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炭火溫度不低。</br> 沈忠孝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起來。</br> 他手里的幾封信,交給沈忠儒和寶貝女兒。</br> 隨便他們去看。</br> 反正,也沒什么秘密可言。</br> “唉,這次,多虧了我沈家的麒麟兒。”</br> “連皇上都這么贊嘆!”</br> “沈麟不但在瀘水鐵城殲滅了兩千偷襲遼軍。”</br> “還帶兵救了安定城。”</br> “安定雖說損失慘重。”</br> “遼人的損失,卻比咱們還要大。”</br> “縣城保住了,這是二十年未有的一場大捷!”</br> 沈忠儒看了半天,才若有所思的道。</br> “老大,以我對沈麟的了解。”</br> “那小子一貫喜歡藏著掖著。”</br> “你看他賣給沈毅的鐵甲、馬鎧,都是戰利品吧?”</br> “居然有三千五百多套!”</br> “遼人的兵器弓箭,甚至達到三萬件。”</br> “老天,我敢肯定,偷襲瀘水的遼軍,絕對不只兩千人。”</br> “翻倍還差不多!”</br> 沈忠孝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br> 他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老家所發生的一切。</br> “當然不止!”</br> “老三,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br> “沈麟不在乎戰功,也沒必要四處宣揚。”</br> 沈思思卻是滿眼佩服的小星星。</br> 太不可思議了。</br> “爹,沈麟堂哥不是只有三千兵么?”</br> 這回沈忠儒卻說了一句公道話。</br> “可他是出了名的敗家子兒啊。”</br> “思思啊,你知道這大半年,那小子賺了多少錢么?”</br> “幾十萬喲!”</br> “這么多錢,你二伯都能養二萬七八千鄉兵、班軍了。”</br> “可沈麟呢,全花在他那三千軍隊上去了。”</br> “清一色的鐵甲騎兵呢,重騎就有整整一千。”</br> “不打勝仗,天理難容!”</br> 沈忠儒也算開了眼界的人了。</br> 楊成良的大帳里,還有軍官穿皮甲呢。</br> 他當然不知道,那只是某些賊首的特殊癖好罷了。</br> 鐵甲太重。</br> 賊寇再窮,一兩千件鐵甲還湊得出來。</br> 煉鐵世家,黃家堡可不窮。</br> 沈忠孝難得地笑了笑。</br> “陛下龍顏大悅。”</br> “已經下旨表彰了。”</br> “安定縣升格為安定府,下轄安定、夾山、忠縣、易縣。”</br> “提拔周元為首任知府。”</br> “你二伯當了通判,李乘風為同知!”</br> 這倒是人盡其用。</br> 朝廷難得開明一次,沒有亂插人。</br> 人家功勞在哪里擺著呢。</br> 一幫鄉兵、班軍就能硬抗上萬遼人的進攻。</br> 你讓一個正經八百的府去試一試?</br> 就算安定升格為府,也才四個縣的小府。</br> 跟真定、大名、相州,這些符完全沒法比。</br> 人家下面,最少的都有六七個縣。</br> 沈思思不干了。</br> “那最大的功臣,沈麟堂哥呢?”</br> 沈忠孝呵呵笑道。</br> “他當然高升了。”</br> “原來是個千戶。”</br> “現在晉級為西路游擊,掛參將銜。”</br> “沈毅是東路游擊,一樣掛了個參將。”</br> “朝廷核準邊境地區的游擊,兵員五千,沈麟也不再歸屬澶州莊子才麾下。”</br> 大周的游擊將軍,是個很靈活的軍職。</br> 太平地方,帶兵一兩千,比千戶多不了幾個。</br> 戰亂和比較危險的地方。</br> 核準五千,就屬于超配。</br> 朝廷是要發銀子,給裝備的。</br> 當然,你想多養一些也可以。</br> 自己掏錢。</br> 目前的大周軍將,不吃空餉,不缺額就不錯了。</br> 誰舍得多養兵?</br> 錢呢?</br> 偏偏沈家兩個敗家子,都是不差錢的主兒。</br> 沈毅已經擴軍一萬了。</br> 沈麟倒是想擴充。</br> 可他沒有信得過的兵源,還在苦兮兮地培養孤兒呢。</br> 沈思思聰明絕頂。</br> 聞言之下,不由得大失所望。</br> “沈麟堂哥虧了。”</br> “他背靠北邙山,哪還有合適的土地屯墾養軍?”</br> “沈毅還能收收商稅呢。”</br> “唉,無解!”</br> 沈忠儒卻笑道。</br> “思思,你不了解那小子。”</br> “他劃拉錢糧,可是一把好手。”</br> “你信不信?”</br> “沈毅都得找上門去求他。”</br> “什么叫無解?”</br> “他解決的辦法,多如牛毛!”</br> 沈忠孝今天進宮,難得碰上老皇帝心情好。</br> 沈家子弟給沈忠孝漲了臉面了嘛。</br> 不過,前些日子,老皇帝有意下放他去北地當一路總管。</br> 這回卻只字不提了。</br> 皇權講究平衡之道。</br> 你沈家已經有兩個棄文從武的麒麟兒了。</br> 賬面兵力足足一萬。</br> 在北地排名前幾位的沈家,財雄勢大。</br> 再養三五萬兵,也不是不可能。</br> 老皇帝猶豫了。</br> 一路總管屬于特設。</br> 比如河北西路。</br> 澶州的總督莊子才,各府的知府都得歸總管所轄。</br> 只不過,河北西路還沒有總管罷了。</br> 沈忠孝又不得不苦等了。</br> 千方百計被召回來,結果卻高高掛起。</br> 原本有點出仕的苗頭呢。</br> 自家二弟和兩個侄子風頭出大了。</br> 搞得他自己,還得繼續當擺設。</br> 不得不說,很諷刺。</br> 不過,沈忠孝近距離觀察了老皇帝。</br> 這位,金丹紅丸服了不少,已經快油盡燈枯了。</br>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br> 沈忠信最終被放出去的機會很大。</br> 畢竟,大周朝,想他這樣的干吏老臣不多了。</br> 沒有他去前面頂著某一路。</br> 萬一朝中生亂。</br> 外敵乘虛而入怎么辦?</br> 歷朝歷代,中原王朝已經證實了無數回了。</br> 只要自己不亂,東南西北,那些宵小豈有坐大的機會?</br> 不被強大的中原王朝覆滅掉。</br> 就算手下留情了。</br> 可惜,現在的大周朝,最虛弱的時候快到了。</br> 亂象已現。</br> 如沈忠孝這種以家國為念的老臣子。</br> 心中的沉重,可想而知。</br> 還有些時間。</br> 咱老沈家的麒麟兒,快快成長吧!</br> 一家人正準備用晚餐的時候,老管家來報。</br> “老爺,秦王駕到!”</br> 話音未落,一位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就踏進大堂來。</br> “不好意思哈,老大人!”</br> “今兒,本王一聽到安定大捷的好消息。”</br> “就恨不得痛飲三百杯啊!”</br> “喝酒嘛,得找知己不是?”</br> “所以,本王就厚顏登門嘍!”</br> “見過秦王!”</br> 沈思思和沈忠儒等人連忙大禮參拜。</br> 這位二皇子倒是平易近人,也不擺什么架子。</br> 始終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br> 說了幾句話,其他人都借故離去。</br> 秦王突然語出驚人。</br> “老大人,本王,欲請封太原府!”</br> 什么?</br> 沈忠孝霍然起身。</br> 封建外地?</br> 你……放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