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妃是在太子心中埋了一根刺,一根一碰就是流血的刺。
“元后的事情是宮中禁忌,我母后從不許人提起當(dāng)年的事情就是擔(dān)心會有人興風(fēng)作浪,中傷太子。哥哥要強(qiáng),這件事是他心中的刺,是他尊貴的嫡長子身份上永不可磨滅的污點,可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不論怎么掩蓋,都是事實?!崩钛躁貒@了一口氣,似乎是為太子不平:“哥哥做太子真的做的無可挑剔,忠君愛國,勤政愛民,兄友弟恭,可是楊家人就算是死絕了,他也是楊家血脈楊娉婷在你宮里的消息已經(jīng)傳出去了。你和太子終究是要時常見面的,見到你就似乎是在提醒他,他還有個掖庭司的罪奴姐姐呢。”
“那太子殿下會恨我嗎?”賀蘭淳雪問。
李言曦一瞥嘴,“要是楊娉婷是在我宮里,他倒不會恨我,但是阿雪你,唉,誰知道呢。”
“送楊娉婷來重華宮里的嬤嬤當(dāng)著我的面,把楊娉婷生打了一頓,打出血了。”賀蘭淳雪湊到李言曦身邊低聲說:“那老嬤嬤上道得很,話里話外都是奴才命賤,如果我要是不收下,那她今天送來的這兩個人必受磋磨,甚至還會有性命之憂。”
“那老虔婆,誰???這么明目張膽地威脅你?!崩钛躁胤鲋煌惶念~角:“你不收,回去楊娉婷再出了什么事,太子還是得恨你。那還不如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安置。”
賀蘭淳雪發(fā)自內(nèi)心的恭維道:“宮里真是高手眾多啊,今日大看眼界,蕭淑妃娘娘用人有方,宮里也真是能人輩出。”
李言曦也笑了起來,倒是沒有一開始那么火急火燎的架勢了,整個人又懶散了下來:“全大雍能找到的聰明人和蠢人都在宮里了,賀蘭公子慢慢看,慢慢瞧,這以后的事情多著呢。楊娉婷的事情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我就不操心了。”
“有七殿下陪我一同看,還算是有意思。”賀蘭淳雪玩笑道:“不然這人心游戲我是真的沒有心思玩了,太明顯了沒意思。”
“你遇見的是蕭淑妃那個蠢人,聰明的人可是會讓人毛骨悚然的哦?!崩钛躁赜謮涸谫R蘭淳雪耳邊,“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說的都是真的哦?!?br/>
鼻尖吹拂的氣息似乎有些惱人,賀蘭淳雪推開李言曦,一邊捂著耳朵,如白瓷般的臉頰上飛上兩抹淡暈:“說話就說話,你靠這么近干什么?”李言曦一愣,隨后一臉茫然,啥?
“好了,咳咳,好了楊娉婷的事情我會看著辦,另外一件事,我還要求殿下幫我一個忙?!辟R蘭淳雪從衣袖中取出幾張紙,“昨日倉促來不及,今日我把這幾個人仔細(xì)畫了出來,我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把滿宮里的人都抓過來仔細(xì)辨認(rèn),但是我想你應(yīng)該至少見過一兩個人?!?br/>
李言曦只看了一眼:“兩個內(nèi)侍,三個宮女,我見過,比你畫中的看起來滄桑一些,但是你不應(yīng)該見過,這五個人都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宮人,在這宮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br/>
“你昨日入宮是慶云帶的路,從朝陽宮到百慕亭你跟我母后一路,到了百慕亭慶云引著你逛了一路,然后就遇見了我,阿雪沒有機(jī)會看到這幾個太后身邊的體面人的。畢竟太后親至凝輝閣時身邊只帶了一個玳瑁姑姑。你是在殤州見到他們的?”
這件事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賀蘭淳雪點點頭,死死地盯著這五個人的臉:“我母親不是暴斃,而是被人灌了毒。這五個人是我看見的,但是還有沒有其他人,我并不知道?!?br/>
“可是我查過監(jiān)門衛(wèi)的記檔,十幾年來,太后宮中的內(nèi)官與宮女從未長時間離宮,即使偶有外出也是當(dāng)日即歸。兗國公主歿于元佑七年,那一年太后突感風(fēng)寒,纏綿病榻半年之久,所以在那一年,太后宮中的所有的宮人都沒有離宮。”
李言曦實話實說,幾張畫像,又能有什么用呢?
“阿雪,你可知攀蔑當(dāng)朝太后是什么罪過?”
