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府，皇城司密衙。</br> 歐陽平匆匆歸來，一頭大汗。</br> 他顧不上歇息，徑直找到慕容晚晴稟報道。</br> “小姐，出大事了！”</br> 慕容晚晴慵懶地坐在池塘邊的香樟樹下納涼。</br> 身后的月娘，揮舞團扇的手一下子僵住了。</br> 大事？</br> 京城八萬大軍都出發好些天了。</br> 按行程計算，恐怕都快到流浪灘了吧？</br> 十八萬水路大軍，攻打一個小小的瀘水鐵城。</br> 簡直是掄大錘砸核桃。</br> 慕容晚晴指指桌上的涼茶，輕笑道。</br> “平叔，別急，喝杯涼茶去去火。”</br>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有甚擔心的？”</br> 歐陽平急色道。</br> “不對呀小姐！”</br> “我們在馬氏縣的密探傳來急迅。”</br> “六萬余禁軍在白馬鎮登陸了。”</br> 什么？</br> 很顯然，這事兒有點脫出慕容晚晴的計劃了。</br> 她柳眉一蹙，驚問道。</br> “怎么可能？”</br> “好好的水路為何不走？”</br> “白馬鎮可是賊寇的勢力范圍。”</br> “胡鬧，簡直是節外生枝！”</br> “他們……跟賊寇打起來了？”</br> 歐陽平苦笑道。</br> “大少爺率軍不但跟賊寇打起來了。”</br> “還徑直殺奔黃家堡，直取楊成良的老巢。”</br> “卑職已經派歐陽全……去軍中求見少主。”</br> “唉，一團亂麻呀！”</br> 歐陽全是平叔的侄子，也算慕容家的家生子。</br> 慕容晚晴腦子里也亂紛紛的。</br> 封丘禁軍二十余萬，直屬于朝廷樞密院。</br> 是不設總兵官的。</br> 如果出戰，正常情況下，樞密院會派出一位文官領兵。</br> 比如五萬禁軍出兵河東路絳州地區。</br> 就是樞密院副使童子貴領軍，去跟遼人干仗。</br> 這次慕容家為了給少主鋪路，耗費了不少銀錢。</br> 也動用了一切關系。</br> 資歷較淺的慕容東升，要想從二十余位副將中脫穎而出。</br> 可想難度之大。</br> 童子貴可是當朝宰相童子觀的親弟弟。</br> 他面對的，是強大的遼國軍隊。</br> 麾下才不過五萬禁軍，一萬余黃江水軍。</br> 慕容東升僅僅是位禁軍副將，現在卻統帥著八萬水路大軍。</br> 沒有當朝太子青眼有加。</br> 沒有層層關系相助，是絕對不可能的。</br> 慕容家對少主剿滅沈麟部寄予厚望。</br> 柿子找軟的捏。</br> 多好的刷經驗，立大功的機會？</br> “喀嚓！”</br> 慕容晚晴越想越氣，忍不住摔了手中杯子。</br> “他是不是糊涂了？啊？”</br> 突然間，頭頂傳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br> “咯咯咯，慕容家的大傻子，還需要犯糊涂么？”</br> 樹下三人嚇了一跳。</br> 何等高手？</br> 竟然瞞過密衙中的層層守衛，潛伏至此？</br> 傍晚時分，天還沒黑呢！</br> 三人談論的可是機密，怎能讓旁人聽去？</br> “嗖！”</br> 歐陽平袖子里，飛出一條長長的金絲軟鞭，朝著發聲處席卷而去。</br> “宵小之輩，給老夫下來！”</br> 綠蔭如蓋的樹冠中，銀光一閃。</br> 只見一位綠裙女子揮舞著短劍。</br> 三下兩下就卷著軟鞭欺身而下。</br> “砰！”</br> 兩人的左掌狠狠一擊。