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炳仁有些心動。</br> 唐州知府朱文盛有感于局勢緊張，三個月前曾在公文中告知。</br> 他已經練成了五萬班軍和鄉兵。</br> 如果得到安定和澶州的支持。</br> 糾集起十萬大軍應該不成問題。</br> 而且，澶州軍和安定二沈的兵馬可比他黃炳仁、馬原的部眾強得多。</br> 更別說，還有眼前這位李廣利。</br> 可老黃打了一年多的仗，已經心力交瘁了。</br> 反觀趙歸一呢？</br> 賊寇整合了真定，邢州等地的人力物力，又將折騰出多少軍隊？</br> 三十萬還是五十萬？</br> 就算戰力再差勁，至少賊寇那些骨干都是刀口上舔血，早就磨練出來了。</br> 至少，賊寇大軍敢戰，不怕死！</br> 唐州，真的守得住么？</br> 遼國大軍都兵圍京城了。</br> 怎么會放著北方明珠安定府不啃一口呢？</br> 要是遼軍再渡江偷襲。</br> 北面三府豈不得腹背受敵？</br> 無論面對哪一方，兵力都顯得捉襟見肘啊！</br> 黃炳仁沉思良久，忽然問道。</br> “楊成良還在河東路和韃子見仗？”</br> 李廣利跟老楊有生意上的往來，消息自然靈通。</br> 他點點頭道。</br> “打得很激烈！”</br> “河東西南四府，陽城，潞城已失?！?lt;/br> “楊成良部死守澤州和隆德府，一直在拉鋸?！?lt;/br> “雙方死傷慘重??！”</br> 黃炳仁心中一動。</br> 老楊可以?。?lt;/br> 面對強悍的遼軍，竟然能堅持這么久？</br> 相比而言，朝廷的那些人面對遼軍，一觸即潰。</br> 九成九的文臣武將，都比不上一個反賊頭子。</br> 黃炳仁揮揮手，一幫手下見機退了出去。</br> “廣利啊，老夫知道，你們幾家一直跟楊成良有合作?！?lt;/br> “你別急著辯解。”</br> “其實拋開楊成良跟老夫的殺子滅家之仇不說?！?lt;/br> “他這個人，老夫還是很佩服的?！?lt;/br> “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對岸那幾個縣，如今被他搞得蒸蒸日上，令我等汗顏吶！”</br> “我黃家堡的鐵礦，不正是各家都急需的么？”</br> “這沒啥?！?lt;/br> “有楊成良在河東西南四府頂著，咱們才能安心打趙歸一不是？”</br> 嗯？</br> 李廣利眼中閃爍不定。</br> 老家伙不簡單啊！</br> 難道，你連毀家滅子之仇都放得下？</br> “知府大人，其實，經過我等的調查。”</br> “去年，楊成良和趙歸一剛剛渡過瀘水河。”</br> “原本打算去偷襲沈麟的鐵城，繼而攻取安定的?！?lt;/br> “不過，他們剛到白馬鎮，就聽說一伙馬賊燒了你的黃家堡?！?lt;/br> “于是，他們才撿了個漏。”</br> 黃炳仁忽的一下站起來，難以置信。</br> “此言當真？”</br> 李廣利點點頭道。</br> “我經過多方探查，應該是錯不了?！?lt;/br> “你家大公子應該是死于馬賊盧世民，馬大友和楊彪三家之手?！?lt;/br> “當初，你們是不是打算招攬北邙山馬賊來著？”</br> 事到如今，恍然大悟的黃炳仁也不否認。</br> “沒錯，老夫預感到局勢崩壞，必須早做準備。”</br> “老夫尋思山里清苦，馬賊們都是迫不得已?！?lt;/br> “給他們好的日子，招攬過來，就是一幫精銳騎兵。”</br> “誰知道？竟然……竟然是引狼入室?！?lt;/br> “盧閻王該死！”