“凌遲處死。”賀蘭淳雪臉色陰沉,抬起眼眸:“監(jiān)門衛(wèi)認(rèn)不認(rèn)有什么要緊的?幾張陳年的書證,定不了罪的。太后仗勢欺人,鴆殺公主,視國法綱紀(jì)如無物,幾張記錄,幾個人證算什么呢?太后娘娘需要人證物證的時候就要多少有多少,太后娘娘矢口否認(rèn)的時候那就什么都不會出現(xiàn)?!?br/>
要想治太后的罪,最好的法子是毀了她所在乎的一切,宗族榮辱,權(quán)傾天下。
賀蘭淳雪唇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這個結(jié)果他并不意外,敢到殤州鴆殺一品國公主的人,除了太后,沒有第二個人了。
他現(xiàn)在只想看當(dāng)他毀了太后所看重的一切之后,那位高高在上,貴氣逼人的太后娘娘還有沒有今日的從容無畏,甚至她都敢不避諱任何人,把這些宮人留在身邊。
李言曦感覺到賀蘭淳雪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肅殺之氣,他知道從今日開始賀蘭淳雪與太后之間就是不死不休了。
“七殿下,來盛京之前,我曾推演過一個計劃,但是這么多年來,我為了自保從來不與盛京往來,所以有些情形跟我預(yù)想的出了一些偏差?!辟R蘭淳雪笑得慘然:“我現(xiàn)在準(zhǔn)備重新推演一遍,殿下既然幫了我一個忙,那就再幫一個吧?!?br/>
“你瘋了嗎?賀蘭淳雪!”
“這樣會死很多人!如果你一著不慎,那就是滿盤皆輸,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你賀蘭淳雪,你父親這多年的聲譽(yù),你母親在朝在軍的影響都會毀于一旦!”
“我知道。”賀蘭淳雪抬起眼眸,漆黑的眸子中是無盡的烈焰,正在猙獰地蔓延,準(zhǔn)備焚盡世間的一切:“殿下,你知道這些年里,朝中死了多少人嗎?你又知道軍中死了多少人嗎?他們在乎過嗎?”
“他們?yōu)榱耸裁此赖??他們就罪有?yīng)得,死有余辜嗎?七殿下你敢說這些人里面就真的盡是十惡不赦之徒嗎?他們有些是為了我父親死的,有些是為了我母親死的,還有一些是為了陛下死的,還有為了太后,為了蕭氏一族死的,這些人在這盛京城里無休無止地斗了一輩子,如今我不過是玩一盤大的,僅此而已?!?br/>
“你不該把這件事當(dāng)做玩意兒,阿雪,你逼各方出手,就一定會引起各方猜忌,物極必反,水漫則溢。朝中殺紅了眼,你真的高興嗎?”
“七殿下,你要活下去,就不能對這些隨時都會要你性命的人手軟,你不能給他們機(jī)會,因為你的哥哥們不會給你機(jī)會。皇子們來年應(yīng)該都會入朝,你的哥哥們年紀(jì)相差不大,都已經(jīng)及冠,他們一定會比你先入朝數(shù)年,殿下,數(shù)年之后,你的哥哥們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陛下和皇后終究會老去,到時候你就靠你這些年暗中養(yǎng)的那幾個探子能保你一世平安嗎?”
“”李言曦沒有說話,過了良久閉上眼:“我與你想的終究不同啊阿雪,我不能對他們做這樣的事,我所擁有的一切已經(jīng)是上天恩賜了?!?br/>
賀蘭淳雪沒有再開口,也沒有管李言曦起身離去的身影。
兗國公主的死是賀蘭淳雪心中必報的血仇,可是那樣的人物為什么就會心甘情愿地就死呢?
這個問題李言曦敢想但是不敢問,那賀蘭淳雪呢?是不敢想還是更不敢問呢?
從重華宮到風(fēng)晴軒的路上李言曦都在想這個問題,十年前瑄國公大勝柔然,逐王廷于長野,柔然一戰(zhàn)精銳全軍覆沒,從此對北境再構(gòu)不成威脅,這是大雍開國以來對柔然最大的一場勝利。舉國同慶,瑄國公賀蘭訣上柱國,可是這一戰(zhàn)瑄國公耗盡心血,引起了胎里就帶來的弱癥,并發(fā)了行伍多年留下的舊傷,天命不永,英年早逝。
殤州北大營全軍素縞,為瑄國公服喪,兗國公主善謀略,精戰(zhàn)法,在殤州的這數(shù)年時間中她絕不是一個遠(yuǎn)嫁于此的深宮婦人,而是戰(zhàn)場上千金難求的智將,殤州屢次遭襲都能保下來靠的是兗國公主臨危不懼,以小博大,甚至能出奇兵攔下超出己方數(shù)倍軍力的柔然騎兵。
北大營參贊與督軍數(shù)次上書請封兗國公主,但可惜兵部尚書是蕭氏族人,這樣的上書他是萬萬不敢送到中書省讓太后娘娘不快的。
以當(dāng)時的情形,瑄國公新喪,兗國公主在軍中素來有聲望,北大營實際的控制權(quán)不在朝廷派去的參贊和督軍手中,而是在兗國公主手里,若是朝廷此時派人鴆殺公主,兗國公主一聲令下,北大營三十萬大軍嘩變也不是不可能。滿腔悲憤的大雍北軍,一定會拼死護(hù)著瑄國公的遺孀。
何至于,兗國公主死時那般的悄無聲息呢?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