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聽不太明白，對于那西蕭與大襄的爭斗他也并不了解，但聽面前浮云道人所說，他便知道，這位道長定然是明悟了一些不得了的道理。</br> 看似簡單的話語之間，其實‘風骨’二字便能道明所以。</br> 的確如此。</br> 當初的西蕭與大襄在國力上應是平起而論的，但在風骨與膽識之上，西蕭是不如大襄的。</br> 趙貞雖死，但卻將一些并非實質的東西留給了后世，這段歷史不知淹沒了多少位人皇，一生征戰不停的又有幾位，這樣敢賭敢殺的皇帝，又有幾人。</br> 而西蕭就差太多了，以北漠游牧民族的出生，他們雖有強悍的身軀，但是在歷史不斷的捶打之下，他們的骨頭早已軟了。</br> 而浮云道人，也就是曾經的商陸也清楚的明白自己輸在哪里，作為一位皇帝，他在膽識與謀略上不輸趙貞，但卻不如趙貞狠心，趙貞不僅對這天下人狠心，對他自己一樣狠心。</br> 為了一統天下，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br> 甚至于連長生，他都可以舍棄。</br> 事到如今，浮云道人也已心服口服，不再去想曾經的事情。</br> 陳長生平靜而道：“或許這也是你這一生注定要經歷的修行呢。”</br> 浮云道人微微一愣，點頭笑道：“先生所言極是。”</br> 閑聊許久，茶水一盞。</br> 再多的話也說到了頭。</br> 如今的浮云道人不如從前健談了，相反的話也少了許多，許是這山上太過清閑，淡漠了他的話語。</br> 多言的人變得沉默，這未必也不見得是件壞事。</br> 只在于其內心如何去想。</br> 這也是修行。</br> 陳長生也并未與浮云道人聊太久。</br> 他來到后院的涼亭里給那玄黃道人倒了半壺酒，酒是道觀里的，陳長生借了半壺。</br> 看著玄黃的墓，陳長生不禁笑道：“道長的徒弟，都是個頂個的有本事，你這個做師父的，也該高興高興。”</br> 他覺得，若是玄黃知道的話，想來也是高興的。</br> 見過遇過的這么多人里，陳長生只覺得這個喜歡吃桃的道人最為像仙，也是最應長生的那一個，雖說最終什么都沒做到……</br> 墨淵站在陳長生身旁，說道：“先生是不是掛念這些老朋友了。”</br> 他不認得玄黃，但他經常看先生在祭拜，想來是先生曾經很重要的人。</br> “有些想念。”</br> 陳長生笑了笑，隨即收起了酒壺，說道：“不過這個道人沒趣的很，比浮云還要沒趣。”</br> “是嗎……”</br> 墨淵以為，先生定然是說了反話。</br> ………</br> 二人沒有在流云觀上停留太久。</br> 陳長生問浮云可否缺些什么，其實浮云也明白，先生是想給他一些東西，或許是一場機緣。</br> 但浮云卻說：“貧道如今只想像師父那樣在這山上過完一生，此生帝王一場，已是別無所求。”</br> 陳長生聽他此言也不再勉強什么，只是許諾他，“若需陳某相助，盡管開口，你師父走之前曾托付過陳某，讓我對你們照拂一二。”</br> 浮云道人點頭答應了一聲，“一定。”</br> 陳長生道了句告辭，浮云道人送他們二人下了山去。</br> 到了山腳。</br> 墨淵回頭看了一眼那流云觀。</br> 他此時才覺得，原來這里真的換了主人。</br> 想想有些舍不得。</br> 但先生說過，總有一天會回來的。</br> 墨淵也等的起。</br> 除了碧波湖以外，他還是頭一次對一個地方有著這樣沉重的念頭。</br> 忽然間覺得自己像是凡人一樣老了。</br> 走遠過后，墨淵忽的問道：“先生知道張老頭埋在哪里嗎？我想去祭拜祭拜。”</br>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帶你去吧。”</br> 墨淵跟隨著先生的步子來到了秋月坊外的一處山坳間。</br> 見那兩棵松樹矗立在此。</br> 對應著的，是兩座小山包，各自遮陽。</br> 而在張小六的墓旁，卻是多了一座墓。</br> 陳長生上前看了，是其夫人長眠之地。</br> 對于這位少有謀面的張夫人，陳長生也記在心里。</br> 炊餅好吃，酒也很好喝。</br> 墨淵請教道：“先生，墨淵該怎么做？”</br> 他從未祭拜過人。</br> 在他的世界里，從未有像人這般祭奠的規矩。</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按照人間的習俗，要燒紙錢，要上香燭，另外祭奠一些吃的，或是敬些酒水，當然也不是缺一不可，有一樣就夠了。”</br> “明白了……”</br> 墨淵想了想，說道：“那我便之后再來吧，都帶上，好些。”</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也好。”</br> 說起來，他也少有做的全過。</br> 進了秋月坊。</br> 墨淵去買了紙錢，酒水，刀頭，也就是豬頭肉，還有香燭。</br> 買的都是秋月坊里最好的。</br> 他一直惦記著當年張老頭送他對聯的情份，此番而非了卻因果，而是想著長存于此。</br> 陳長生走進秋月坊時路過了一處街角。</br> 哪里有一間酒肆。</br> 他記得，這是后來張夫人在打點的酒肆。</br> 如今還在，只是換了人。</br> 在酒肆里只有一人在打點。</br> 瞧著年歲不大，約莫才二十出頭的樣子，富有朝氣，像極了當年張小六。</br> 陳長生上前，便見那人開口問道：“客官要坐下要些下酒菜還是打酒？”</br> 陳長生頓了一下，說道：“打酒，秋月釀有嗎？”</br> “有，當然有。”</br> 那人話音一轉，說道：“近來酒肆里還有些上好的女兒紅，客官可要嘗個新鮮？”</br> 陳長生問道：“比起秋月釀如何？”</br> 那人想了想，說道：“旁人覺得，女兒紅滋味更好，但我的卻覺得不如。”</br> 陳長生笑道：“這又是為何？”</br> 那人駭了一聲，說道：“這秋月釀是長輩心血，我這個小輩，自當記在心里。”</br> “小輩……”陳長生想了想，問道：“進祠堂了嗎？”</br> 酒肆里的人愣了一下，張了張口，答道：“客官說的是哪個祠堂？”</br> 陳長生抬起頭，說道：“張家祠堂。”</br> 面前的人怔了一下，問道：“客官…可是與在下長輩相識？”</br> 陳長生說道：“有些緣分，好多年前的事了。”</br> 酒肆里的人有些不解，面前的人這般年輕，真與干娘認得嗎。</br> 陳長生卻沒繼續往下說了。</br> “打一壺秋月釀吧，酒壺也要帶走。”</br> “誒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