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知喚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寫著醫譜。</br> 桃兒卻是在一旁撐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么。</br> 童知喚頓下筆,問道:“桃兒姑娘在想什么呢?”</br> “在想先生……”</br> 桃兒回過頭來,說道:“不是都說喝醉酒的人會說胡話嗎,但先生為什么喝醉了卻一句話都不說呢?”</br> 童知喚思索了片刻。</br> 他回頭看了一眼觀中閑著看著的先生,接著便開口道:“我覺得……”</br> “興許是因為先生一個人待的太久了?!?lt;/br> “嗯?”</br> 桃兒姑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br> 童知喚說道:“大概是不知道說給誰聽?!?lt;/br> 桃兒姑娘心中一頓,問道:“不是有我們嗎?”</br> 童知喚搖了搖頭,嘆道:“雖然說先生近在咫尺,但有時候我又感覺先生離我們很遠很遠,不管是我還是桃兒姑娘你,其實都不懂先生。”</br> 桃兒回想起來,想著先生這些年索性所做。</br> 好像童知喚一句都沒有說錯。</br> 先生心里好像藏著很多很多的秘密,從未對外人說過,就算是每日看著聽著先生說話,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來。</br> 童知喚見桃兒想事想的發愣,于是便說道:“我就是隨口一提。”</br> 桃兒回過神來,看向他道:“你也不笨嘛?!?lt;/br> “昂?”</br> “沒什么?!?lt;/br> 桃兒姑娘不再解釋,回頭看向了觀中看書的先生。</br> 這些年來先生也不知看了多少書了。</br> 好像將所有的東西都藏進了讀過的書里,但卻又沒人能看懂那書里有什么。</br> 她看不懂,童知喚則是看不見。</br> 這一日先生如當年一般看了一整日的書,那書閣里放的百十余本書全都拿出來翻了一遍。</br> 一直到夜晚,再到午夜。</br> 那書閣里始終都亮著油燈,不曾熄滅。</br> ……</br> 天色灰蒙蒙的。</br> 桃兒跟童知喚早早的便起來準備了早膳。</br> 跟先生一同吃過之后,便要送先生下山去了。</br> “陳某走了。”</br> 陳長生道了一句,來時空空如也,去時也只是帶走了一柄劍。</br> 桃兒姑娘上前遞上幾個桃子,對先生說道:“桃子可口,先生路上吃?!?lt;/br> “有心了?!?lt;/br> 陳長生看著那桃子,他微微一笑,抬手一招,那桃子皆被收進了那袖子之中。</br> 桃兒姑娘點了點頭,說道:“等先生回來,還有桃子吃?!?lt;/br> 陳長生聽到這話不禁又是一笑。</br> “一言為定?!?lt;/br> “嗯?!?lt;/br> 桃兒姑娘點了點頭,目光中有些落寞,她是舍不得先生的,只是可惜不能跟先生一同離去。</br> 童知喚問道:“先生下次回來,會是三年之后嗎?”</br> 陳長生頓了一下,說道:“說不準?!?lt;/br> “這樣嗎?!?lt;/br> 童知喚聽后抿了抿唇,片刻后他抬起頭來,開口道:“小子便預祝先生……”</br> “此行一帆風順……”</br> “萬事順遂?!?lt;/br>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笑道:“這話還是對你自己說吧。”</br> “???”</br> 童知喚愣了一下,有些不解。</br> 陳長生擺了擺手,說道:“又不是不回來了,別弄的跟生離死別一樣?!?lt;/br> 童知喚咳嗽了一聲,干笑了兩聲。</br> “就這樣吧,過段日子陳某自會回來?!?lt;/br> 陳長生邁開步子,下了山去。</br> 但走到一半的時候,卻是忽的頓住了步子,回頭看去。</br> 童知喚心中一頓,問道:“先生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br> 陳長生說道:“不小了?!?lt;/br> “別再稱自己是小子了。”</br> 童知喚愣了片刻。</br> 陳長生收回了目光,身影也消失在了在那拐角之處。</br> 童知喚好像有些恍惚。</br> 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又忘了該怎么在先生面前稱呼自己。</br> 心里一慌,便只記得這句小子了。</br> 是啊……</br> 眨眼間便是十年之久!</br> 先生一點沒變,而他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子’了。</br> 童知喚嘆了口氣,口中呢喃道:“也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么時候。”</br> 桃兒姑娘看了他一眼,說道:“先生一直都會在的。”</br> 院中桃樹蕩漾,微風吹入觀中。</br> 唯余一抹清涼。</br> ……</br> 陳長生下了山,這一次則是如往常一般去了秋月坊。</br> 西橋已毀,如今官府正在重修,叮當之聲不斷。</br> 陳長生走進了那西橋酒肆之中。</br> “打滿。”</br> 小二見了這位先生,再也不敢怠慢。</br> 與陳先生說話時都是顫顫巍巍的,自打昨日見過那河水倒流之景后,他便明白為何掌柜的會這樣冷靜。</br> 這位先生……</br> 是真有通天之能!</br> 張小六照樣招待了先生,但這一次卻是感覺這葫蘆尤為難裝。</br> 他往里打了將近兩大壇子的酒,才將這個葫蘆裝滿。</br> 張小六便問道:“先生這次打這么多酒,可是要遠行?”</br> “只是隨便走走。”陳長生和煦笑道。</br> 張小六問道:“酒可夠喝?”</br> 陳長生拿起了那酒葫蘆晃了晃,說道:“應該夠了。”</br> 張小六卻是搖了搖頭,對一旁的小二道:“再去抬兩大壇來!”</br> “小的這就去?!?lt;/br> 小二火急火燎的就去了,陳長生都沒能喊住他。</br> 陳長生無奈一笑,說道:“這是作何……”</br> 他臉上的笑意淡去,接著說道:“掌柜的,這一次陳某還是沒帶銀兩?!?lt;/br> 張小六頓了一下,連忙說道:“先生您要喝多少酒,只管說,就算將這酒樓送與先生,小六都不敢有半句怨言?!?lt;/br> 陳長生說道:“賒著吧?!?lt;/br> 張小六心中猛的一怔。</br> 他手臂微顫,有些呆滯的望著陳先生。</br> .</br> .</br> 掌柜與小二將先生送出了酒樓。</br> 待先生走后,張小六拿出了賬本來,在那賬本的首頁劃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br> 小二問道:“掌柜的似乎很高興?”</br> 他有些不解,為什么賒了這么多酒錢,掌柜的還能開心的起來。</br> 那可是足足四兩銀子!</br> 相當于說酒樓這幾日都白干了。</br>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說道:“虧你做了這么久的小二,連這點道理都不懂。”</br> 小二愣了一下,他思索了起來,卻依舊有些想不明白。</br> 掌柜的也不解釋,而是說道:“你也就這點出息了?!?lt;/br> 小二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罵,他倒也沒有怨言,只是不明白掌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br> 這又是什么道理?</br> 他想不明白。</br> 掌柜的道了一句:“以后你就明白了?!?lt;/br> 說完這句,他卻是忽的一頓。</br> 他忽的想起了老掌柜。</br> 這句話,似乎老掌柜也對他說過。</br> 是在什么時候來著……</br> 沒成想這一眨眼,竟過去了那么多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