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定的是巳時末便可以休息了，但近些天茶樓生意極好，多數茶客都是聽的意猶未盡，陳長生便時常到午時四刻才走。</br> 倒也沒見得很麻煩，莊掌柜為此還漲了他的月錢，還算是好事。</br> 畢竟茶樓每日的進賬翻了一倍之多，莊掌柜都笑的都合不攏嘴了，曹伙計也跟著沾光，月錢也漲了許多，還得多虧了這位陳先生。</br> 午間忙完過后陳長生便會在茶樓外面的面鋪子里要上一碗面，有時候不想吃也會買兩個包子對付一口。</br> 吃完回去過后，陳長生便帶著如意和平安兩個娃娃學認字讀書。</br> 不得不說在讀書這方面上，如意很是努力，從來都沒有懈怠，而平安卻沒有如意這般用功，只是因為他的記性比如意要好很多很多。</br> 如意有時候就很難過，“陳叔叔，如意是不是很笨?！?lt;/br> 陳長生聽到這樣的話問道：“為什么會覺得自己笨呢？”</br> “平安看一眼就記住了，但是如意卻要記好久好久，還時常會忘記，好像平安都不用花心思就什么都會了，但如意卻要費好大的力氣?！?lt;/br> 如意說著低下了頭來，年紀尚小的她不爭氣的紅了眼睛，這大概也是她頭一次受到打擊。</br> 陳長生摸了摸她頭，輕嘆了一聲。</br> 不可否認的，人在某些事上的確是有天賦的，這樣的先天差距，時常會壓死一片人。</br> 陳長生道：“你覺得自己不如平安？”</br> 如意點了點頭。</br> 至少在讀書認字上面是這樣的。</br> 陳長生卻是搖頭道：“書里的內容各有不同，這世上的人也是各有不同，就好像你與平安一般，平安的記性是要比你好些，許多事物看上一眼便能記住，但他卻很難像你這樣堅持許久，還記得前些天教你的詩嗎？”</br> “哪一首？”</br> “寶劍鋒從磨礪出……”陳長生道出了一句。</br> 如意吸了吸鼻子，隨后道：“梅花，梅花香自苦寒來?！?lt;/br> “正是此理。”</br> 陳長生摸著她的頭笑道：“書上有詞天資聰穎，學問嫵媚，不過不要緊，書上還寫的有，天道酬勤，學力性生。”</br> 如意眨著眼睛，問道：“陳叔叔，什么是天道酬勤？”</br> “就是你正在做的事。”</br> “如意不明白……”</br> “沒關系，不需要明白，記在心里就好。”</br> 一言一語，如意泛紅的雙眸也慢慢平靜了下來。</br> 平安聽著陳叔叔跟阿姐說著，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面前地上寫的字。</br> 其實說來，他對認字讀書都不怎么感興趣。</br> 所以他也不明白阿姐為什么會難過。</br> 等到如意回來的時候，平安單獨去尋了陳叔叔。</br> “陳叔叔，平安想學一些別的東西?！?lt;/br> 陳長生聽到這話倒是覺得有些意外。</br> “平安想學什么？”陳長生問道。</br> 平安說道：“我想學舞劍?！?lt;/br>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平安在墻頭看到了的，我娘說要跟著陳叔叔學本事，可是平安不想讀書認字，我想像先生那樣變成大人，這樣才能保護娘親?！?lt;/br> 陳長生發現平安比他想象的要‘早熟’，不是身體上的發育，而是思想上的，對于事情的理解完全不像是一個三歲的孩童。</br> 陳長生看著他，問道：“想要保護娘親有很多方式，為什么要學劍呢？”</br> 平安搖了搖頭，說道：“就是覺得很厲害?！?lt;/br> 倒也不是陳長生不想教他。</br> 而是平安還遠遠沒到年紀，如今正是筋骨發育之時，不管是練劍還是練武，最終都會導致筋骨發育出錯。</br> “陳某可以教你。”</br> 陳長生道：“不過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情?！?lt;/br> 平安聽后道：“陳叔叔不反悔。”</br> “不反悔?！?lt;/br> 陳長生伸手拿向了身旁的書，說道：“這本書共計一千五百余字，我要你將這書上的字一字不差的寫下來，且中間不能有錯字，且一日只有一次機會，什么時候能夠做到，陳某便什么時候教你?！?lt;/br> 平安覺得這是一件簡單的事情。</br> “陳叔叔，平安……”</br> 陳長生道：“不必擔心?！?lt;/br> 他伸手從袖中摸出了一本書，與方才手中的書一般模樣，只是這本書里面，一個字都沒有。</br> “便寫在這本書上?！?lt;/br> 陳長生又拿出一只細毫筆，遞給平安道：“便用這支筆，無須用墨。”</br> “可以嗎？”平安有些不確定道。</br> “自然可以。”</br> 平安隨即便跑到一邊去寫字去了，照著那本書上的字抄了起來。</br> 那支沒有沾墨的筆落在書上，卻是顯露出了字跡，對此平安卻并沒有覺得怪異，大概也是因為年紀尚小認知并不完善的原因。</br> 如意見平安有了紙筆，心里面有些羨慕，但也沒說什么，只是悶著。</br> 陳長生自然也備了她的，順帶著也給了一本。</br> 如意還有些猶豫，但卻被陳長生硬塞給了她。</br> 于是乎如意便更加用功了起來。</br> 而平安寫著寫著卻是一驚。</br> “糟了糟了，錯字了！”</br> 正說著，卻見那書上的字跡竟慢慢淡了下去。</br> “怎么都不見了……”</br> 平安瞪大了眸子。</br> 等他再要落筆的時候，卻是怎么都寫不出字跡了。</br> 每日只是一遍，錯了便不能再有第二遍了。</br> 如意也感到驚訝無比，她懂的可比平安多的多。</br> 她轉頭看向院子里喝茶的陳叔叔，正要發問。</br> 卻見陳長生笑看著他們道：“此事可不能說出去，只有我們三人知曉，不然陳某可就要將書和筆都給收回來了。”</br> 平安和如意對視了一眼，都暗暗記下了。</br> 等到王三娘來接他們的時候，也沒有出聲。</br> 直到要走的時候。</br> 如意才悄悄的在陳長生耳邊問了一句。</br> “陳叔叔，你是神仙嗎？”</br> 陳長生說道：“陳叔叔不是神仙，是小鬼，如意要是再不回去，陳叔叔就把你給吃了。”</br> 如意哼哼兩聲，說道：“陳叔叔嚇唬人，如意可不上當！”</br> 陳長生哈哈一笑，隨即便讓如意跟著王三娘回去了。</br> 院里也慢慢安靜了下來。</br> 陳長生坐在那竹椅上，輕輕晃著。</br> 如今的他倒是像個尋常人了。</br> 興許紅塵就該如此，認識一些人，忙活一些事。</br> 陳長生舒了口氣，口中呢喃道：“挺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