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打酒的人好奇此人的身份。</br> 他一邊打酒,一邊問道:“客官是秋月坊人嗎?”</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算半個。”</br> “客官認得我干娘?”</br> “認得。”</br> “我拜干娘拜的晚,沒能認得客官,真是可惜,卻不知客官住哪?哪日我前去拜訪。”</br> “如今不住這兒了,這次路過,想著過來看看。”</br> “原來如此……”</br> 他反應過來,說道:“我叫長川還未請教客官名諱。”</br> “陳長生。”</br> “客官瞧著比我大些,我便稱一聲兄長,先前陳兄長問我有沒有進祠堂,干娘是想讓我進祠堂拜一拜的,但是干娘也有兒子,應當也還健在,只是許多年沒回來了,我這個做干兒子的要是進了祠堂那才是壞了規矩,便也就沒拜這祠堂。”</br> “這樣嗎……”</br> 陳長生口中卻又呢喃起來:“長川……”</br> “是干娘取的名。”</br> 長川繼續說道:“我是干娘從廟子里領來的,本來是要姓張的,但那時干娘沒讓,就取了半個性,就姓長了。”</br> “是個好名字。”陳長生說道。</br> 長川笑了笑,隨即將酒壺遞給了陳長生,說道:“這是兄長你要的酒。”</br> 陳長生問道:“多少錢?”</br> “不說錢。”</br> “那怎能行。”</br> 長川見他要掏錢,連忙擺手道:“兄長別掏了,這我可不能收,換做以前,干娘知道非得用竹條子抽我不可。”</br> 陳長生好說歹說,但長川也沒收下這錢。</br> 寧死都不要。</br> 他都懂禮數,識規矩,在廟子里討飯的時候他還什么都不知道,這些都是干娘教他的,一點都不敢忘。</br> 陳長生無奈也只能收回了銀錢。</br> 他看向長川,不禁笑道:“你單拜了干娘還是連干爹一起拜了。”</br> “都拜了的。”</br> “你干爹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將規矩禮數認識的清清楚楚,而且你干爹也像你一樣,是從外邊收養的。”</br> 長川聽后愣了一下,“干娘從未說過這些事。”</br> 而且他被干娘收養的時候,干爹也早就不在人世了。</br> “都是老黃歷了。”</br> 陳長生說道:“或許你干娘都不知道你干爹是收養來的。”</br> 他如今看著長川,便想到張小六。</br> 兩個人身上相似的東西太多了,不由得心生感慨。</br> 長川聽后連忙道:“兄長快進來坐。”</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那陳某便好好跟你聊聊這些老黃歷。”</br> 長川打來了酒,擺在桌上。</br> 是秋月釀。</br> 陳長生從最開始說了起來。</br> 說起張五弟。</br> “張五弟…是干爺爺,可對?”</br> “不錯。”</br> “你干爺爺出生的時候家長輩希望往后人丁興旺,便給你干爺爺取了五弟這二字……”</br> “那干爹叫張小六……”</br> “也是隨了你干爺爺的,是你干爺爺取的名,那時候他還不如你,就只有小六的字,沒有名兒,是后來拜了祠堂,才姓了張。”</br> “還有這一回事……”</br> 長川對于干娘跟干爹的事很是好奇。</br> 他之前經常聽干娘說起過,只是只言片語,總是湊不成一個完整的事。</br> “我之前聽干娘說,干爹他去北邊打過仗?”</br> “對,那時候北襄南下攻景,你干爹被強征入伍,去了北邊,不過好運的是,你干爹最后活了下來,之后便回了秋月坊。”</br> “當時你干娘已有身孕,孩子出生便沒見到父親,是你干娘在街上做了一門賣炊餅的營生才將孩子拉扯大。”</br> “不對吧,我記得干娘說那時候干爹賣了酒樓,留下了不少錢財呢。”</br> “這事啊……”</br> 陳長生一點點往下說,解釋起了當年張家錢財被奪的事。</br> “可恨!!”長川氣憤拍桌。</br> 陳長生道:“后面追回來了的。”</br> 長川還是覺得心頭難受。</br> 正說著,卻見有一人走進了酒肆里。</br> 墨淵進了酒肆,見先生正在和一人閑聊喝酒。</br> 長川見了此人,起身道:“客官且稍等一下……”</br> 墨淵擺手道:“我來找人的。”</br> 陳長生隨即對長川道:“這位是墨淵,說起來,按輩分而言,你得喊他一聲叔叔。”</br> “叔,叔叔?”</br> 這一回,倒是輪到長川愣住了。</br> 陳長生笑道:“你別看他長的年輕,歲數可大著呢。”</br> 墨淵問道:“這位是……”</br> 陳長生道:“張小六的干兒子。”</br> “難怪。”</br> 難怪先生會坐在這里閑聊喝酒。</br> 原來是故人之子。</br> 長川雖覺驚愕,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說道:“叔叔快請坐。”</br> 墨淵笑道:“好侄兒。”</br> 也就他好意思去應。</br> 他坐了下來,隨即長川便倒上了酒。</br> 墨淵問道:“方才你跟陳先生在聊什么呢?”</br> “哦,我跟兄長在說干爹的事情。”</br> “兄長?”</br> 墨淵看向了身旁的先生。</br> 陳長生對他點了點頭。</br> 墨淵頓時一愣,連忙咳嗽了一聲,說道:“那個……”</br> “你還是別叫我叔叔了。”</br> 長川愣了一下,“這,為什么?”</br> “咳咳……”</br> 墨淵低頭道:“真受不起。”</br> 陳長生笑道:“應了便應了,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br> 墨淵撓了撓頭,笑道:“那還是各論各的。”</br> 長川則是有些疑惑,看不太明白。</br> 墨淵索性一拍桌,轉移話題道:“說起你干爹!”</br> 長川也被嚇了一跳。</br> 墨淵嘿嘿一笑,說道:“先生跟他說過當年趙貞跟商陸的事嗎?”</br> 陳長生搖頭道:“沒說呢。”</br> 長川問道:“趙貞,商陸,也是干爹的故人嗎?”</br> “算是吧。”</br> 墨淵說道:“你可知這二人是誰?”</br> 長川眨了眨眼,滿眼疑惑。</br> 墨淵說道:“多年以前,天下分二,西蕭與大襄一分天下,兩位帝王,一位名為商陸,西蕭皇帝,乃是修道出生,另一位名為趙貞,當年的北襄王,后來滅景稱帝。”</br> “你干爹可就厲害了,他不僅親眼見過這二人,還與其中一位結下了不解之緣。”</br> 長川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可隨即卻道:“叔叔你這……”</br> “你別不信,真有此事!”</br> 長川看向了兄長。</br> 陳長生喝了一口酒,說道:“說的倒是夸張了些,但是也沒錯,你爹的確見過這兩位皇帝,趙貞之名你可能沒聽說過,但襄太祖,你應該知道。”</br> 長川一怔,手臂一顫,“襄,襄太祖!一統天下的襄太祖?!”</br> “不錯,你干爹當年還送過他梅子吃,他還惦記了很長一段時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