風早早的便來了茶攤,可他一直從早間等到了日暮,都沒見那茶攤開門。</br> 陳長生只是遠遠的瞧了一眼。</br> ‘沒開門?’</br> 陳長生見此只得一嘆,心想著許是那黃老頭有些事耽擱了。</br> 同在一條街上,歐陽風卻再次與陳長生錯過了。</br> 轉眼又過去一日。</br> 正午時陳長生從那勾欄里聽完了戲想去喝杯茶水,但當來到那茶攤里,卻見其依舊沒有開門。</br> 陳長生皺了皺眉頭,只得無奈作罷。</br> 要走之際,卻忽聽一道聲音傳來。</br> “你站住!”</br> 陳長生似是沒聽到一般,一轉身走進了巷子里。</br> 當歐陽風轉進巷子的時候,早已不見陳長生的身影。</br> 他一拳砸在墻上,惱怒不已。</br> 再度錯過了。</br> 第三日。</br> 茶攤依舊沒有開門。</br> “三天沒開門……”</br> “這可不對勁。”</br> 陳長生眉頭緊皺,隨即便抬手掐算了起來。</br> 放下手后,他便朝著城外走去。</br> 行了幾刻鐘的路,陳長生來到了一間老舊的石土屋前。</br> 抬眼一觀,便瞧見了那坐在屋前垂著頭的燕黃樓。</br> 轉眼三日,燕黃樓好似又蒼老了許多一般,眼中緋紅,似是許久不曾歇息了過了,氣息也比之前微弱了許多。</br> 院外的人影吸引了燕黃樓的目光。</br> 他抬起頭來,瞧見了那站在院門口的青衫之人。</br> 燕黃樓愣了一下,問道:“你怎么找來的?”</br> 陳長生走到了他身旁,說道:“不難找。”</br> 他再度開口問道:“三日沒開攤,這算不算收了銀子跑了?還有,怎么轉眼你就這般要死不活的,出什么事了?”</br> 燕黃樓低著頭,他的聲音比起前些日子也沙啞了許多。</br> “我……”</br> “我攢的銀子,被偷了。”</br> 說完這一句,燕黃樓似是整個人都沉了下來。</br> 他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br> 但每每說起,還是會忍不住眼眶一紅。</br> “被偷了?”</br> 陳長生一頓,問道:“多少銀子?”</br> 燕黃樓嘆了口氣,說道:“攏共,七十八兩三百二十九文。”</br> 陳長生頓了一下,他頓時眉頭皺了起來。</br> 沉默良久過后。</br> 陳長生問了一句:“你攢了多久?”</br> “四十三年。”</br> 燕黃樓說著卻是聲音顫抖了起來。</br> 他搖著頭,口中呢喃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偷的。”</br> “我攢了大半輩子。”</br> “就這么點銀子。”</br> “我去了報了官,可官府只是說會去查,結果來都沒來這里。”</br> “那是我攢了大半輩子的銀子啊!!”</br> 燕黃樓紅著眼道:“我,我……”</br> 當陳長生看向他那雙無措的眸子時心中頓時一怔。</br> 無助、無奈、不安、迷茫……</br> 陳長生呆愣在原地。</br> 他聽著燕黃樓口中不停的呢喃著‘銀子銀子’‘沒有辦法’‘找不到’等等等等。</br> 陳長生心中微頓,隨即開口道:“陳某幫你找找。”</br> 燕黃樓抬起頭,他失神的晃了晃腦袋,“怎么找……”</br> 陳長生問到:“這方圓幾里的人家,可還有被盜的?”</br> 燕黃樓搖頭道:“我都問過了,沒又。”</br> 陳長生站起身來,道了一句:“你不用管了,被偷了銀兩,陳某會幫你找回來,明日記得早些開攤。”</br> 說著,他便離開了這里。</br> 當他背對著燕黃樓的時候,目光忽的冰冷了起來。</br> 事實上陳長生很少動怒。</br> 生離死別這樣的事他也經歷許多,多少傷春悲秋他都一一見識過了,但今日見了那無措的黃老頭時,心中的怒意卻是有些難以平息。</br> 七十余兩銀子。</br> 要知道,一個靠著賣茶的人一天才能掙多少文。</br> 七十多兩,那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四十多年!</br> 黃老頭膝下無兒無女,那是他一輩子的積蓄。</br> 這跟逼死一個人有何區別?</br> 良心安在?</br> ……</br> 陳長生掐指算過后之后便朝著那青山城走去。</br> 才入城便碰上了在街上游蕩著尋找陳長生的歐陽風。</br> 歐陽風跟了上去,抓住了陳長生的衣裳,說道:“這次你別想走了!”</br> 陳長生側目瞧了他一眼,隨即抬手將那一文錢遞給了歐陽風。</br> “上次拿你的一文錢,拿好。”</br> “陳某今日有要事,沒工夫跟你閑聊。”</br> 歐陽風愣了一下,他忽的打了個寒顫,往后退了兩步。</br> 他見面前之人身上透著一股寒氣。</br> 歐陽風咽喉滾動,連忙放開了手。</br> 回過神后卻見陳長生已經往前走去,歐陽風停頓了片刻,想了想后還是跟了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