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到了。</br> 瀘水鐵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一片歡聲笑語。</br> 這可能是亂世中的百姓,這輩子過的第一個好年。</br> 一個安靜祥和,不怕半夜被賊寇闖進家門的新年。</br> 鐵軍的警戒,卻毫無半點松懈。</br> 反而比平常,緊張幾分。</br> 白天,官兵還能被特許分批回家吃頓團圓飯。</br> 夜幕降臨的時候,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崗位。</br> 月末,連下弦月都看不到了。</br> 不過,今晚的星星很是璀璨,密密麻麻地閃耀著。</br> 除了浪子灘方向,還時有騎兵前出巡哨之外。</br> 其他方向的哨騎,今晚都收回來了。</br> 有些百戶官不理解。</br> 咱們是正規軍,有足夠的自覺性。</br> 咱們辛苦點沒啥,家人和城里的百姓,不就更安全了么?</br> 陳云和梁自忠等高級軍官就一句話。</br> 這是大人的命令。</br> 明白要執行。</br> 不明白,難道就不執行了?</br> 沒看到十里八村的人,幾乎都進城了么?</br> 那些大牲口都趕進城過年了。</br> 各村除了破屋子,還有啥財產需要看護的?</br> 浪子灘方向?</br> 哪里不是有咱們的訓練營么?</br> 當然不能放松戒備了。</br> 寒風呼嘯。</br> 沈麟穿著厚厚的棉衣,外面再裹上半身甲。</br> 他摘下棉手套,呵著白氣跺跺腳。</br> “真他娘的冷!”</br> “也就這幫走私商瞎折騰。”</br> “大過年的,都不消停!”</br> 陳風樂呵呵地笑道。</br> “大人,要不是說有千匹寶馬良駒。”</br> “單單只是普通戰馬。”</br> “您多半提不起興致!”</br> 紅娘子也在城墻上跺著腳,滿是幽怨。</br> “那當然,如今能讓公子……阿不……大人看得上的東西。”</br> “已經不多了!”</br> “普通戰馬?平常啥時候不能運送?”</br> “咱們就這點兵。”</br> “夠用就得了唄!”</br> 給了陳家寨三千匹,家里還剩五千呢。</br> 都是優中選優,三千五百兵,哪能不夠用?</br> 尋常戰馬,大家都覺得伺候起來挺麻煩。</br> 又不是弄不到。</br> 只不過耗些時間罷了。</br> 肩高五尺的寶馬良駒。</br> 那可是重騎兵的必備。</br> 這玩意,沒誰會嫌棄多余。</br> 大家恨不得把五千戰馬都換個遍呢。</br> 要是人人都是具甲鐵騎,再揮舞著重刀。</br> 嘖嘖,想想都美!</br> 梁自忠估摸著時間,提醒道。</br> “大人,快子時了!”</br> “船隊還不來的話,今晚的交易,多半就黃了。”</br> “要不?您去城樓里烤烤火?”</br> “有咱們盯著呢!”</br> 沈麟望著女墻后一排排肅然挺立的鐵甲精兵,搖搖頭道。</br> “大家都等著呢。”</br> “不著急!”</br> 突兀的,舉著單筒望遠鏡的梁直喝道。</br> “來了,上游,八到十里,我看到火光閃了一下。”</br> 眾人紛紛舉起望遠鏡。</br> 可愣是啥也沒看到。</br> 眼神好的人,啥時候都占便宜呀。</br> 沒人質疑梁直的話。</br> 這家伙在三百步外,用破陣弩能瞄準一顆拳頭大的酒罐。</br> 并射而破之。</br> 其他人哪能做得到?</br> 這種距離,看人影兒都跟雞蛋一樣大小了。</br> 果然來了。</br> 兩刻鐘不到。</br> 順流直下的船隊,打起來三長兩短的燈光信號。</br> 這是早就約好的。</br> 五里了!</br> 沈麟沉聲道。</br> “回復,安全!”</br> 東北角。</br> 碉樓中的信號兵,立刻發出了同樣的燈光。</br> 沈麟繼續道。</br> “陳風,帶二百重騎兵,換最新的步人甲。”</br> “出水門去接待他們,記住了,一旦有變,速撤!”</br> “其他人,隱蔽!”</br> 以往迎接這些走私商,維持秩序,幫忙搬運啥的。</br> 城上城下,甚至會出動易一千兵。</br> 哪有著步人甲的時候?</br> 今夜可不同。</br> 不但城墻上隱藏著兩千精兵。</br> 清一色的半身甲,全副武裝待命。</br> 剩下的三百重騎,已經人馬具甲,影藏在水門后等著了。</br> 當然,陳風帶出去的二百人,卻沒有騎馬。</br> 鏗鏘而行,也太嚇人了。</br> 萬一人家真是來做生意的呢?</br> 還不得把八大走私商給嚇得調轉船頭就跑?</br> 他們多半會以為,沈麟要黑吃黑呢。</br> 很快,黑黝黝的大船從夜幕中露出龐大的輪廓。</br> 一一停靠在寬闊的碼頭上。</br> 一艘三千大船上。</br> 一位全身銀甲的魁梧漢子嘿嘿笑道。</br> “宋新成,你看,人家還防著咱們呢。”</br> “好家伙,居然出動二百鐵甲兵守碼頭?”</br> “哈哈,這一趟,本將軍來對了。”</br> 富態的宋新成,不安地撫摸著左手上的翡翠戒指。</br> 好好的做生意,不成么?</br> 你來我往,啥玩意換不到?</br> 也不知道應州大營怎么想的?</br> 非要在過年的時候,跑來偷襲安定縣?</br> 這瀘水鐵城,還是大人物們急吼吼想拿下的第一站。</br> 好歹有八個走私商,為何偏偏挑中我老宋啊?</br> 這倒霉催的!</br> “耶律將軍,萬事小心啊!”</br> “人家都派出鐵將軍把門了。”</br> “會不會?發現了咱們的企圖呀?”</br> 耶律將軍拍拍他的肩膀,咧開大嘴笑道。</br> “放心吧,步人甲可不好造!”</br> “小小瀘水能有多少套?”</br> “這小子起家也才大半年。”</br> “這二百個鐵人兵,怕就是他的全部了。”</br> “放心,這次本將志在必得!”</br> “你上去打個招呼。”</br> “我們先放一千匹戰馬去沖城門。”</br> “別怕,本將的三千大軍里,鐵甲兵可不少。”</br> “他們會保護你的。”</br> 宋新成想想也對。</br> 瀘水鐵城才多少兵?</br> 還都是新瓜蛋子。</br> 咱們這船上的三千精銳,還不是全部人馬呢!</br> 只要躲過第一波反擊,自己能有啥危險?</br> 馬匹嘶鳴聲響起。</br> “唏律律!”</br> 烏泱泱的戰馬魚貫下船,順著碼頭直奔水門而來。</br> 紅娘子舉著望遠鏡仔細查看。</br> “啊哈哈,老宋沒說錯呢。”</br> “這一波戰馬,至少有三百匹肩高超過五尺的。”</br> 突兀的,梁直喝道。</br> “你們看那些趕馬人……”</br> “媽蛋,全是甲兵!”</br> “大人,有詐!”</br> 其他人也是驚訝中帶著興奮。</br> 這幫遼人,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br> 咱們老老實實的做生意。</br> 你們,偏偏要在除夕夜鬧啥幺蛾子?</br> 該死!</br> 這時候,沈麟反而變得異常冷靜。</br> “傳令陳風,撤!”</br> “放開水門防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