</br> 綠裙女子穩穩落地。</br> 而平叔卻被對方逼退七八步。</br> 右手的軟鞭丟了，一張臉憋得通紅。</br> “咳咳咳……”</br> 月娘見狀，抽出腰間兩把鴛鴦刀，就要上前助攻。</br> 慕容晚晴揮手阻止了她。</br> “哼哼，韓如煙，你太放肆了！”</br> 來人揮手往臉上一抹，薄如蟬翼的面具順勢收入衣袖。</br> 這女子露出一張禍國殃民，足以讓慕容晚晴相形見絀的容顏來。</br> “咯咯咯，小晴兒，姐姐我是風使哦！”</br> “級別比你高，本事比你強。”</br> “唉，鼎鼎大名的慕容家第一暗衛，也不過如此。”</br> “看來，又一元從世家衰落了！”</br> 歐陽平有氣沒處發，臉憋得更紅，連腰背都佝僂了。</br> “咳咳……咳咳咳……”</br> 他是真打不過八大巡察使之首。</br> 據說這位韓家大小姐，就算四大指揮使都未必勝得過她。</br> 那四個家伙，卻不僅僅是資歷更老。</br> 月娘不忿道。</br> “如煙小姐，您這么說……可不妥！”</br> “好歹，您也算半個慕容家的人好吧？”</br> 慕容晚晴突然笑的花枝亂顫。</br> “哈哈哈，說得太對了。”</br> “我的未來嫂子，你打算啥時候？跟咱的傻子大哥完婚呢？”</br> 韓如煙毫不客氣地坐到慕容晚晴對面。</br> 她抓起黃銅茶壺自斟自飲，連喝了三杯涼茶。</br> “不好意思哈，趕路太急，渴了。”</br> “姐姐我呢，要告訴你幾個壞消息。”</br> “首先，你家的傻子哥哥，真的令人失望透頂。”</br> “所以，姐姐我要悔婚！”</br> “其次，姐姐我奉命監察慕容大傻子進軍北上。”</br> “他在荒草灘之西的瀘水河段，被沈麟的二十艘中小戰船給堵住了。”</br> “嗯嗯，還被人家擊毀了兩艘戰艦，進不得進。攻打沈麟嘛，就成了水中望月。”</br> “于是呢，你的傻子哥哥后退幾十里，派禁軍上岸，打算走陸路。他不甘心嘛，可以理解。”</br> “不過呢，楊成良的河防部隊部隊前去攔截，被他一戰擊敗。”</br> “哪知道這家伙就來了勁兒，非要去打人家的黃家堡。”</br> “你現在，知道他有多傻了吧？”</br> 呃！</br> 慕容晚晴以手撫額。</br> 她終于明白了前因后果。</br> 不用說，自己的全盤計劃落空了。</br> 老哥哥呀，你是真的傻啊！</br> 沈麟不過派出些中小型艦船而已。</br> 就算拼死往前拱，也能逼退對方吧？</br> 沒錯，沈麟那種怪船上，裝有射程遠超投石機的強弩。</br> 莊家二公子率領的水軍也一戰而退。</br> 可人家莊名起是舍不得折損自家人馬。</br> 你帶領的是朝廷禁軍，水軍。</br>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br> 拼著死傷幾千人，損失幾十艘艦船。</br> 就不信打不過沈麟那點可憐的水軍？</br> 你登陸擊敗賊寇就好了。</br> 人家打不過禁軍，還會往跟前湊么？</br> 你有戰船一路掩護，水陸并進，先完成任務啊！</br> 干啥去惹楊成良的老巢？</br> 那家伙如今正在河東路西南四州搶地盤，早晚得跟遼軍對上。</br> 賊寇，就是澶州的擋箭牌好吧？</br> 黃家堡可是冶鐵重地，楊成良不得跟你拼命？</br> 這下真完了。</br> 傻子老哥指望不上。</br> 瀘水河東岸的大軍畏畏縮縮，過不了河。</br> 還圍剿個屁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