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太陽逐漸落至山后。</br> 陳長生的目光向遠處望去，遠遠的看到一座城池沐浴在落日的余暉之下。</br> 那是一種讓他熟悉的城池。</br> 西銘城。</br> 也就是曾經西蕭的王都。</br> 對于這種許久不見的城池，陳長生好像是見到了老朋友。</br> 他加快步子趕了過去，在天黑之前入了城。</br> 然而當他走城池之后，卻是忽的聞到了一股腐臭之味。</br> 陳長生皺起了眉頭。</br> 目光朝著那眼前望去。</br> 在那街道兩旁，零零散散躺著許多人，他們的衣著破爛，氣息有微弱，好像是餓了好幾天一樣。</br> 地上擺著破碗，更多的則是以一塊破布，就當時乞討的碗了。</br> “給點吃的吧……”</br> 當陳長生走過去之后，這群人便圍了上來。</br> “大人，給點吃的吧！”</br> “大人！”</br> “大人行行好，我快餓死了大人。”</br> 陳長生被圍的水泄不通。</br> 眼前的人抓著他的褲腿，要么就跪在他眼前磕頭，他們無一例外的面黃肌瘦，甚至于雙眸都已經凹了進去。</br> 陳長生有些茫然的看著這一幕。</br> 在他的記憶之中，好像昨日根本就不是這副模樣的。</br> 一眨眼，卻變得陌生了。</br> 陳長生又看見了街道上躺著的另外一些人，他們沒有動靜，只是從當時只希望去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并不是沒有力氣起身，而是已經沒了氣息。</br> 而那股腐臭味也是從他們身上傳來的，已經有蟲蠅趴在他們身上。</br>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日，尸體一直沒有任何人來處理。</br> 眼前的人跪地磕頭祈求著，陳長生看了他們一然后便搖了搖頭，攬開人群往里面走去。</br> 并不是說他無情，而是他實在沒有辦法讓每一個人都能分到一些東西，或許因為幾枚銅錢，他們就有可能大打出手，從而有人死于其中。</br> 這是陳長生不愿意看到的。</br> 后面的一群人追了一段距離后便沒有再追了。</br> 他們繼續等待著下一個入城的人再如方才那樣跪地祈求，以謀得一口飯吃。</br> 陳長生順著記憶之中的方向走去，直至許久之后來到了一處巷子之中。</br> 到了一扇門前，他伸手敲了敲門。</br> “叩叩……”</br> 門后面沒有任何動靜。</br> 但陳長生卻能感受到里面有一道氣息，那個似乎在看著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br> “隆掌柜，三年前我們曾一起喝過酒。”</br> 然后依舊沒有動靜。</br> 只是片刻之后那看著門口的人好像是回憶起來了什么。</br> “是你啊。”</br> 隆中正起身走上前去打開了門。</br> 目光望去，見到門口站著的青衫之人，記憶也逐漸清楚了起來。</br> 陳長生和煦笑道：“隆掌柜，好久不見。”</br> “快進來。”</br> 等到陳長生進門之后，隆中正就立馬把門關了起來。</br> “坐。”</br> 陳長生回頭望去，卻見隆掌柜一瘸一拐的往前走。</br> “你這腿怎么回事？”陳長生問道。</br> 隆中正嘆了口氣，說道：“碰上一樁麻煩事，沒能躲得過去，落下了這個腿瘸的毛病。”</br> 他停了一下，問道：“你來這邊做什么的？”</br> 陳長生說道：“順路過來，想著還有一位朋友在這，所以來拜訪拜訪。”</br> 隆中正聽后一愣，說道：“我們也只是見了一面喝了幾杯酒而已。”</br> “是啊。”陳長生道：“這還不夠嗎？”</br> 隆中正頓了一下，問道：“你不是來辦什么事的？”</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沒有別的心思，真的只是單純的來見一見朋友。”</br> 隆中正挑不出任何毛病，雖說如此，但其實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陳長生的。</br> 或者說他更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人。</br> 但人都來了，他也要好好招待才是。</br> 畢竟認識也是真的。</br> 隆中正嘆了口氣，說道：“這次你過來我可沒辦法請你喝酒了，我現在是一貧如洗，一個銅板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br> “看起來你這幾年過得并不順利。”</br> 陳長生說道：“當時見你的時候，陳某還記得那是位敬仰的隆掌柜。”</br> 隆中正聽后哭笑不得，說道：“是不是罵我的？”</br> “實話實說。”陳長生道：“那時候西銘城中的幫派都愿意給你一個面子，這也不是假的不是嗎？”</br> 隆掌柜嘆了口氣，說道：“真事倒是真事，可世道總是會變，沒有人會一輩子一帆風順，同樣的，人也是會變的，人家也不會因為那點舊情一直給我面子。”</br> “是因為什么事？”陳長生問道。</br> 隆掌柜無奈擺手道：“當時是為了保一個孩子……”</br> “那孩子的父親跟某個幫派有仇，后來遭受了報復，他們要滅其滿門不留后患，而那孩子我認識了蠻久的，當時也是翻了糊涂，生了憐憫，你去求了那幫派的大人，但人家并不給我面子，我想試試，便又求了一通，但最后就是惹惱了人家，最后被人一腳踹了出來，然后我這瘸腿也是因此而起的。”</br> 陳長生見他錘著腿，說道：“聽你話說的好像是有點后悔。”</br> “當然后悔，瘸了一條腿不說，日子也都毀了，關鍵，那孩子也沒能保下來。”</br> 他嘆了口氣。</br> 陳長生聽到了他的抱怨，他感覺隆掌柜并沒有后悔去出這個頭，他后悔的是沒能保下那個孩子。</br> “那你后來呢？按道理說你應該離開西銘啊。”</br> “腿也瘸了，家也窮了，還能往哪里走啊？再說你看現在這個世道，我又能往哪里走？”</br> “……”</br> 陳長生頓了一下，問道：“大襄很亂嗎？”</br> “你這不是說的廢話嗎？”</br> “陳某確是有些不了解，先前的時候去了遠處，大襄的事了解的不多。”</br> “你真不了解？”</br> “嗯。”</br> “那我就跟你說說。”</br> 隆掌柜比之前在江古城的那位小二了解的多的多。</br> 他身處大襄，如今的五方對立，戰事頻頻，還有坊間的混亂，他都是親眼見識過的。</br> “吃不飽飯！你知道嗎，那些人沒東西吃，就去啃樹皮吃觀音土，活活被脹死，這都還算是好的了，我還見過有人烹煮人肉，那些真是……”</br> “這還是不太亂的時候，在最亂的時候，到處都是燒殺搶掠，搶過別人那就能活著，要是搶不過，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