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名揚偷眼觀察父親,老頭子信誓旦旦不像有假。</br> 沈麟的崛起,太具有傳奇色彩了。</br> 人都可以身披鐵甲,為何船只不行?</br> 無非就是舍不舍得花錢而已。</br> 好像……確實……沈麟那個王八蛋從不差錢。</br> 他更不差上好的精鐵。</br> 往船身上釘薄鐵皮,反而比制甲更簡單。</br> 不需要講究厚薄均勻,尺寸方面有點縫隙也能忍受。</br> 刷上黑漆,誰看得出來?</br> 莊名揚甚至不需要去考慮載重問題。</br> 那些鐵皮船省卻了笨重的投石機,和更占空間的大小石彈。</br> 沒準兒,比自己的戰船跑的還快呢。</br> 也就是說。</br> 自己的近戰之策,可能根本行不通。</br> 遠距離拋射火油彈,小型石彈。</br> 自己再多的投石機,砸不破人家的鐵甲防御。</br> 有什么用?</br> 搞不好,自家的大艦反而會被人家遠距離吊射,一艘艘焚毀。</br> 想到這里,一肚子不服氣的莊名揚,滿頭冷汗汩汩而下。</br> 他還年輕,還不想稀里糊涂送死。</br> 莊子才冷眼旁觀,嗤笑道。</br> “想明白了?”</br> 莊名揚無奈點頭:“爹,孩兒太沖動,讓您失望了。”</br> 莊子才語重心長道。</br>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br> “三岔灣那件事做都做了,這世上也沒有后悔藥可買。”</br> “你想把隱患徹底消除,爹完全理解。”</br> “可兒子啊,你要知道,沈麟才是最大的隱患。”</br> “清理些小蝦米,不過是細枝末節而已。”</br> 莊名揚聳聳肩,更加無奈了。</br> “爹,沈麟翅膀硬了,這個隱患可不好消除。”</br> 莊子才道。</br>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br> “那就假裝忘掉那件事,埋頭壯大自己!”</br> “北國的動亂,不是一朝一夕能太平的。”</br> “世事無常,再順利的人,也有走背運的時候。”</br> “你還年輕,只需要等待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就好。”</br> 莊名揚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br> 這次伏擊沈麟的船隊,與其說是消除隱患。</br> 還不如說。</br> 他想剪除沈麟的羽翼。</br> 順便出一口惡氣罷了。</br> 上次去安定給大表哥送船。</br> 他連錦繡樓都不敢去啊!</br> 幾艘烏篷船馳出大碼頭,就嚇得他落荒而逃了。</br> 每每想起這一遭,他就恨得咬牙切齒。</br> 還是老爹說得對。</br> 暫時無力應對,那就低頭假裝看不到。</br> 昨晚,莊子才跟他聊了大半夜。</br> 借著這次朝廷派太監監軍,莊家極力配合。</br> 那幫不服老頭子的軍將。一次性全都給送去剿匪了。</br> 有朝廷的大義名分,總督府全力配合。</br> 他們敢不去么?</br> 除非,他們的副將,參將官帽子不想要了。</br> 這一下子,就劃拉出去五萬五千水陸大軍。</br> 看似澶州防務變得空虛了。</br> 其實不然。</br> 剩下的不是莊家的嫡系人馬,就是心向總督府的。</br> 比如水軍留下的幾個千總部。</br> 比如副總督馬原留守的那五千人馬。</br> 只要鄒明賢和馬原出去個一年半載。</br> 以自家老爹的手段。</br> 這萬余人馬,只會被吞得涓滴不剩。</br> 經過半年時間的訓練和整頓,莊系人馬不下五萬。</br> 直轄水軍差一點。</br> 但步騎兩軍的裝備,比老總督張峰奇在的時候還好。</br> 當然,不提那三千重騎兵。</br> 正因為張峰奇當初挖空心思要搞重騎。</br> 無形中降低了普通部隊的戰斗力和待遇。</br> 這也是杜勇、蔣先定這些人暗生嫌隙的原因。</br> 莊子才是沒辦法重建三千重騎的。</br> 那玩意強則強已,可實在太耗錢了。</br> 他不想重復張峰奇走過的老路。</br> 單獨打造幾千人的戰略力量,卻在戰場上面臨孤立無援的境地。</br> 那還不如妥善分配手里的財力物力。</br> 讓幾萬嫡系雨露均沾,均衡壯大。</br>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芳春滿園嘛!</br> 一定意義上說。</br> 那些不聽話的走了。</br> 莊子才指揮少了一半的澶州軍,反而更加得心應手了。</br> 士氣,凝聚力空前高漲。</br> 整體戰斗力,比起張峰奇時代還大有提升。</br> 未來,將變得更加強大。</br> 如果算上外援的人馬。</br> 如李廣利的三萬安定水軍。</br> 那莊系人馬,已經空前強大了。</br> “爹,兒子明白了!”</br> “我們擁有一州十幾個縣的財賦,人力。”</br> “而沈麟卻只能靠做生意養兵,很不穩定。”</br> “如果局勢大變,他的收入來源,將被輕易斷掉。”</br> “我們不同,我莊家軍只會穩穩地不斷壯大。”</br> “沈麟,拍馬也趕不上!”</br> 莊子才忽然道。</br> “為父思前想后,還是覺得你應該去剿匪。”</br> 莊名揚大吃一驚。</br> 五萬五千大軍馬上就出發了。</br> 實力不可謂不雄厚。</br> 還要咱去干什么?</br> 錦上添花?</br> 難道,老頭子其實對我還有意見?</br> 莊名揚趕緊懺悔道。</br> “爹,孩兒真的知錯了。”</br> “鄒明賢和表哥的水軍加起來,足足兩萬眾。”</br> “咱們剩下不過一萬五千水軍,捉襟見肘啊!”</br> “哪能再行抽調呢?”</br> 莊子才呵呵笑道。</br> “誰說要調人了?”</br> “你帶兩艘五千擔戰船,跟你表哥出征。”</br> “好好學學人家,怎么打仗吧!”</br> 搞了半天,是讓我帶著幾百人去觀摩的?</br> 水戰就是遠攻、近跳幫了。</br> 咱都歷練好幾年了。</br> 有啥好學的?</br> 莊名揚眼珠子一轉。</br> “爹,我要是走了。”</br> “水軍咋辦?”</br> “都沒人統帶了!”</br> 莊子才眼中閃爍著不明笑意。</br> 他決定要改變一下過去的想法了。</br> 獨木不成林啊!</br> 太過期望,換來的反而是失望。</br> “誰說沒人了?”</br> “你的游擊部,爹來暫代。”</br> “鄒明賢留下的幾千人馬,交給你二弟去整頓。”</br> 啥?</br> 莊名揚心中忽然升起濃濃的危機感。</br> 果然,老頭子不再一如既往地信任我了。</br> 這是在準備第二繼承人呢?</br> 還是要如同皇家那般養蠱啊?</br> “爹,二弟可是我老莊家的讀書種子。”</br> “他今年……不得參加秋闈么?”</br> 莊子才主意一定,淡淡笑道。</br> “不考了!”</br> “我老莊家要走將門世家的路子。”</br> “亂世將至,考個屁的舉人。”</br> “就這么決定了。”</br> “名起必須從軍!”</br> “你下去準備吧,明天,跟隨大軍出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