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船隊南下，從沁水繞過忠縣，直接進(jìn)入瀘水河下游。</br> 這條水路要經(jīng)過好幾座大城，一路挺繁華的。</br> 當(dāng)然，走黃龍江東下，再南拐入大運河也一樣。</br> 只是路途更遠(yuǎn)。</br> 回錢的時間，自然更久。</br> 沈忠儒端著青瓷小杯，滋溜了一口竹葉青。</br> 美美地舒了一口氣。</br> 唉，老龐家的竹葉青、鹵牛肉，真是安定一絕。</br> 吃一輩子都不厭啊！</br> 不過，他想了想，突然間有些擔(dān)心。</br> “二哥，你不是說？”</br> “賊寇死灰復(fù)燃，可能已經(jīng)拿下馬氏、尉氏二縣了么？”</br> “咱家船隊走瀘水，會不會？有危險啊？”</br> 沈忠信呵呵一笑，成竹在胸。</br> “暫時無礙。”</br> “這次你要親自押運。”</br> “年前就出發(fā)，晚了，變數(shù)就大了。”</br> “順便去封丘，陪著老大過個年。”</br> “就他跟思思丫頭，也太孤單了些！”</br> “回程走大運河，多買些糧草回來。”</br> 如今北方動蕩，糧價飛漲。</br> 哪怕沈家不缺糧食，可養(yǎng)兵也需要不是？</br> 南方糧價平穩(wěn)，一斤相差足足五、六文錢了。</br> 去那么多大船，量大管飽。</br> 糧食買賣，也算大利。</br> 回程一趟，又是幾萬兩銀子到手。</br> 這下沈忠儒放心了。</br> 他對自家二哥的判斷，篤信無疑。</br> 賊寇再囂張，沒有水軍，能奈何寬闊的瀘水下游？</br> “二哥，盡管放心。”</br> “棉花不夠抵賬，咱就出手雜糧。”</br> “反正沈麟那小子太窮，啥玩意都收。”</br> 兩兄弟相視大笑。</br> 比起沈家主脈幾百年的積蓄。</br> 沈麟跳的再歡，也是跟龍王爺比寶。</br> 這小子崛起才多長時間？</br> 雖說弄出了不少新鮮玩意，也沒少賺錢。</br> 可他底子薄啊。</br> 又要建城建房，又要養(yǎng)兵。</br> 哪有多少余錢？</br> 跟主脈比錢多？</br>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br> 可能，他倆萬萬想不到。</br> 沈麟如今的家底兒。</br> 就算放到整個安定縣，恐怕都能進(jìn)入前十的行列了。</br> 只不過，沈麟善于藏拙。</br> 看起來，花錢的地方也多。</br> 外人不知道詳情而已。</br> 吳七在碼頭庫房里，也在跟陳梁喝酒吃肉。</br> 他郁悶地?fù)蠐项^。</br> “梁子，你說這算啥事兒嘛。”</br> “七爺我費勁巴拉找了八個走私商過去。”</br> “搞得咱這邊的出貨量，反而變成細(xì)水長流了。”</br> “七爺我，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br> 陳梁上次跟著沈麟出征黃家堡，連著幾天。</br> 不是煮就是燉，他真的對牛肉有些煩了。</br> 面前切得薄薄的鹵牛肉，發(fā)散著紅彤彤的油光。</br> 色香味俱全。</br> 可這家伙，卻盡挑著幾碟小菜下筷子。</br> “得了吧，七爺！”</br> “你也該歇歇了。”</br> “傾銷大半個月，你可沒少賺。”</br> “如今，銀子對你來說，還重要么？”</br> “咱可是聽說，你大舅都發(fā)過火了。”</br> “說你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呢！”</br> 吳七不好意思地?fù)蠐项^。</br> 他好歹也是吃官家飯的。</br> 他這個牢頭，已經(jīng)足足一個月，沒去大牢坐班了。</br> 更過分的是。</br> 他還抽出過半的獄卒，幫著自己忙活生意呢。</br> 他大舅，縣丞周元，是個古板、方正的人。</br> 你小子做點生意可以。