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花瞧著那花瓣,與平日不同的事,一向心直口快的它這時竟也沉默了下來。</br> 這大概是這么久以來它唯一碰上的難題,讓它掙扎了許久許久,它甚至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一些事情只能有一個選擇。</br> 就算是花瓣最后決定了結果,它仍舊是有些不開心的。</br> “陳好人……”</br> “嗯?”</br> “貍花本來覺得去哪里都開心,但是現在卻覺得去哪里都不會開心了。”</br> 陳長生聽后愣著看向了它,輕輕摸了摸它的背,說道:“世上安得雙全法,一分不全,分分不全,不管是對于貍花,還是陳某,都做不到讓所有事都滿意,所以便只有去適應,試著忘掉一些事,試著記起一些事……”</br> “陳好人講的好深奧。”</br> 貍花低著頭嘀咕了一句,道:“貍花聽不懂。”</br> 陳長生和煦一笑,便沒再多作解釋。</br> 慢慢會明白的。</br> 貓兒總是會有長大的那一天的。</br> ………</br> 山那頭顯露出些許光亮,正是黎明。</br> 卻不曾想那黎明的微光不過暫留了片刻便又暗淡了下來,些許薄云遮蔽了光亮,顯得深沉,不過片刻之間,便下起了朦朧細雨。</br> 今年下雨下的勤,但雨水卻又不多不少,這是個好兆頭,意味著今年或許豐盛而收。</br> 貍花趴在墻頭,目光正望著面前的空曠的小巷子。</br> 雨水落在了它的毛發上,落在了它的頭頂。</br> 它挑了挑眉,抬頭看了一眼。</br> 有些喜歡不起來。</br> 不知為何,在這樣一個念頭升起來過后,周遭的雨水好似變了樣。</br> 雨水隔開了貍花所在,不讓任何一滴雨落在它身上。</br> 貍花大概是發現了這一點,眼中不由得流露出驚訝之意,但很快它就平靜了下來。</br> 它閉上了雙眸,耳畔響起了雨聲風聲……</br> 這不禁讓它感到熟悉。</br> 那種親近之感也再度襲身。</br> 貍花認了出來,這或許便是陳好人之前告訴它的那位朋友。</br> 風雨之中的四季靈氣好似知曉貍花不開心一般,化作一股股清流吹拂著貍花。</br> 貍花嘀咕道:“你在安慰貍花嗎?”</br> 四季靈氣沒有回答。</br> 貍花輕輕道了一句:“謝謝你。”</br> 它覺得這是一位奇妙的朋友。</br> “你叫什么名字?”</br> 沒有回復。</br> 貍花明白了,這是一位沉默寡言的朋友。</br> 它舒了口氣,趴在墻頭,立在雨中看著這片朦朧雨,風雨不落在它身上,四季靈氣眷顧著它。</br> 一向天真的貓兒何時有這般深沉的時候了?</br> 它就這么一直趴在雨中的墻頭,思索了許久許久,想一些它本就想不明白的問題,那些復雜,它聽不懂的問題。</br> 它是執拗的。</br> 對門院子里二樓的開了一扇窗。</br> 窗里正有一位穿著素裝,披散著頭發的女子。</br> 是蕓姑娘。</br> 她側過頭去,看向了一旁的院子。</br> 陳先生還沒起。</br> 但她卻看見了經常趴在墻頭的貍花貓。</br> 蕓香頓了一下,看了看這場晨間的小雨,又看向了墻頭雨中的貓兒。</br> 她張了張口,不明白為什么貓兒要打在雨中,于是便喚了一聲:“貓兒。”</br> 聲音透過雨水,傳入了貍花耳畔。</br> 貍花抬起頭來,目光看向了前方窗戶探出頭來的女子。</br> 它昨日才見過,雖然沒說得上話。</br> 是‘魚干’的姐姐。</br> 貍花看著她,有些不解。</br> 蕓香問道:“怎么趴在外面墻上,下雨呢。”</br> 貍花想了想,隨即站起身來,順著那墻頭縱身一躍。</br> 蕓香心中咯噔一下,正要喊小心,卻見那貓兒已經穩穩落在了她家墻上。</br> 貍花順著屋子的臺階又爬到窗戶前。</br> 不過幾息之間便到了蕓姑娘面前。</br> 蕓香愣了愣,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問道:“你是不是餓了?”</br> 貍花看著她,搖了搖頭。</br> 蕓香見此愣了愣,她倒也沒料到這貓兒這么聰明,還聽的懂人話。</br> 她心思動了動,問了一句:“你會說話嗎?”</br> 貍花想了想,開口道:“會一點。”</br> 蕓香稍感驚愕,但卻很快就平靜下來了。</br> 似乎是在預料之中的事了。</br> “大早上下雨,怎么不進屋里?”</br> “他們不淋我。”</br> “他們?”</br> “嗯。”</br> 蕓香這個時候才發現,貍花身上的毛發都是干的,沒沾上一點雨水。</br> 她有些恍然,暗嘆這貓兒的不凡。</br> 不過想想,若是陳先生身旁的貓兒的話,或許就在正常不過了。</br> 貍花眨眼看向她,問道:“你起的好早。”</br> “啊,是。”蕓香答了一句。</br> 貍花問道:“嗯,為什么不睡覺了?”</br> 蕓香笑的溫柔,說道:“年歲大了,就睡不了多久了。”</br> 貍花眨了眨眼,有些不太能理解。</br> “歲數大了就會睡不著嗎?”</br> “老了都會這樣。”</br> “那貍花老了會不會也睡不著?”</br> 蕓香搖了搖頭,說道:“你是妖怪,倒是不會這樣,只有向我這樣的凡人才會老的這樣明顯。”</br> 貍花看著她,其實到底還是有些不能理解‘老’的意思。</br> “貍花只知道好多人老了就會死,就好像陳好人的好多朋友一樣。”</br> “朋友?”</br> “嗯,一路上來,陳好人有好多朋友,但是好多都已經不在了。”</br> 蕓香微微一怔,袖下的手臂微微一顫。</br> “是嗎……”</br> “嗯。”貍花點了點頭。</br> 蕓姑娘的目光看向了清晨的風雨,微微舒了口氣。</br> 她在想,或許若干年后,自己是不是也是貓兒口中那些逝去的‘朋友’。</br> 好像這是必然的,但的確也是令人惋惜的。</br> 貍花好似是感覺到了,眨眼道:“你好像也不開心。”</br> 蕓香搖了搖頭,卻反應過來,問道:“也?”</br> 貍花點頭道:“貍花也不開心。”</br> 蕓香聽后回過神來,不禁笑道:“那是因為什么不開心?”</br> “唔……”</br> 貍花說道:“感覺去哪里都不開心。”</br> 蕓香愣了一下,低頭問道:“陳先生,最近要去哪嗎?”</br> 貍花點了點頭,說道:“陳好人要忙,不知要去哪,可貍花沒辦法跟著,要么回去,要么待在這里,本來在哪里都是開心的,但要貍花選的話,好像選哪里都不開心了。”</br> “陳好人說什么安得兩全法,貍花聽不懂,想了好久好久……”</br> 蕓香愣了愣,略微有些出神。</br> 她的目光望去,見了小院。</br> ‘先生又要走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