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花或是察覺到有些不對，于是便遠遠的躲在了一邊，豎起耳朵偷聽起了二人的談話。</br> 在良久的沉默過后。</br> 陳長生長嘆了一聲，說道：“如意覺得，這天上地下，什么才是最大的？”</br> “最大？”如意思索了一下，“山？”</br> 這大抵是如意見過最大的事物了。</br>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不妨再想一想。”</br> 如意頓了頓，看向陳叔叔道：“天？”</br> 陳長生道：“可以這么說吧，天上地下，萬物生靈都在遵循著某些規矩，在修行之人的世界里稱之為天道，不守規矩，便是與天作對，受天道厭棄。”</br> 如意有些木訥的望著陳叔叔，心中生出了些許擔憂之意。</br> 陳長生道：“與天相爭，便是陳某如今在做的事情。”</br> 如意張了張口，這已然超出了她的認知。</br> 與天作對，與天相爭。</br> 這般宏大的話語，讓如意都有些沒能反應過來。</br> 她回過神來，問道：“要是爭不過，會怎么樣？”</br> 陳長生看向她，笑道：“不會死的，只是會受些傷而已，所以也不必太過擔心。”</br> 如意一語不發，搖了搖頭。</br> 她是不相信這話的，不出意外便是陳叔叔為了不讓她擔心，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的，或許后果，比如今說的，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的多的多。</br> 陳長生道：“會平安無事的。”</br> 如意張了張口，問道：“一定要這樣做嗎？”</br> 陳長生頓了一下，點頭道：“這對于你陳叔叔而言，是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br> 如意低下頭道：“我明白了……”</br> 在良久的沉默過后。</br> 如意起身離開的院子，再沒多問。</br> 她知曉這并不是自己能幫的上忙的事情。</br> 她以為自己知曉了，那便會有辦法，但事實證明，陳叔叔所遇見看見的東西，與她相比，是天差地別的。</br> 而她能做的事，與陳叔叔能做的事，便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陳長生喊住了她，走到門口的如意停下了步子。</br> “別多想，事情并不嚴重。”</br> 如意聽后抿了抿唇，微微點頭。</br> “我知道了，陳叔叔早點歇息，別太累了。”</br> 說罷她便小心的將門關上，回了院子。</br> 陳長生坐在長椅上，他舒了口氣，心中亦是有些不是滋味。</br> 這時也有那么些許后悔，或許不該告訴如意這些事情，徒增煩惱。</br> 躺在長椅上的陳長生很是平靜。</br> 但實際上，越是平靜，心中就越是掙扎不定，好似有一道聲音在催促著他往前走，不要猶豫。</br> 不得不去做的事情。</br> 不得不去。</br> 在許久的沉默過后，院子吹進一陣風來，吹動了樹葉沙沙作響。</br> 趴在高墻上的貍花看了陳長生一眼。</br> 好像陳好人要比昨日還要不開心一些。</br> 貍花覺得人的情緒好復雜，至少它做不到這樣，莫名還有些佩服，雖然不知道佩服在哪里。</br> 它所需要想的，都是一些不要道理的事。</br> 而陳長生卻是要講出個所以然來。</br> 他有自己的道理。</br> 在許多方面，陳長生比不上貍花，至少貍花真的不用去思索太多東西，甚至于貍花能夠填補陳長生孤獨歲月里的一些東西，但陳長生卻做不到。</br> “是時候了……”</br> 縱使是與天作對，他一樣要去做這件事。</br> 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br> 早不過今夜，晚不過明日。</br> ………</br> 夜里。</br> 陳長生睡了一個好覺。</br> 這或許是他后來歲月里睡的最好的一覺了。</br> “陳某要走了。”</br> 趴在墻頭的貍花睜開了眼睛。</br> “陳好人在跟貍花說話嗎？”</br> “嗯。”</br> 陳長生點頭道：“已經休息了很久了。”</br> 或者說，他不想再等下去了。</br> 貍花從墻頭躍下，來到了陳長生的面前，它開口道：“可以再玩兩天嗎？貍花還有些不想走……”</br> 陳長生問道：“貍花很喜歡這里嗎？”</br> 貍花點了點頭，說道：“如意會給我買冰糖葫蘆，好吃……”</br> 它的心思至來單純。</br> 陳長生問道：“那墨玉呢？”</br> 貍花頓了一下，想起墨玉，它又有些想回去了。</br> 它猶豫良久，小心翼翼的道了一句：“就，就一兩天，不會耽擱太久的。”</br> “可以嗎？”</br> 貍花睜著眸子看著陳長生，它至來都很聽話，如今也是，因為走之前說了，要它聽陳好人的話，它也沒有忘。</br> 陳長生說道：“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或許陳某陪不了貍花了。”</br> “你去哪？”</br> “去找麻煩。”</br> “啊？”</br> 貍花眨了眨眼，有些沒聽懂。</br> 陳長生蹲了下來，摸了摸它的背，說道：“陳某要去做些事情，不能帶著貍花，貍花什么時候玩夠了，可以去龍王廟里找龍君，龍君會帶貍花回去，陳某會提前打好招呼的。”</br> 貍花眨眼道：“可是墨玉讓我跟著陳好人。”</br> “等下次陳某回來，如何？”</br> “又是下次。”</br> 貍花已經不信陳長生的下次了。</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之前是有事情錯過了。”</br> 貍花偏過身子，說道：“陳好人還沒有貍花守時。”</br> “對。”陳長生點頭道：“陳某最不守時，經常錯過很多人，還錯過了貍花。”</br> “嗯。”</br> 貍花不再說話了。</br> 它既舍不得青山城的如意，也舍不得陳好人，更舍不得墨玉。</br> 在這三者之間，它是難以抉擇的。</br> 陳長生道：“陳某在這人間有許多朋友，貍花若是想留在人間，陳某的故友們會護著你，若是想回云上府，陳某便多走一趟送你回去，看你怎么決定。”</br> “貍花不知道。”</br> “那該如何是好。”陳長生道了一句。</br> 貍花很是犯愁。</br> 它哪個都不想錯過。</br> 可世上哪有這樣兩全的法子。</br> 陳長生思索了片刻，說道：“不妨猜單雙吧。”</br> 貍花問道：“怎么猜？”</br> 陳長生指了指院子里長出的一朵小花，說道：“便數花瓣，若是一三五七九便在人間，若是二四六八十，便回云上府，如何？”</br> 貍花聽后道：“那，那那……”</br> “那就聽陳好人說的。”</br> 陳長生抬手一招，那朵花落在了掌心之中，隨即數了起來。</br> “一，二，三……”</br> 貍花的目光緊緊盯著花瓣。</br> 數到最后一片。</br> 共一十一片花瓣。</br> 便是留在人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