m.</br> 也不能把正事兒給扔了不管呀？</br> 流言蜚語，對周吳兩家也是有影響的嘛。</br> 大半年來，吳七搭著沈麟的順風(fēng)車。</br> 賺取的錢糧，早就超過周吳兩家?guī)资甑姆e蓄了。</br> 周元覺得，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人吶，要知足！</br> 太招風(fēng)了，容易引人嫉妒。</br> 可吳七一時間，還真收不了手。</br> 瀘水河下游幾家分店，已經(jīng)在撤了。</br> 他打算開到澶州軍城，周邊幾縣去。</br> 那邊足夠安全。</br> 北面有軍城的幾萬大軍鎮(zhèn)著。</br> 南面的落陽山，是好朋友虎大龍的地盤。</br> 哪個不眨眼的，敢去那些縣城折騰？</br> 運輸也不算麻煩。</br> 水路可直達(dá)澶州軍城。</br> 然后，在分往各地好了。</br> 不過，年前，他還得打算出去一趟。</br> “趕緊吃完。”</br> “送七爺回一趟山。”</br> 回山？</br> 這詞兒陳梁秒懂。</br> 不就是去咱陳家的山寨么？</br> “你去山里干嘛？大冬天的，可收不到多少皮子！”</br> 吳七在陳家寨開了一家雜貨鋪。</br> 針頭線腦，鍋碗盆瓢，糧食布匹……啥都賣。</br> 當(dāng)然，收購山里的各種皮毛和山珍干貨，才是主業(yè)。</br> 正常情況下，千擔(dān)級鐵棚船去一艘。</br> 一個月跑一趟都綽綽有余。</br> 還根本裝不滿。</br> 吳七翻了個白眼。</br> “你也知道快過年了？”</br> “咱們論斤賣的書籍紙張、棉衣棉褲和被褥花布……”</br> “縣城里的各種年貨，好酒好肉……”</br> “不得給老少爺們，婆娘娃娃們送一船去？”</br> 這倒是，陳家子弟在瀘水鐵城過的很愜意。</br> 幾乎都忘了，山上還有個家呢！</br> 于是，兩人趕緊吃完飯。</br> 招呼一幫隨船兵丁和船夫一通忙活。</br> 吳七準(zhǔn)備的東西不少，五花八門。</br> 滿滿地裝了一大船。</br> 這家伙還隨身背著個大包袱，上了船都不放下來。</br> 所有人都不讓看。</br> 搞得神秘兮兮的。</br> 臨走前，沈忠儒大搖大擺的來了。</br> 一說明來意。</br> 吳七暗叫可惜。</br> “三爺，真沒多的了。”</br> “我能弄到的，每天就兩船，八千擔(dān)。”</br> “過年后，沒準(zhǔn)兒就得斷貨了呢？”</br> 吳七說的自然是半真半假。</br> 蒙騙一下這位滿肚子壞水的沈家三爺。</br> 他毫無心理壓力。</br> 誰當(dāng)誰傻子還兩說呢。</br> 反正沈麟跟沈家主脈尿不到一個壺里去。</br> 沈忠孝老爺子一走。</br> 剩下的，盡是些上不得臺面的角色嘍。</br> 還整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br> 不讓你們栽個大跟頭，嘿嘿……</br> 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br> 那些外地來安定進(jìn)貨的客商，絕大部分都滿載而歸。</br> 大碼頭的出貨量，本來就下降了好多。</br> 每天兩船貨物，吳七根本不擔(dān)心分銷。</br> 既然沈忠儒愿意包了大頭。</br> 何樂而不為呢？</br> 瞅著吳七喜滋滋地上了那種烏黑的棚子船。</br> 沈忠儒一臉鄙夷地笑罵道。</br> “小王八蛋，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暴發(fā)戶。”</br> “你在安定碼頭批貨，才賺幾個錢？”</br> “三爺我拿著這些好貨。”</br> “往南邊走一趟，轉(zhuǎn)眼就是翻倍的利潤。”</br> “呵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