</br> 李廣利微微一笑道。</br> “他們早就被滅了?！?lt;/br> “也是同一天，盧閻王三家剛剛占領黃家堡，搶運物資，放火燒城的時候。”</br> “卻被別人黑吃黑了?！?lt;/br> “后來，我調查發現，應該是跟盧世民不對付的陳家寨下的狠手。”</br> “當時，也只有他們能收到及時的消息，也有黑吃黑的本錢?！?lt;/br> 明白了！</br> 黃炳仁終于把困擾自己一年多的滅門大案，搞了個水落石出。</br> 這事兒，還真怪不得楊成良。</br> 人家都是第二個摘桃子的了。</br> 陳家寨馬賊再厲害。</br> 也擋不住幾個縣匯集而去的過萬班軍鄉兵。</br> 可楊成良和趙歸一可以。</br> 他們當時偷偷摸到瀘水河西岸，全是精銳的賊寇騎兵。</br> 至少五千騎。</br> 鄉兵班軍那是他們的對手？</br> 黃炳仁在船艙里來回踱步。</br> 想了好一會兒才道。</br> “李將軍，本官心力交瘁，無法剿滅日漸壯大的趙歸一部了?！?lt;/br> “你說，本官要是率部去相州。”</br> “能否私下里和楊成良達成合作？”</br> “畢竟，他跟趙歸一是不同的?！?lt;/br> 相州？</br> 那地方如今就剩下一府三個縣了。</br> 另外五個山區小縣，如尉氏、馬氏縣等還歸趙歸一管呢！</br> 您老人家去了相州，跟楊成良合作？</br> 你這，完全是仰人鼻息??！</br> 楊成良要是擊退了遼軍的進攻，一個回手掏。</br> 攻陷相州剩下的一府三縣根本不費勁。</br> 李廣利不好多說什么。</br> 只是苦笑道。</br> “大人，你打算去相州養老了么？”</br> 黃炳仁擦了擦渾濁的眼淚，抬頭望向窗外煙火沖天的邢州。</br> “廣利啊，老夫一家都失陷在真定了?！?lt;/br> “煢煢孑立，知天命啦！”</br> “還掙扎個啥？”</br> “你是個干才，素有忠義之名。”</br> “老夫也不瞞你！”</br> “老夫對未來局勢很不看好?！?lt;/br> “先去相州呆著，老楊要啥，能給的咱都給?！?lt;/br> “好歹，人家楊成良敢于跟韃子真刀真槍地打嘛！”</br> “真要是擋不住，老夫就隱于北邙山，離老家也近一點。”</br> “死了，沒準還能落葉歸根呢！”</br> 這老頭被打擊的挺重。</br> 頗有些心灰意冷！</br> 李廣利沒有勸他。</br> 也許有不再記仇的黃炳仁暗中相助。</br> 楊成良能多頂些日子。</br> 至于能否戰勝韃子大軍？</br> 李廣利還是不太看好楊成良。</br> 畢竟，遼軍占領河東，也沒怎么搞恐怖大屠殺。</br> 據說遼國官方已經四處散布消息，讓遁入山林的百姓回去種地。</br> 只要不反對遼國統治，照章納稅，就既往不咎，算是遼國之民了。</br> 這一招，對老百姓很管用。</br> 只要不殺不劫掠，給誰繳納賦稅不一樣？</br> 遼國在河東的統治，一旦穩固了。</br> 漢兒軍的數量還得倍增。</br> 相反，楊成良已經竭盡所能抵抗了。</br> 此消彼長，他能堅持多久？</br> 還是個未知數。</br> 沈麟恐怕早就看明白了這一點。</br> 才在北邙山東麓一而再，再而三的擴建瀘水鐵城。</br> 開發荒草灘，種植水稻，據說養民十幾萬了。</br> 那地方易守難攻，鐵鋒軍又極其善戰。</br> 在亂世中，他們，足以自保了。</br> 可我等，又該何去何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