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十一年十二月。</br> 對于垂垂老朽的大周朝而言,堪稱多災多難。</br> 二日,吃了太多太多紫金丹的老皇帝,并沒有追求到虛無縹緲的長生。</br> 恰恰相反,他比京中那些養尊處優的老家伙死得更早。</br> 駕崩時,不過五十一歲。</br> 三天后,太子楊念博正式登基,年號皇佑。</br> 也不知道,他是指望哪個皇帝保佑他,多半不是他親爹。</br> 因為,熙寧帝這輩子太折騰,太敗家了。</br> 留下個破破爛爛的大周,各地烽煙四起,軍頭自行其是。</br> 稅收不上來不說,遼韃子都攻破運河重鎮商丘了。</br> 皇佑元年七日,滑州、鄭州同一天被遼軍攻陷。</br> 京東、京西的屏障沒了,一馬平川。</br> 人口眾多,財賦豐裕的京畿之地陷入一片腥臊。</br> 韃子們揮舞著屠刀,予取予奪。</br> 皇佑元年十二月十日,京城封丘被圍。</br> 十一日,澶州最大的城池,真定被賊寇大軍攻破。</br> 瀘水河畔。</br> 安定水軍上千架投石機猛烈射擊。</br> 生生為五千騎軍打開了一條道路。</br> 真定知府黃炳仁在李廣利的接應下,順利登船。</br> 他帶出來的殘兵不到一萬人。</br> 岸上,鋪天蓋地的賊寇大軍就像密密麻麻的螞蟻。</br> 好不容易打開的缺口,轉眼就被封閉了。</br> 更多的賊寇推著投石機直奔碼頭。</br> 李廣利騎著一批棗紅色的良駒,手中的斬馬刀流淌著鮮血。</br> 他只能且戰且退。</br> 哪怕他這五千騎兵裝備精良,也殺不退十倍以上的賊寇。</br> 恍惚間,李廣利看到馬原的帥旗倒下了,他卻無能為力。</br> 李廣利算澶州總督莊子才一系,可他跟馬原談不上私仇。</br> 這種時候,能幫一把,他李廣利絕對不會袖手旁觀。</br> 但是,實在是救不了啊!</br> “上船吧!”</br> 水軍騎兵沿著踏板,飛快登船。</br> 船上的投石機換了火油彈。</br> “咻咻咻!”</br> 上千枚火星黑點墜落如雨。</br> 狂奔追逐的賊寇步騎面前,頓時炸開了一片汪洋火海。</br> 他們對付不了河里的戰船,只能望水興嘆。</br> 馬原失蹤,杜勇戰死。</br> 當初從澶州出征,自立門戶的三位軍頭。</br> 就剩背上中了一箭的蔣先定了。</br> 而接應出來的一萬殘軍,屬于澶州系的剩多少?</br> 頂多三千?</br> 當初,他們盤踞平城,新老兵加起來,可是擁兵十萬余。</br> 這一路被賊寇從平城攆到真定,再次成了喪家之犬。</br> 蔣先定,多半也沒本事東山再起了。</br> “知府大人,你們……打算去哪里?”</br> 李廣利回到旗艦,洗了把臉,擦掉一身血跡才來拜見黃炳仁。</br> 這位知府,神色倉皇,一夜之間,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精氣神。</br> “啊?”</br> “李將軍吶!”</br> “能去哪兒?本知府有守土之責,真定丟了,如何向朝廷交代呀?”</br> 李廣利的水軍擴張甚速,如今已經接收朝廷委派,協防瀘水入江口了。</br> 黃江水師還算得力。</br> 哪怕鄭州陷落了。</br> 他們也僅僅后撤到瀘水一線江面。</br> 遼國水軍屢次被鐵鋒水軍重創,可沒陸上大軍摧城拔寨,一往無前的本事。</br> 因此,京城的消息,還能第一時間通傳到李廣利的手里。</br> 真定被圍了兩個多月。</br> 黃炳仁幾乎成了聾子,對外界的信息一無所知。</br> 李廣利臉色黯然道。</br> “知府大人,你不過丟了個真定。”</br> “朝廷連洛陽,鄭州,滑州、商丘四座重鎮都丟了。”</br> “如今,遼軍號稱八十萬,正合圍京城呢!”</br> “對了,老皇帝駕崩了,太子繼位,年號皇佑。”</br> “他哪有時間關心咱們澶州的破事兒!”</br> 原本心如死灰的黃炳仁,越聽眼神越亮。</br> 是呀,眼看京城都不保了。</br> 誰有功夫來計較老夫這點破事?</br> 丟城失地的官員大帥們多了去了。</br> 最早的消息,不是權相童子觀的親弟弟童子貴帶領一幫禁軍和水軍在絳州迎戰遼軍么?</br> 就這么一兩個月,遼軍就打到京城去了?</br> 要追究責任,這位副樞密使的腦袋可比咱老黃大得多。</br> 他丟的地方,折損的人馬,哎呀媽,多得都數不過來了吧?</br> 再說了,朝廷當初任命的剿匪大帥可是馬原。</br> 盡管大周一貫以文御武,老夫也能以協助軍需的理由推脫嘛!</br> 可惜了老馬,他沒沖出來!</br> “去邢州看看吧!”</br> “聽說那邊,是賊頭陸大江負責的?”</br> 李廣利點點頭。</br> “陸大江擁眾不下十萬了,不過邢州羅文中知府還在堅守。”</br> 邢州其實距離真定不遠,走沁水僅僅大半天的行程。</br> 可惜,還隔著好幾里呢。</br> 他們就看到邢州城頭換上賊寇的青旗了。</br> 邢州陷落了?</br> 留駐河口一帶的水軍游擊朱元成趕緊前來稟報。</br> “將軍,一刻鐘前,賊寇攻占邢州。”</br> “我部沒有陸戰騎,無法上岸接應。”</br> “南城有部隊屢次突圍不成,悉數被殺。”</br> “陸大江對我水軍早有防范,非是末將不救,是不能也!”</br> 李廣利拍拍心腹愛將的肩膀,寬慰道。</br> “這不怪你!”</br> “陸大江比大賊頭趙歸一更陰險。”m.</br> “就算本將在此,幾千陸戰騎也未必沖得破他的阻攔。”</br> 黃炳仁在一邊擦擦眼角,低沉著嗓音道。</br> “羅文中求仁得仁,無憾矣!”</br> 邢州和真定太近了,也是個跟安定差不多大的小府。</br> 只管著四個縣。</br> 而真定之下,卻有八個中上等縣。</br> 擁有如此財力物力的真定府都擋不住賊寇大軍。</br> 就別提邢州了。</br> 李廣利心中暗叫不好。</br> 賊寇趙歸一大勢成矣!</br> 這家伙,現在擁有平城、真定、邢州三府十七個縣。</br> 只要不濫殺的話,擁民近二百萬吶!</br> 澶州的平原大縣,一半兒都在他手里了。</br> 還不止呢!</br> 以前被朝廷收復的曲周等地,不還有一個唐州府。</br> 這一府六縣之地,能保得住?</br> 這當中,又能挑出多少青壯從賊?</br> 原本那家伙攻占平城之后,就恢復到二十幾萬的規模了。</br> 老天爺,想想都可怕啊!</br> “知府大人,該何去何從,還請早做定奪。”</br> “要不去唐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