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風巷子尤為安寧。</br> 四戶人家的巷子里,最終只有兩處院子有人,早在之前應當是熱鬧的,這些年卻是越發冷情了起來。</br> 蕓香看向那坐在巷子門口的老者,說道:“風叔,下午吃的什么?”</br> 老者從身后摸出了一個饅頭,對她笑了笑。</br> 蕓香點了點頭,隨即卻聽老者說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br> 蕓香聽后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他在哪?”</br> “你家院子里。”歐陽風答了一句。</br> 蕓香聽后回過神來,隨即便朝著院子跑去。</br> 來到門前,門沒鎖,隨即便一把推開。</br> 她的目光望去,卻見那青衫先生正坐在亭子里,魚紅錦就坐在一旁,但她卻看不見旁邊站著的知書。</br> 陳長生回過頭來,見是蕓香,他那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br> 蕓香回之一笑,年紀稍大的她如今臉上已有皺痕,卻不耽誤她笑的柔和。</br> ……</br> 往年喝的是茶。</br> 今日喝的是酒。</br> 蕓香喝的少,平日里她都不喝酒,大夫說她年紀大了,沾不得這些東西,便沒再喝過了。</br> 不過今日卻是不同。</br> 知書知曉不能再留著了,便帶著小小姐出門逛街去了。</br> 魚紅錦還有些不愿意,她還想喝酒,最終還是不情愿的被拉走了。</br> 蕓香撐著下巴,看著面前的陳長生。</br> 陳長生頓了一下,問道:“陳某臉上有花嗎?蕓姑娘一直這樣瞧著?”</br> 蕓香笑道:“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br> 陳長生聽后愣了愣,隨即卻是笑道:“沒成想還能從你口中聽到這般虎狼之詞。”</br> 蕓香笑了一下,說道:“說話實說嘛。”</br> 她至來都是這么認為的。</br> 世上男子千千,她卻從未見過有比先生更好看的人。</br> 大概是她自己太癡傻了。</br> 陳長生笑著以作回應,抬頭卻見蕓香喝了兩杯酒已經紅了臉,說道:“喝不了酒便不要喝。”</br> 蕓香搖頭道:“高興,喝兩杯。”</br> “你長白頭發了。”</br> “是長了一些……”</br> 蕓香的頭發黑白相接,這些年忙著商行的事,在加上久久的思念,難免白發就多了起來。</br> 蕓香嘆了口氣,說道:“已經是老太婆了。”</br> 這般年紀,卻是已經是老婆婆了,眼角皺紋,話語之間也多了些許沙啞,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br> 陳長生道:“相比起來,陳某才是個老東西。”</br> 蕓香聽后問道:“先生有算過自己有多少歲嗎?”</br> 陳長生想了一下,說道:“按照人間的歲壽,大概有百十余歲吧。”</br> 蕓香聽后愣了一下,說道:“我以為先生都幾百上千歲了呢。”</br> “倒也沒有這么老。”陳長生笑道。</br> 蕓香噗嗤一笑,隨即給先生倒酒。</br> “先生啊。”</br> “嗯?”</br> “蕓香真的老了。”</br> 她的話語是平靜的。</br> 但在那平靜的話語之中,卻有著萬分的不舍。</br> 陳長生也不禁一怔,他看著蕓香,想要說些什么。</br> 蕓香卻是沒讓他開口,而是笑著道了一句:“沒事。”</br> “我敬先生一杯。”</br> 蕓香仰頭將那杯中的酒喝完。</br>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世有妙法,一粒金丹入腹,可成神仙佛陀……”</br> 蕓香搖頭道:“不要了。”</br> 她嘆了一聲,目光始終都望著陳長生。</br> 不知怎的,陳長生心中卻有些焦急,他說道:“要不了多久,陳某便能落地生根,無需再四處游蕩……”</br> 蕓香依舊搖頭,卻還是笑著說道:“先生不必如此,這是命數,蕓香上輩子命薄,沒能等到先生,這一輩子,能被先生惦記,已是蕓香的福氣。”</br> 陳長生聽后愣了愣。</br> 他看著面前的蕓香,卻是有些不敢相信。</br> “你……”陳長生頓了一下。</br> 蕓香卻是道了一句:“先生,我是蕓香啊。”</br> 良久過后,那院中傳來一聲長嘆。</br> 情之一字,真是一種折磨。</br> .</br> .</br> 久未住人的院子依舊是干凈整潔的。</br> 蕓香時常派人來打掃院子,故而整潔。</br> 夜已深了。</br> 頭頂一輪明月,星河點點。</br> 魚紅錦存著的好酒最終都落進了陳長生的腹中。</br> 這一晚上,陳長生再一次的喝醉了。</br> 他就這么坐在院里的搖椅上,目光凝望著那星河明月,沒有吵鬧,反而很是平靜。</br> 陳長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寫什么。</br> 大抵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br> 或許是回憶自己這一路所經歷的一切。</br> “我到底……”</br> “在做什么啊。”</br> 陳長生的口中發出了這樣的疑問。</br> 幾聲長嘆,幾聲無奈。</br> 上輩子錯的很多,這輩子一樣錯的很多。</br> 人生幾多無奈,看似都有解決之法,但臨至關頭,卻又會無奈的做了錯的決定。</br> 他在那院中沉沉的睡去,手中的酒也灑在了地上,化作細流落入了土地之中。</br> 他分不清了。</br> 分不清哪個是竹柒,那個又是蕓香。</br> 更分不清他自己又是誰了。</br> 太多太多的事情,讓人不明白了。</br> ……</br> 青山城的早晨總有霧起。</br> 大霧散在城中,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道路。</br> 但這個時候,市井之間的商販卻已經趕著大早擺好了攤子。</br> 隨著那霧氣逐漸散去,吆喝聲也逐漸響起。</br>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趕著時辰到了茶樓。</br> “諸位抱歉,諸位抱歉。”</br> 這位說書先生,曾是曹先生的弟子,曹先生去了上京之后,便是他來接的班,這些年也一直在此。</br> 茶樓里的客人喝著茶,吃著小食,靜靜的聽著,聽到好處不禁贊嘆一聲,賞錢不斷。</br> 在那臺下,坐著兩位先生。</br> 一人白發蒼蒼,面色發白。</br> 如今青山城中,卻已經少有人記得他了。</br> 當年那個名滿青山城的曹先生,不過幾年之間,便成了這般蒼老的模樣。</br> 而在曹發身邊,卻還坐著一人。</br> 這位瞧著卻是年輕了許多,穿著的很是樸素,留著胡子,目光之中卻透著一股滄桑。</br> 這也是許久之前的‘熟人’了。</br> 金三爺喝了口茶水,平靜的說道:“你這徒弟有幾分本事的。”</br> 曹發笑了一下,說道:“我又沒教他什么。”</br> 金三爺搖了搖頭,問道:“那當年陳先生又教了你什么嗎?”</br> 曹發聽后微微一愣,隨即卻又笑了起來。</br> 好像陳先生是沒教他什么。</br> 但他卻永遠都忘不了陳先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