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上仙……”</br> 老山神張了張口,似乎是有些難言之隱。</br> 陳長生和煦笑道:“心有正神之道,香火自會不斷。”</br> 老山神長舒了一口氣,恭敬道:“謝上仙教誨。”</br> “去吧。”</br> 陳長生擺了擺手,老山神與其道了一句告辭隨后便不再打擾,化作一縷白煙消失在了原地。</br> 陳長生掃了一眼這座俊秀之山,見那頂上如雞冠一樣聳立,不由得嘆道:“還真是雞冠山啊。”</br> 他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便要轉身回廟里。</br> 卻不曾想,有個人已經在那廟門口注視了許久。</br> 曹頭兒瞧不見山神,但陳先生的一字一句卻都聽在耳中。</br> “先生方才是在和誰說話?”曹頭兒問道。</br>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句:“莫聽穿林打葉聲……”</br> 此話就好像是玩笑一般從他口中說出。</br> 曹頭兒心中微頓,他大概猜到了跟先生說話的是誰了。</br> 但也識趣的沒有再提此事。</br> 曹頭兒摸了摸懷中,取出一塊炊餅來,遞給了先生道:“我請先生吃炊餅。”</br> “那陳某便請你喝酒。”陳長生解開了酒葫蘆。</br> 酒香散開。</br> 曹頭兒聞了一口,臉上也露出了笑意。</br> 兩人相視一笑,都沒提此事。</br> 曹頭兒將這件事記在心里,他大概明白,這位先生應該是不想因為身份而與他們這行人生疏,雖說只是萍水相逢,但何嘗不是緣分呢。</br> 這位先生,不僅是個奇人,更是個妙人。</br> 天光大亮之際,曹頭兒獨自一人騎著馬去了附近的坊鎮。</br> 大概一個時辰,他便帶著香火與香燭回來了。</br> 分發下去之后,眾人便誠心在那山神廟中各自上了三炷香。</br> 時隔經年,這山澗落魄的山神廟再次升起裊裊青煙。</br> 陳長生看著那香爐中不斷的香火,道了一聲:“香火不斷,神道昌隆。”</br> 二牛湊至把頭身旁,細聲問道:“頭兒,那位先生不用上香嗎?”</br> 曹頭兒想了一下,答道:“若是陳先生上香,山神老爺恐怕是受不起。”</br> 二牛愣了一下,卻見把頭已經出了山神廟。</br> “什么意思?”</br>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太明白,他向來不愛計較這些問題,索性頭一晃,便不再去想了。</br> 隊伍再次上路。</br> 這一路上陳長生如昨日一般與把頭閑聊。</br> 曹頭兒自然是有什么說什么,但在說話之時,卻沒有之前那樣隨意了。</br> 有些荒唐的話他不敢說,渾話更是一句都不敢說,大概是因為知曉了陳先生的不尋常之處。</br> 如今面對,總歸是不如之前隨意了。</br> 喝酒時,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用手接了,而是找來了個酒囊,等先生倒了再喝。</br> 陳長生也看出了他說話時的別扭,于是便說道:“把頭何必介懷呢,你我同是走在路上,吃的亦是炊餅,陳某與你們并無不同。”</br> 曹頭兒聽后心中一頓,想了一下后開口說道:“先生恕我不周。”</br> 陳長生聽到這話不由一嘆,便再沒說些什么。</br> 他就猜到會是這樣。</br> 當這個淳樸的把頭忽然規矩起來,陳長生便覺得面前之人并沒有昨日那般真實了。</br> 著實有些可惜。</br> 隨后的一路上,曹頭兒便再沒見這位先生說過話。</br> 先生就這么走在一旁,時不時拿出那葫蘆喝上一口酒。</br> 明明走在許多人中,卻又好像是獨自一人。</br> 曹頭兒倒也不愿如此,但他著實做不到,如今與陳先生交談,總是會下意識的放低自己的姿態,這是自心底里的尊敬。</br> 可這位先生,似乎并不想要這樣的尊敬。</br> 商隊一路往前,出了雞冠山后路過了幾個坊市,停下喝了杯水后便繼續上路。</br> 原本該是正午就到,但因為昨夜歇息眾人都沒怎么歇息,故而又耽擱了許久,一直到日暮之際,才到了衍縣。</br> 衍縣藕蓮坊以一池蓮花聞名,曾有位詩家為此作下名篇,后得先帝贊譽,故而藕蓮坊也因此聞名于天下。</br> 還未入坊,陳長生便已見到此地大片的荷塘簇擁。</br> 正值入夏之際,池中的荷花開了許多,爭相奪艷,輕嗅一口,清香之氣便能讓人感到心曠神怡。</br> 遠處天邊,則是火紅的層云霞光,照耀在這荷塘之中,美不勝收。</br> 陳長生喝了一口秋月釀,呢喃道:“落日西斜照影東,一天霞彩半塘紅。”</br> 曹頭兒沒讀過多少書,但單聽這詩便覺得不差多少,至少比那些個坊里的學子作的好聽的多。</br> “先生好文采。”曹頭兒道。</br> 陳長生和煦笑道:“我瞎念叨的,比不得真正文人墨客。”</br> “我不懂詩。”</br> 曹頭兒說道:“到頭來也只能道一句好詩。”</br>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詩這東西,本就是作給人看的,無須學識多廣,到了世人口中,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br> 曹頭兒點了點頭,他心中不禁有些欽佩,這位先生口中的道理總是這般讓他覺得舒服。</br> 曹頭兒道:“今日在路途上耽擱了半日,這個時候河邊許是沒有船家了,先生不妨在坊中歇息一晚?”</br> 陳長生思索了一下,說道:“也可。”</br> 進了坊后,曹頭兒安排陳長生住在了一家客棧。</br> 陳長生倒也沒有推脫,畢竟他身上也沒什么銀子。</br> “先生先在這住下,等我交代完差事再來尋先生。”</br> “你先去忙你的。”</br> 曹頭兒離開之后便去了商行。</br> 陳長生邁步來到了窗邊,他抬起頭看向外面。</br> 那天色越發泛紅,已至晚暮。</br> 站在這窗邊眺望遠處,依舊可見那坊外的荷塘美色。</br> “這地方倒是挺讓人覺得舒坦的。”</br> 陳長生長舒了一口氣,趁著還未天黑,便下樓在坊中逛了起來。</br> 此地的人一樣過的悠閑。</br> 此刻依舊還能見到街道上有許多人正悠閑的散著步子。</br> 街道上人來人往,有說有笑。</br> 來往行人臉上都是掛著笑意,享受著這日暮之時的悠閑。</br> 陳長生逛著逛著,卻是發現自己竟是到了坊門,“怎么走了倒路……”</br> 他無奈一笑,索性也不管了,大不了再看一看這日暮的荷塘美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